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小小的奴婢，为难丽华姐姐？”慕容歌撅着嘴，圆鼓鼓地瞪着一双眼睛。

“十公主。”姜丽华站在旁边，掩在薄纱下的素手轻轻扯着慕容歌的衣袖。她不能说的话，总需要有人说出来。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底泛起了点点涟漪，无言的委屈、无言的期待跃然在一张小脸上。

无论如何，姜丽华都不相信慕容景会为了一个卑贱的女婢，得罪姜王府最受宠爱的嫡女，除非……他已经决定退出皇位的角逐。

否则，她一定会成为景王妃，乃至日后天启最尊贵最显赫的女人——姜后。

“三哥哥，丽华姐姐可是从小跟我们一起长大的。”慕容歌见自家三哥神情寡淡，忍不住小小地把姜丽华往前推了推，撒娇道。

“十妹。”

慕容景轻咳了一声，不着边际地退了几步。比起眼前这张容颜姣好艳丽，双颊渐染红晕可谓倾国倾城的脸，他更在意角落里静静站着，垂眸掩盖了所有情绪的清丽身姿。

冷雪嫣，她到底在想什么？皇室隐卫自幼接受严酷训练，身手了得，刚刚苍茫的第四掌要是落下来，她就算是不死，今后也只是一个废人……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居然能这样出奇的冷静。

慕容景遭遇的杀手不胜其数，能够活着跟他对话的，少之又少，而她是里面唯一一个能活下来的。这个女人看着温顺无害，暂时臣服于他，可是她的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就算他没有插手，任由苍茫的那一掌要了她的命，慕容景也相信苍茫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杀敌八百自损三千，这种以命搏命的招数在狩猎林场，慕容景已经深深领教过。

除非心悦，要不然所有的都是假象，包括现在的低眉顺眼。冷雪嫣终究不是他景王府的婢女，她装得再像，骨子里根深蒂固是杀手的敏感。

他就这么隔着姜丽华，稍微打量了几眼，这个女人就已经察觉到了，甚至连回避都是不动声色、不慌不乱的。慕容景开始怀疑她嘴里的“少爷”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过去三年，那个人派来的刺客与她太不相同了……

慕容景瞧着下颚垂得比刚刚低了几分的冷雪嫣，收回了打量的视线。如果不是他自幼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如果不是经历过三年前的那场死劫……这些转瞬即逝的变化，他未必能够发现。

不过，无妨。

他既然敢一再留着她的命，甚至把她留在景王府，放到自己身边……就不怕这女人背后耍手段，早晚他会揪出幕后指使之人。

偌大的寝殿内一片寂静。

冷雪嫣心里绷得那根弦更紧了，闹中取静，对杀手而言是最安全的。她可以作为一位旁观者，默默等着烟消云散，悄无声息地混过这场危机。

可是一旦局面僵住了，她的地位、她的处境，就注定了她必定是城门失火最先殃及的那条池鱼。尤其迎面盯着她的人还是慕容景，冷雪嫣不会天真得以为他会帮她，更不会天真得觉得他会念在狩猎场自己救过他，就能抹杀那个“她”曾经刺杀他的事实……

他们之间顶多相互利罢了，甚至连利用都谈不上，她不过是一枚随时随地都能被牺牲的棋子。

冷雪嫣唯一有把握的是，既然刚刚慕容景已经插手从沧浪手里救了她，暂时就不会让她死。胸口一阵接一阵的闷疼，苍茫的那一掌她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冷雪嫣能感觉到鲜血在嗓子里翻滚着。可是，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死死地咽下那股血腥，尽量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终于有人张了嘴，打破了屋内的死静。

“十妹慎言，慕容景跟姜郡主男女有别，并无私交。”慕容景云淡风轻着一张脸，清俊的眸底泛不起一丝涟漪。

“三哥哥，你……我……哎！”

慕容歌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只脚直跺，绣鞋上粉粉的并蒂莲在红色的裙裾下若隐若现。回头一瞥，看着姜丽华的眼睛明显红了，脸上强撑着笑容的可怜样，更着急了。丽华姐姐是天启第一美人，才色双绝，天底下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她的三哥哥……明明三年前不是这样的，三哥哥虽然生性不爱与人打交道，可是对丽华姐姐一直是以礼相待的。

难不成，三哥哥真的看上了刚刚那个奴婢？！慕容歌被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慕容景，刚要张嘴问清楚就被打断了。

“十妹，景王府中花开得正盛，你跟姜郡主若是喜欢，三哥着人领你们去园中赏花，可好？”

“三哥哥，你这是要赶……我走么？还是说，你讨厌歌儿了？”慕容歌委屈得一双眼睛水蒙蒙的。

慕容景幽幽地叹了口气，“改日三哥进宫，定要跟云姨说，给你换个严厉的管教嬷嬷。”

“为什么？陈嬷嬷人很好，三哥哥都没见过她，为什么就要让母亲换了她？是因为歌儿……动了她，所以三哥哥也要处置歌儿身边的人？”

慕容歌气鼓鼓地说着，先前还有些委屈，越说，越觉得气愤。

冷雪嫣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三道目光紧紧地落在她的身上。一道气愤，一道打量，还有一道跟之前一样，压抑着不善……不论是谁，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低着头，装着什么都没听见，能拖一秒是一秒。

多说多错，不说也是错。

慕容歌见慕容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清俊的双眸紧盯着角落里卑贱的奴婢，沉默不语，更加认定了心里的揣测。

“一定是因为你这个贱婢勾引三哥哥，三哥哥才会变成这样的！”

冷雪嫣的心随声“咯噔”落了块大石头，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位十公主砧板上的鱼，火红的裙裾越来越近，一步步跟蜘蛛网一样占据了她垂下的全部视界。

她已经做好一巴掌被慕容歌打昏过去的准备，偏偏，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挡住了那道火红。慕容景这个时候出来，冷雪嫣并没有感觉到一丝轻松，反而立马又绷紧了一根弦。

“胡闹，你马上就要办笄礼了，这种话也是天启堂堂十公主能说的？”慕容景的语气明显透着一股愠怒。

他总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这是冷雪嫣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情绪。愠怒？听着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单单“勾引”两个字，至于让慕容景动这么大的气么？

“三哥哥。”慕容歌吓得立马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皇室众多兄弟姐妹里，她跟三哥哥最要好，三哥哥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知道错在哪里么？”慕容景见她吓住了，软了语气继续说道，“身为公主，清早竟然擅自闯进外男的寝室，这是其一。其二，遇事毛躁，妄自动用父皇给你的隐卫。”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久没见三哥哥了。再说，你是我三哥哥，不是外男。”慕容歌垂着头，小声地嘀咕着。

“景王殿下。”姜丽华向前走了几步，施了一礼，温婉笑道：“十公主只是思兄迫切，一时乱了礼仪，还往殿下体谅。”

慕容歌立马跟有了主心骨一样，扬起来小脸，她感激地冲姜丽华笑笑。换个人都能看出来，丽华姐姐对三哥哥的心思。她的眼睛里全是三哥哥，偏偏三哥哥像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一样，他始终冷着一张脸。

姜丽华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慕容景，为什么你的眼里始终没有我？甚至，连一个卑贱奴婢都能得到的眼神，你都不愿意给我？！小小贱婢，当真是活得不赖烦了！她有意往慕容景身后瞧了瞧，紧着故意冷了眼底的笑意。

她不能出的气，总要有人给她撒出来。今上子嗣不多，无论男女，慕容景唯一在意的就是十公主慕容歌。因为她的生母云妃是慕容景母妃，也就是十五年前仙逝的容贵妃生前的贴身丫鬟。自从容贵妃逝世后，慕容景就留在云妃宫中，由她亲自抚养。

姜丽华赌就算慕容景再想护着那个贱婢，他都不会违背慕容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