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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逍遥游》第八章 有情郎情断钱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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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

乾坤堂派出杀手坤山前来行刺江中鳄。坤山自恃年轻气盛,且堂主吩咐他时因心智不清,说的也甚是轻浮。坤山只认为是个普通的任务,来城三日便欲行刺。哪里料到自己行踪早被察觉,连江中鳄本人都未曾见到就被玄龟纠缠,身受重伤,后勉强逃了出来。那玄龟说也奇怪,竟不来追,也未将此事告知江中鳄。

坤山当夜逃至城外一青山之上,因伤势严重,失血昏迷。乔家本是医药世家,恰缝次日家丁上山采药,撞见了他。行医者有济世之心,也不曾考虑此人来头,便抬到家中救治。

小月是乔家三女,最是乖巧听话。虽无倾国倾城之颜,却也有着怡人的娇美,又是潜心学医,心地善良。惹得城中泼皮无赖王三垂涎已久,几次威逼利诱,想要强娶到家中为妾。每次都是小月以死相逼,才幸免躲过。王三也不罢休,每隔数月便来叨扰。乔家本有报官,王三是地痞流氓之辈,早用金银买通了官路,上下串通一气,反倒遭了一顿冤打。乔家无可奈何,却说什么也不会让小月去地痞家受罪,只得忍气吞声。

小月从小跟父亲学习医道,自有一颗善人之心,见坤山伤势严重,便多加照料了一番。坤山往日里均是冷血打杀,无情爱之缘。养伤的这些日子里,身体动弹不得,每次服药都是小月亲自喂服。他身子不能动,眼睛却没瞎,每日里见春光满面的少女,闻一种悠悠沁人的体香,如此数月之久,即使是个冷血的杀手,心也渐渐融化了。且乔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早对小月暗生情愫。奈何自己是戴罪的杀手,不想连累了这家人,便只将这份情爱藏于心底,拒不表露。

小月也是情心懵懂,开始只想着救人,可是过了数月之久,就算是自己养的阿猫阿狗,也会生情。况且坤山比阿猫阿狗强上许多,更比她见过的其他人强上许多。

没错,有时候的人或者说有的人,根本比不上阿猫阿狗。

只是自己是个怀春的少女,不敢对坤山明说。若说出来,他吓跑了怎么办?小月总是这样想,每次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就傻笑起来,可能笑的是他还没跑吧。

坤山已在乔家养伤数月,早已痊愈,近几日就想离去。一则是想不通自己还能不能回得去乾坤堂,二则是不舍得离开小月,这才迟迟未动身。王三这日又来撒泼,坤山正巧撞见,知道他来意之后,气急败坏,对他是一阵拳打脚踢。那地痞哪里是坤山的对手?被他打的鼻青脸肿,慌忙逃窜。

乔家庄主见此,有喜有忧。喜的是免了与地痞王三的一顿撕扯,忧的是日后再来,如若这少年不在,岂不更麻烦?常言道:“知女莫若父”,自己女儿小月的心事,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便趁此机会将小月的真情说与坤山,想成全了女儿,也能确保日后乔家安宁。坤山不敢说出自己的实情,怕累及了这一家人性命,只得找故推辞。他每解释一句,身上疼痛就增加一分,不过这次疼的确是心。

其实心疼的何止他一个?世间之事,若真有什么能让一个人心疼,那疼的,往往却又不是一个人。

说也奇怪,王三被打次日,又敢再来。不过这次来却少了些神气,只提着胆子说要与小月交代几句,再也不敢高声喝吼。乔家众人觉得奇怪,因有坤山在也不怕他。他随即附耳与小月低语,众人听不真实,只见小月脸上阴晴无定,似有一丝惊愕恐惧。王三说完,急转身跑了,看样子只是个传话的。众人前前后后询问,小月只是惊愕不答。

良久,只说了一句话,惊的众人魂魄俱散。

“我要与他做妾……”

坤山一把扯过小月,惊道:“你怎么说这种糊涂话,他是谁?”小月淡然道:“干嘛要明知故问?他便是王三而已。”坤山听她说的如此不在意,更是想不通,急道:“他到底与你说了什么?我不答应!”小月猛然甩开他手,两眼含泪,强自忍住,怒道:“我的事全凭自己做主,与你何干?你不要我,还不许我要别人么!”

坤山身子一震:“原来她是与我赌气,却不知我的难处。”安慰道:“莫要再说这些气话了。我何尝不想与你白头,只是世间之事,不能事事随心。我是为了你好,相信我。”

小月眼泪再也忍不住,凄然道:“我并非与你赌气。你也相信我。”转身想走,又定住身道:“我既决定与王三做妾,日后我俩便是有名分的夫妻。你若还记得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就不要为难他,也算对得起我。”

小月说的平平淡淡,坤山听得却如霹雳雷鸣,闷气难舒,加之大病初愈,气流不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夺门而出。

坤山本想找王三问个明白,小月的言语却像耳中生刺一般。无奈何,便寻了一家酒馆,借酒消愁,大醉三日。

酒真是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想喝却没几口就醉了,有时候想醉却没几口就不想喝了。

坤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王三到底与小月说了什么。每每想到要去杀了王三,小月的“我们是有名分的夫妻”、“也算对得起我”等言语就让他提不起剑。想要杀了小月,然后再自杀以求长久,却哪里下得去手?想要带着小月远走高飞,没奈何自己是个失败的杀手,随时会被乾坤堂的人取了性命,自己死了大不了就是横尸一具,小月呢?

思来想去,又是胸闷难当,独醉一日,这一日身上没了银两。照常日里,血洗了这家店也无碍,可如今悔恨自己是个杀手,又怎能再行凶呢?没奈何之计,只求能暗中保护小月平安,能苟活几日算得几日了。便在这店里做了个杂役,每晚逢店里无人之时,偷偷至乔家院外。或躺地而睡,或屋顶而眠,待到鸡鸣无人早起时,又偷偷回至客栈。

如此三年。还要快!

南冥剑阵是紫虚教现任掌门青玉真人早年游历南海之时,观海中旋涡而悟出的多人剑阵。那南海旋涡本是水旋,可鱼儿若进了旋涡之中,竟都被旋涡所困,最后在水中窒息而死,无论顺逆,都逃脱不出。南冥剑阵布阵者就如那旋涡中的螺纹一般,层层相扣,所以此阵最可怕之处就是如那南海旋涡一般,阵中心的人儿是怎么也逃不出阵的。此刻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威君子用了什么身法,就已身处阵外,且竟然后发制人,早江城一步立在了海吞天身前!

紫虚教众面面相觑,惊恐不已!

威君子见江城掌风已至,也是出掌相迎。两掌相对,众人只觉似有一股狂风袭来,身上衣物被吹的忽起忽落,有些修为尚浅的,竟坐立不稳,纷纷躺倒在地。海吞天及乾芯两人,因离着二人较近,均受波及,退后数步强自站定。威君子见江城年纪尚轻,一击就有如此内力,不禁喜形于色,赞道:“好功夫!”

江城见威君子接了自己一掌,竟未动丝毫,又听他开口夸赞自己,更是心惊:“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先不说他本性如何,有如此内功修为,也是万万不简单的。”未及细想,忽觉又有一股内劲像自己打来,忙运起平生之力,接下了这一击。

江城与威君子拼斗内力,苦苦接下一击,额角已渗出数颗汗粒。威君子却是嘴角上扬,又一用力,向江城打来。江城只觉他内力绵绵不绝,一击更胜一击。当下大吼一声,身上衣物几欲扯断,强自忍受支撑。

无尘子见江城如此,知道此时若是威君子稍稍用力,定会将其震飞。以威君子的内功修为,这个少年恐怕会当场丧命。无尘子见江城举止端正,言语谦卑,心下不忍,急移至双掌交合处,右手成掌,暗运内力,向两掌打来,意欲分开双掌,解救江城。威君子见无尘子拍掌打来,先卸了自己内力,冷笑一声,躲了开去。又猛地抬起右脚,踢向江城小腹。

江城与威君子拼斗内力,已是力竭,威君子飞脚踢来,自是躲闪不及,只得双臂交叉至腹前,硬挡下了这一脚。虽是挡下了,但这一脚的后劲力道不减,江城只觉双臂酥麻,身子不由得向后飞出,重重的摔在地上。

虚实道人念及江城曾救过自己,又见威君子武功如此厉害,不知江城伤势如何,赶紧起身向前,将其扶起,问道:“伤的怎样?”江城只觉手臂酥麻,加之重摔之下身体疼痛,其余并无异样。想起方才与威君子拼斗内力之时,知道这一脚的内力也就两成上下,显然他并非要取自己性命。遂对虚实道人摆一摆手,道:“无碍。”又转身向威君子,问道:“你为何手下留情?”威君子冷冷道:“我要留着你陪我去找灵儿!”

玄蛇听他口中说什么“灵儿”如此亲切,自己日夜想着他能开口叫自己一声,此刻虽然开了口,却是什么“灵儿”,胸中气闷,颓然无力的倚在桌角。

江城不知他嘴里的灵儿是谁,更不知他为何认为自己认识这个灵儿。开口问道:“灵儿是谁?我不认识。”威君子忽然面色阴沉,不答反问道:“是她教你如此说的吗?竟装作不认识我吗?”江城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本来就不知道谁是灵儿。”话音刚落,威君子已闪至江城身边,面容突变,厉声道:“难道这么多年,她就没跟你说过一个字?”

虚实道人见他面部本来就褶皱难辩,现下一生气,更是森然吓人,不由得退后几步。江城被其质问,仍是面不改色,道:“跟我说过话的人有很多,唯独没人提起过‘威君子’三个字!”威君子闻言,怒气难当,向前跨出一步,右掌倏地斜出,向江城拍来。江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只得用尽平生内力,出掌相迎。

双掌相对,江城只觉似有千斤之力向自己打来,他平生之力却只卸了威君子两成掌劲,余劲再也抵挡不住,身子受力,向后疾疾飞出。虚实道人此时正在江城身后,本想躲避,却躲避不及。江城身子重重的撞向虚实道人,连同虚实道人一起飞出。两人飞出丈余,双双摔倒在地。

江城倒地之后,只觉得身体内脏要碎了一般,疼痛难忍,几欲昏迷。虚实道人也是疼的翻来覆去,口中哀道:“我这把老骨头要碎了,疼死老儿了。果真是仙人打架,平民遭殃啊。”

威君子一怒之下,用了九成功力,心里后悔至极,怕一掌拍死江城,就没人带着自己去找到灵儿了!心惊之余,却见江城及虚实道人两人只飞出丈余,又见江城只是昏昏迷迷,虚实道人也只是重摔之下的疼痛嚎叫。心中疑虑,可是此时无暇细想,闪至江城身边,将其提将起来,夹在自己腋下,看了看虚实道人,脸皮动了一动。又转头看向玄蛇,见其面容憔悴,泪痕未干,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等我。”说罢脚下用力,夹着江城,跃出厅外。

威君子这几下举动,着实太快,紫虚教众人不及阻拦,威君子已然没了身影。无尘子见此,心道:“《青阳谱》未现江湖,乃是武林一大幸事,不过威君子来到中原,定会贻害武林,须立即报与掌门知道。”当下对众人朗声道:“我等至此,本欲焚毁《青阳谱》,不料却被人利用。既此处没有《青阳谱》,我等也不便久留,且西域威君子已然现身中原,我紫虚教定不能坐视不管,我欲急报家师,再做定夺。众豪杰日后若有威君子消息的,想为中原武林尽一份力的话烦请说与我等。”说罢对江中鳄一拱手,又看了看海吞天,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两位若真有恩怨,还望就此放下,以免徒增伤亡。告辞了!”便引着众道士,出厅而去。

白虎见少主被携走,急欲起身,江中鳄此时却开口止道:“不用追了,凭你也是追不上的。”白虎道:“可是公子……”江中鳄道:“城儿暂无性命之忧。因为威君子口中的‘灵儿’,就是灵威夫妇之一的灵姑娘。而这个灵姑娘,便是我的妹妹,城儿的姑姑,江灵!”

只听海吞天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威君子一直隐匿在仙鳄府中。他与你家妹妹不是夫妻么?怎么两人就分开了?听刚才威君子所言,似是两人闹了别扭吧!哈哈!”江中鳄冷冷道:“你难道事先不知?”海吞天接着笑道:“我当然不知道灵姑娘就是你的妹妹,我若知道你还有这么厉害的一个妹妹,也不敢贸然前来。三年前,我因报仇心切,练功走火入魔,心智不清,胡乱吩咐了他……”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坤山:“前来刺杀,当然没指望他能成功,不过却因此认识了威君子,也就是你府中的玄龟。当时他竟没杀了坤山,也没告之于你。我就觉得他行为异常,暗中监视,没想到被他察觉,才知道此人就是威君子。威君子跟我说可以帮我对付你,至于他是什么目的,我却不知道。现如今看来,应该是想借我之手杀了你引得你妹妹现身,好能见见他的灵儿……哈哈。”说罢哈哈大笑:“若是他亲手杀了你,灵姑娘就算来了,也定然不会原谅他了。”

海吞天说着突然仰天叹了一声,接着道:“三弟,冥冥中自有天意,若你妹妹江灵不是灵姑娘,威君子也不会来此,若不来此,我们俩又不会相互利用,若不相互利用,我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杀了你!哈哈哈!上天待我真是不薄啊,能让我亲手结果了你!”说着狂笑不止,须臾又面色一变:“哼!如若我不能亲手杀了你,也定会找到你的尸骨,鞭笞成粉末,方解我心头之恨!”说罢咬牙切齿,似要生吃了江中鳄一般。

众人听他说的如此狠毒,皆诧异不解,不明白为何结拜的兄弟能有如此深仇大恨。江中鳄听了海吞天的话,面色也阴沉下来,冷冷道:“大哥,你就一定能杀的了我么?我内力虽未完全恢复,不过你也硬吃了城儿几掌,想必也不好受吧?”海吞天闻言摸了摸胸口,隐隐作痛。江城虽年纪轻轻,内功修为着实不低,是以那几掌已然伤及内脏。江中鳄又道:“城儿虽然年轻,可他的师傅毕竟是威震西域的灵姑娘。你虽让威君子下毒阴了众人,现在看来,却并未讨的半点便宜。”

海吞天突然怒道:“我早就说过,我并未想依靠众人之力取你性命,我施计将众人骗来至此,是要讲讲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们你是什么样的江中鳄!让你无颜苟活于世。你的命,终归是我的!”江中鳄道:“你不过是想把当年你我之事告之天下,我怕什么!若不是当年我下手早,今日要报仇的,许是我也说不定!”海吞天怒道:“一派胡言!你自己贪图富贵,不顾兄弟结拜之情,暗中陷害我与二弟,独吞了二十万两黄金!你还有脸说出来!”

众人听闻二十万两黄金,数额如此巨大,不禁愕然。都认定他们只是在说着诳语而已,有的人甚至认为威君子刚刚所下之毒把这二人毒疯了。

江中鳄又道:“哼!你莫要言语哄骗众人。那晚若不是我腹痛,半夜起来大解,也听不到你与二哥密谋,你二人既然不顾结拜之情,又有什么颜面怨起我来!”海吞天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众人想如若这两人所言非虚,那他们兄弟三人均是见利忘义、见钱眼开的小人,又互相算计陷害,全然没有侠义风范。众人不时发出冷哼之声,当中更有些人调侃道:“两位‘兄弟’,莫要再哄骗我们了,二十万两黄金,难道你们抢了国库不成?”众人皆哄笑。

海吞天环视一圈,道:“不错,我们兄弟三人确是各自心怀鬼胎。不能与各位豪杰相提并论。不过各位想想,倘若真有二十万两黄金摆在众位眼前,有谁可以不动歪心思?”众人被他一问,均各沉默不语。海吞天冷哼一声,又道:“嘲笑别人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毕竟你又不知道别人经历了什么。我俩并未哄骗众位,二十万两黄金,也确实是国库的金银,不过并非我们几人盗窃而来。况且我们也无这么大本事。”

众人听说是国库之金银,更是不信,只当是他在哄骗自己,又有人调侃道:“难道是皇帝有感你们结拜之情,赐予你们的么?”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哄笑。海吞天也懒得再与众人口舌,接着道:“是皇帝所赐不假,不过若是真赐于我等,我等也没必要为了那银子互相残杀。这金银不是我们的,我们才眼馋心痒。我兄弟三人本是皇宫十二卫的人!那金银是赐予河南开封人士,名唤相良的。”

大唐军队,自太宗以来,整顿兵制。中央统领府兵十二卫和东宫六率,十二卫兵种平时只是讲武习射,轮流至长安宿卫,保护皇帝安全。有时也听从皇帝调遣,隐秘的做一些特别的任务,属于皇帝直属军队。

众人闻言一惊,若他们兄弟几人当真是十二卫的人,那二十万两黄金之事定不是胡乱诓骗了。只是不知这相良又是何人,皇帝为何将如此多的黄金赏赐与他?

海吞天见众人半信半疑,却无人再嘲笑他们,又是一声冷笑,似是在炫耀,说道:“众位有谁听说过太宗皇帝死后三日复生之事?”

坊间一直流传,因太宗皇帝杀兄继位,引起玄武门之变,使众将士互相残杀,罪孽深重。以致众将士死后阴魂不散,常常至太宗皇帝寝宫哀嚎索命。当时虽有秦叔宝、尉迟恭两位大将轮流守护,但太宗身体日渐消瘦,终于驾崩归天。不想三日后又自阴返阳,活了过来,太宗重返阳间后,得知自己罪孽深重,便大赦天下,散尽国库之资,救济贫苦之人。不过这却是民间传说,死而复生之事哪里真有,众人此刻听海吞天问起来,自然不信,有些人心里想着:果然这人确实疯了。

海吞天却接着道:“太宗皇帝死而复生,确有其事。不过却是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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