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外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见一道伛偻的身影走进医馆。

是一个老人。

这老人灵九朱认识，正是小镇上的某个住户。

客人来了。

他有些得意地看向赤霞的方向。

而赤霞只是冷哼一声，将头瞥了过去。

“老爷子这边请。”

灵九朱眼见着来了人，脸上便堆起了笑容。

迅速来到长桌的一边，因为身子矮小，便索性站在了木椅上，别扭地将半个身子撑在桌上。

老人见状也没有异样之色，显然是早已见惯了灵九朱的做法。

招呼老人坐在长桌对面，伸出食指与中指搭在对方的手腕上，灵九朱眉头微皱。

沉吟许久后，却是叹了一口气。

眼见如此，老人的脸色却是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紧张地看着灵九朱稚嫩的面容，咳嗽了几声。

“咳咳，灵大夫，我的病究竟是……”

“治不了，没救了，请回。”

应声冷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此言一出，那老人便面色惨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只是这句话并非从孩童口中传出，却是传自墙边的赤霞。

灵九朱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赤霞所在的方向。

而此时赤霞正翘着二郎腿，样子稍稍有些不雅观。

与灵九朱对视一眼后，颇有挑衅意味地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休要胡闹！”灵九朱厉喝。

赤霞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只是迅速地吐了吐舌头。

“灵……灵大夫？我这病……”

老人的样子显得有些焦急，又有些羞恼。

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不住揉搓。

他是来这儿看病的，但短短几息便遭受了这般惊吓，若非他是这镇上的人，平日里也知晓这医馆里的一些事情，怕是得骂出声来。

灵九朱也有些无奈，却轻咳一声，重新看向那老人。

脸上略带这歉意。

“不过是染上了风寒而已，老人家不必有多少心理负担，给您配上一副驱寒药，回家调养个五六日便好。”

“那灵大夫方才这叹气却是为何？”

老人面色不善。

那只用来把脉的手也已经抽了回去。

两手没入袖口深处，伛偻地躬着身。

似乎又察觉到自己失言。

便干笑着说道。

“若是觉得不便说，不说便是。”

灵九朱闻言面色微变。

但还是轻笑着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起来，今个儿早晨换洗的衣物还未曾拿去洗，这天色难得好起来，若是晚了些时日怕是又得几天的下雨时候。”

“灵大夫多虑了，瞧这天色，接下来几日还会是晴天。”

“但愿如此。”

老人与灵九朱相视一笑。

只是这老人的视线却也不免朝着墙壁边上赤霞的方向看去，他目光灼灼，久不能移开。

似乎在那里有着什么秘宝一般。

灵九朱也没有在意，为老人写上了一副药方，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地弯下身，从木桌后边取出五包用黄纸包裹着的药材。

递给那老人。

虽然是方才叮嘱了赤霞包一些风寒的药材，但这些准备却是早就已经自己先一步做好了。

与老人互相道别，眼看着老人要走。

却又见对方在门口脚步一顿，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冷冽。

“不知灵大夫听说了吗，如今这小镇上都在传闻灵大夫手头有长生药……”

“老爷子这可就说笑了，如果真有那种东西，我还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作甚，那还不赶紧去大城里做个大官人舒坦些！”

“嘿嘿……灵大夫说得是，那些不过是传闻，传闻而已……”

看着对方消失在医馆门外后，灵九朱才轻舒一口气。

在他的手里还攥着几枚铜钱。

虽然量少，但终归是赚到了。

……

天气渐渐地回暖了。

又过几日，却是路旁的不知名树上已经长出了嫩芽。

树上的积雪也变得越发纤薄，估计再过个几日便见不到了。

这几日倒是平静，灵九朱的医馆里比平日多了几个来看病的病人。

也多了几个闲来无事唠嗑的镇里人。

这一天，灵九朱的医馆比往日要早一些关了上去。

天光变得昏暗。

稍不慎便已经是夜里。

小镇本就人少，有些本事门道的也都出去寻活计了。

到了夜里还在屋子里亮灯的就更没多少了。

及深夜，甚至整个小镇再也寻不到一点灯火。

只是在这片夜里，却是某处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斜月下，隐约透出五个黑色人影。

他们聚在一起，互相低着头呢喃着。

“都到了吗，这一回只有我们几个？”

“不过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还有一个女人而已……我们这几个就够了。”

“动手？”

“动手！长生药就在里边，等分得了长生药，到时候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五人话音落下，便加快了步伐。

朝着小镇偏远之处迅速前行。

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便已然来到了医馆的门口。

小镇的地形很简单，所以就算是摸黑也哼很快地寻到要找的地方。

正当其中一人伸手放在木门上的时候，却是忽地一声闷哼。

身形一歪，竟是直接倒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了？”

“铁柱，铁柱？”

有人焦急地呼唤着。

伸手想要将躺倒在地上的人扶起。

只是在刚碰到躺在地上的人身子的时候，却是同样一声轻呼。

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跑！”

唯一还没有倒下去的两人眼看此事不对劲。

转身便要逃走。

但就在此时，却听见黑暗中某处传来一阵悦耳的女声。

“这世间不论是仙人、凡人，只要是拥有自身灵智的一切生灵，终究是逃不过喜怒贪嗔……未曾被束缚过的欲望，邪念……当真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呢。”

“你……你说啥呢……”

其中一人言语颤栗。

紧紧地拽着身边的另一个人。

只是他的话语刚落下，却也随着身侧拽着的另一个人倒下。

从黑暗中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在昏暗月光下隐约辨认出她的相貌。

她走到那几人身侧蹲下身，伸手落在其中一人额头。

“恐惧，这种味道也不错呢。”

“六年来面对着两个永远也不会改变容貌的人，换做是谁都会害怕的。”从另一边黑暗中也走出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只是这道身影手里还拿着一盏泛着光的灯烛，将四周照映得敞亮，“他们不过是凡人而已，不过既然已经出手了……看样子明日就得离开了呢。”

手中灯烛映照出其主人的模样。

也映照出那窈窕身影的相貌。

正是灵九朱与赤霞。

“不愧是域外天魔，手段果然了得。”

“如果灵大掌柜当年的实力还在巅峰，我的手段还能更了得一些。”赤霞脸上笑容不减，莲步款款地朝着灵九朱走来，“所以为了让我能够恢复力量，灵大掌柜可要抓紧时间修炼才是。”

“若是当年你获得了我所有的力量，本王还真的会被你吞噬……不过很可惜，已经失去了的东西要想再恢复过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灵九朱微微摇头，却是一声轻叹，“修炼……实在是需要消耗太多的时间了，还不如身上有钱财来得容易，只要奉上一些仙丹就能请一位仙人出生入死，自己又为何要努力修炼？”

“小心钱财外露，曝尸荒野！”

赤霞无时不刻地在寻找机会扎灵九朱的心。

只是此时的灵九朱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耸了耸肩，轻笑着说道。

“赤霞这话可就说错了，我如今可有钱财？”

“……没有。”

“这一身的衣服加起来都不足十文钱，那何来钱财外露一说？所以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赚钱！”

总觉得说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觉得很有道理。

有时候赤霞自己都觉得被带歪了。

说起来，当年的野心是什么来着？

……

“那我马上去收拾东西……当真是明日便走？”

“这是自然。”

灵九朱很果断。

既然已经暴露了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此处便不宜久留。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别和我说又是某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镇子”

“自然不会是那种地方，我们去瀚海，沧澜阁。”

灵九朱挥手间，却有五根金色绳索从掌间飞出，将地上躺着的五人分别绑住。

又推门步入医馆之内。

赤霞紧随其后。

“就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位修道者提到过的沧澜阁？”

“不错。”灵九朱颔首，“听说沧澜阁与仙界有联系，而且听说他们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我们可以借来看看。”

“然后我们就是有钱人了？”

“然后我们就可以赚钱去了！”灵九朱脸上笑容更甚，看着赤霞吃瘪的样子心情格外舒坦，“我早就有言在先，不劳而获的钱财不会长久，所以只有在各个地方都开遍百草堂，才能将我们的名声打出去，到时候就真的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灵九朱！”赤霞一声惊呼，“你怎的又开医馆，而且连医馆名字都想好了！”

孩童笑而不语。

只是就着房门的边缘，将手中灯烛挂在一旁的墙壁上。

待屋子里亮堂了，便将外边还躺着的五人给拖拽着搬到屋子里面。

虽然早就有过如此心理准备，但却没想过会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