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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志》第02章 厄祸只从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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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破洞仅一尺来宽,吕辛年方十二,身形瘦小,当然来去自如。那白鹤体型甚巨,昂首立项足有九尺,比成年壮汉还要高大,如何能钻得出去?无奈,吕辛又拾起锄头,把洞口拓宽了两尺,这才勉强将它救出去。

此时间,一轮明月将满未满,高高挂上中天,月光流白,洒在白鹤身上,更添异彩。

吕辛瞧它英姿挺拔、神俊非凡,忽然生出一个奇异的想法:‘不知它能不能驼着我飞到天上去?’想到这里,只觉有趣之极,一个翻身骑到白鹤身上。

怎料,那白鹤甚是骄傲,身子一斜便把吕辛摔在地上。这下摔得可不轻,吕辛气恼,翻起白眼啧啧骂道:“好个痴儿,竟敢戏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要起身,那白鹤倏地一声嘶鸣,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骤然跃到半空。与此同时,吕辛手腕一紧,已经被人牢牢钳住,耳边响起一个惊雷般的怒吼:“你干的好事!”

吕辛大惊回头,只见一个雄壮的汉子立在跟前,须眉上挑、脸色胀红,一双环眼似要喷出火来,却是刘阔。吕辛瞧他模样怖人,心下有些胆怯,暗想:‘这人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这次完蛋了,被他抓个现形,可蒙混不过去啦!’

湘妃族本是上古遗民,地处南疆绝域之中,生存条件极为恶劣,不仅要警惕猛兽入侵,更要提防外族劫掠。刘阔自幼跟随父辈截击猛兽、抵御外敌,遭遇过不少残酷的战斗。如今做了族长,肩上责任重大,行事更加敬小慎微,不敢有丝毫懈怠,每天夜里必定亲自前往各个哨岗巡察一番。

今夜也不例外,刘阔按照往常路线,巡视完各个岗哨,正准备回家睡觉,耳边突然传来几声鹤鸣,随即又是一阵轻微的嬉笑,声音几不可闻,好像是来自竹林的方向。刘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出于谨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等他到了祠堂,只见墙角破开一个大洞,地上横着一把锄头、一个浸湿的陶罐和满地的碎土,白鹤已经逃了出来,正与吕辛在江边嬉戏…

放走白鹤还好说,可这座祠堂供奉着两位湘妃的神像,是湘妃族的立族根本,更是所有湘妃族人的精神寄托,损坏祠堂,无异与整个湘妃族为敌。

眼见此番场景,刘阔怒不可遏,当即冲过去钳住吕辛,骂道:“你这个煞星,吕耻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说刚脱口,立时感到后悔,他既身为族长,又与吕耻相交甚厚,若非气昏了头,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吕辛最恨别人提起‘煞星’二字,此时听刘阔当面辱骂,一股傲气油然而生,大吼道:“没错,我就是煞星,所有坏事都是我干的,有种你就杀了我,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的祠堂!”

刘阔见他全无悔过之意,反手便是一个大耳光。

那白鹤见吕辛被欺负,在空中发出一声怒号,巨大的身躯俯冲而下,仿若离弦的箭矢,直向刘阔扑来。刘阔亦非庸手,侧身抄起地上的锄头,顺势往白鹤下腹砸去。锄头去势迅疾,白鹤勉强避开,却被锄刃削下几根羽毛。

“笨蛋痴儿,快走呀!”吕辛看得心急,高声呼叫。那白鹤自在空中盘旋,竟是不忍离去。吕辛俯身抓起一把碎土,用力掷向半空,大吼:“你走啊…走啊!”白鹤长声嘶鸣,似是明白了他的心意,调头向南边飞去。

刘阔眼望白鹤飞走,却又无可奈何,恨不得再抽这浑小子一百个大耳刮子。又想:‘我既是湘妃氏的族长,怎能私下欺负一个孩童,不管此事如何了结,总得先知会吕耻一声。’于是强压心头怒火,挟着吕辛返回村子。

两人来到吕辛家门前,刘阔伸手叩门,屋中随即亮起一束微光。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三十四五岁模样,体格甚是强健,四方脸、浓眉淡髯,眼角稍有细纹,一双虎目灰蒙蒙的、无甚光彩。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腰带上别着一块红布,十分醒目。正是吕辛的父亲,吕耻。

深更半夜,本该在家里睡觉的儿子,不知为何竟被族长从外面捉了回来,换作谁也会感到意外。然而,吕耻却是一脸平静,冷漠的目光在儿子脸上一扫而过,淡淡说道:“原来是族长,深夜前来可有要紧的事情?”

刘阔放开吕辛:“回房待着,我自与你父亲说话。”

吕辛狠狠瞪他一眼,回到自己的卧室,随手掩上房门。

刘阔进屋坐定,把刚才的事情与吕耻说了一遍,又道:“此次确是吕辛犯下大错,为了给族人一个交代,处罚可能会重些。况且这孩子顽劣成性,趁此机会也好给他一个教训,说不定能改掉以往的恶习!”

吕耻静静听着,刚毅的脸庞古井不波,似乎对儿子所犯的过错全不放在心上,直到刘阔说完,才冷淡的问了一句:“族长认为应该如何惩罚?”

“这要与几位长老商议之后才能决定。不过…我可以保证,绝不会伤了孩子的性命。”

吕耻点了点头,表示并无异议。

刘阔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那我现在把孩子带去石牢。”说着起身,推开吕辛的房门,但见一簇月光从窗户射进来,屋里冷清清的,哪里还有吕辛的影子。

刘阔一怔,猛然间想起刚才吕辛说的那句话,‘我一把火烧了你的祠堂’,不觉背心一阵冰凉,额头冷汗涔涔往外冒。他心里清楚,吕辛这孩子虽然年幼,但脾气极为古怪,更是出言必践,哪怕只是一句戏言!

不及细想,刘阔大叫一声“不好”,转身跑回湘妃祠堂。只见墙角的破洞透出一片火光,顺着洞口往里观瞧,祠堂里已经烧成了火海,正中神台一片凌乱,两樽神像倒在地上,碎了满地石屑。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刘阔心痛之余,赶紧通知族人前来救火,不多时,铜锣声、呼喊声响遍了整个湘妃族地。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众族人围着余烬后废墟,无不咬牙切齿、失声痛哭…

吕耻站在人群中,不经意间,脸上闪过一抹憎恶,稍纵即逝。他没有向族人道歉,因为他知道: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践踏一个氏族的信仰与尊严,是绝对不被宽恕的过错!

这一夜,湘妃氏注定无眠。直到清晨,族中已有五位老人受不住打击,悲恸而逝。可以说是吕辛间接害死了他们。私放祭品、打碎神像、烧毁宗祠,再加上五条人命,吕辛百死莫赎!

小茹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立即赶往下游一个草树遮掩的地方,她自幼与吕辛为伴,熟知他的习性,每每闯下祸端,总是躲在这里,支上一根鱼竿,晒着太阳打盹。这次也不例外,只可惜事发仓促,小茹刚刚找到吕辛,刘阔就领着族人沿江岸寻来。

吕辛年龄虽小,却是机敏过人,见小茹身着长裙,立即钻到她裙子底下,把身体蜷缩成团,说道:“裙子不够长,你快坐下来。”

小茹羞得满脸通红,但见族人来势凶凶,无奈只好依言坐在他身上,手持鱼竿佯装垂钓,暂时躲过了族人的追捕…

此时,吕辛躺在树下,见小茹满脸泪痕,心中着实不忍,于是站起身来,卷起袖口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安慰道:“小茹,你是不知道,那鹤儿可乖了,我说的话它都能听懂,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拿它作祭品,你能忍心吗?”

小茹责备道:“你救下鹤儿便好,也不必放火烧祠堂呀!”

“谁让他骂我是煞星!”吕辛狠狠道:“我说要烧了他的祠堂,便一定做到。”

“可是他们…我不要…”小茹想着族人要把吕辛扔进江里淹死,心里害怕,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吕辛无奈把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背脊,柔声道:“都跟你说了,那些笨蛋抓不到我的。实在不行,我就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

小茹一愣,问道:“辛哥哥,你要走吗?”

“我住在这里,人不疼狗不爱,就连爹爹也…哼,还不如离开来的痛快!”吕辛眼睑低垂,缓缓放开小茹,稚气未脱的小脸竟显出凄凉神色。

小茹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猛然抬起头来,一双泪眼满含期待:“辛哥哥,你离开带不带上小茹?”

吕辛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当然不带啦,你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烦都被你烦死了!”

小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看又要哭出声来。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叫:“在这里、在这里,大家快来呀!”声音未息,几个小男孩从树后转了出来,脸上带着惊惧,战战兢兢朝吕辛围拢。

吕辛侧过脑袋,斜眼睨着他们,冷冷道:“最近没收拾你们,皮又痒了不是?”

这些都是湘妃族的孩子,平日里受吕辛欺负,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在他们眼里,吕辛是煞星、是恶鬼、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就算只听到他的名字,也会无端吓出一身白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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