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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唱风云》第五章 大家都想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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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良标准的天驱军礼,让老胡有点茫然失措,这位一辈子没打过仗,心心念念想要知道,天驱是怎么对阵杀敌的老卒,莫名其妙红了眼眶。

“你个挨千刀的小子叻,你怎么,你怎么?”老胡骂骂咧咧的想要硬撑起自己老兵的架子,可话到嘴边却始终都吐不出来,反倒成了一句疑问,“你还真是天驱的百夫长?”

这个徐家小子是一名天驱,都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天方夜谭了,要知道百夫长是什么概念?就算在军中也是颇有实权的校尉一级了,再往上若是到了千夫长,那可是足以被人尊称为将军的存在!

两人的对话被身后救回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原本他们有五六十人被蛮骑裹挟着来攻城,可蛮族丝毫没有把雍州百姓当人看,一路烧杀淫掠,他们到黄沙城的时候也就剩下不到一半人。

死里逃生的百姓们,之前就听说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雍州,但凡有些关系门路的家伙都早就逃之大吉了,哪儿会像他们一样无路可走任凭蛮子肆意宰杀。

当眼前这个救下他们的年轻人,自称是天驱的百夫长,终于有人忍不住掩面而泣。

天驱当年以守护之名成军,镇守北疆三百余年未让蛮族南下寸步,如今天驱破灭北疆雍州皆为大周弃子,此时这名不知为何幸存下来的天驱小将,仍旧在雍州抵抗蛮族。

徐良有些不理解这些百姓为何痛哭失声,击杀蛮子对于他来说,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却见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战战巍巍的丢掉手中以作支撑的树枝,伏地而跪,口中的语气带着难掩的悲凉与苦寒,“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呐!”

在徐良目瞪口呆中,老者身后百姓接连双膝伏地,齐声呼道,“多谢小将军救命之恩!”

当晚黄沙城仅剩的五百兵卒被召集起来,分别在黄沙城外五十里、三十里、十里处各设一驿,严防蛮子的报复。而随着徐良白马单骑出城,以一人之力击杀蛮族十余骑兵,还救回了几十个雍州百姓的事情在城内传开,人们的紧张悲观的情绪似乎都得到了一些好转。

特别是很多年轻人听说这个平日守城的小兵,竟然是来自北疆的天驱军,貌似在战败后才到黄沙城隐退,这无疑更加增强了几分徐良高大的正面形象,这上百青壮热血沸腾嗷嗷地叫着要投军保卫家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坐在县衙后原本属于县老爷的宅子里,跟杜云孚、刘定方两人喝着红泥烧,只是徐良的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你小子今天风头出大了啊!”刘定方笑眯眯的盯着徐良,似乎对今天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惊讶,“子曰,好个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光是这手定远枪,我是不是就应该叫你一声天驱的世子殿下?”

宏烈当年被封北辰王,而他一生并未娶妻,徐良是他唯一收养的徒弟,在外界看来徐良不仅深得北辰王的武学真传,就连天驱之主的位置将来都会一并交付给他,更别说那个世袭罔替的封王了。

被刘定方说破底细的徐良,心虚的埋着头自顾喝酒。

“你今天要是不出手,我还真没看出来,跟我同住一个院子都快两年的家伙,竟然这么大有来头!你说你这么厉害,怎么好意思跟我抢一碗红泥烧?”刘定方话锋一转,徐良的脑子明显没跟上刘定方的回路,满脸错愕的抬起头来瞪着他。

“我们熟归熟,但你不能骂人啊!你才是世子殿下,你全家都是世子殿下!”徐良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

当初正是大周朝三皇子李彧带兵到北疆协防,随后蛮族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天驱防线,出现在北疆腹地一举攻克了大北城,这才直接导致了天驱的全军覆没。

若说这其中没有大周皇室在暗动手脚,徐良还真没有缺心眼到那个程度。

“世子不世子的咱们暂且不论,眼下我们算是跟蛮族撕破了脸皮,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杜云孚摆摆手打断了两人,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众人一时痛快之后,应该怎么收场?难道真准备拉起队伍跟北蛮子打?

他心里没有一点底气。

“你有什么打算?”刘定方揉了揉脑袋,兴许是红泥烧太过刚烈,让他的头有些胀痛。

“原本我是打算到北蛮子那边去走一遭,但一来实力稀松平常,怕还没走到地方就把小命给交代了,二来嘛,老胡成天念叨着,想要亲眼看看天驱是怎么打仗的?一时没忍住也就出手了。”

徐良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蛮子也杀了,百姓大多也救回了城里,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去操这个闲心,而且在他心中多少还存些试探众人的想法。

及冠那天晚上,白衣人说的话他并非没有听进去,只是当一个人忽然失去了原本坚定的追求,难免心灰意冷。加上在北疆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大周朝廷的嘴脸,他们对宏烈跟防贼一样,兵马钱粮哪一样不是苛刻到了极点?

宏烈倒是能忍,三十多年驻守北疆,从没发过一句牢骚,兢兢业业的为他李家,为偌大个周朝镇守国门,可结果又是怎样?整个大周朝廷上下,谁把北疆当成过自己人?换来的不过是猜忌和出卖。

徐良想想都觉得凉透了骨子,恐怕大周建国太久了,久到让天子和建安城内所有的大人们都忘记了,当年蛮族牧马南朝,马蹄把整个中原都踩的支离破碎,若不是初代天驱之主宇文横空出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匡扶神州,现在早就没他老李家什么事了。

“呵呵,”刘定方抿了一口红泥,皮笑肉不笑也不搭理徐良,转头跟杜云孚说道,“募兵,屯粮,收集兵甲,准备打仗吧!”

“计将安出?”杜云孚眼睛一亮,知道刘定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自从这小子进入县府以来,很快就开始崭露头角。

黄沙城不管大事小情,但凡经过这个年轻书生的手,几乎都是过目不忘,在徐良击杀了蛮骑之后,也是这个年轻人最为冷静,一连串的措施安排下去,外设斥候以防蛮子突袭,对内大肆散布徐良击溃蛮骑的消息,极大程度安抚了民心。

加上清查府库,调遣兵卒,刘定方已经开始表现出他超人的谋划和应变能力,这让杜云孚不得不服老的同时,也更加愿意听听他的打算。

“我们黄沙城虽说有五百在册兵卒,但我仔细核实过,除去吃空饷和老弱病残难堪重用,勉强能战的人实则还剩不到四百,但好在城里群情激荡,想来能募集到不少青壮来做填补。”

“不过钱粮的问题着实让人有些头痛,若不解决很难长久维系下去。”刘定方说完便将目光投向了杜云孚。

“当前我已经跟黄沙城内各个大族,言明了事情的厉害关系,老黄老崔他们都愿意拿出钱粮,给我三天,不,两天时间我就能筹到最少五万两银子,六百担大米,”杜云孚自然知道刘定方的意思,其实根本不用他说,在前几日得到风声以后,老头子就开始动起来了。

刘定方满意的点点头,杜云孚不愧是浸淫了官场几十年的家伙,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之前你说这个天下让你很不开心,我想只要我们能撑过蛮子的两次反扑,我们就能跟这个天下好好讲讲道理,毕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道理我也很想跟建安城讲上一讲。”

喝着红泥的年轻书生露出个和煦如春的笑脸,“你说的没错,做什么狗屁世子?要做就做天驱共主才有些意思。”

杜云孚端着酒杯半晌没有下嘴,他仿佛看见了这个人畜无伤的年轻读书人背后,有一根直耸云霄的擎天巨柱,搅动起整个天下的风起云涌。

半斤红泥很快就下肚的徐良,看了看刘定方,忽然咧开嘴仰天狂笑,“虽说我不是什么读书人,但我也很想帮宏烈那个老家伙问问这个天下,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杜云孚,神色有些暗淡起身走出了屋外,这个被按在县丞位置上差不多一辈子的老人,缓缓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任凭晚风来急。

“这个天下不讲道理的日子太久了,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没胆量去郡城里跟人说道说道,于是也就让人顶替了科考的功名,被家里的婆娘冷嘲热讽了几十年。临到老了又眼看这偌大的雍州,让人当成秤砣去换取官帽子的大小,我也很想知道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李家以这天下当做棋盘,芸芸众生皆是这棋盘上的黑白子,既然我们都想去跟他们讲讲道理,那不妨就让这盘棋更有趣些,”刘定方轻轻起身,微睁的双眼中隐有寒光乍现。

这场在黄沙城中的交谈,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而且在很多年后当事人都很少提起,所以后世的史学家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改变了历史走向的重大转折,仅仅是因为一个落魄的书生,一个苟延残喘的逃兵和一位在大周朝廷里连品级都没有的老吏。

因为他们仅仅是想讲一讲各自心中的道理,跟这个不讲道理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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