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掌，仿佛上面正笼罩了什么。

“也是从那夜以后，我就经常做噩梦，梦里外面下着雨，姐姐不停地哭。只要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遮住了自己，让我借着一腔怒火去做些什么……就像……”

“就像被控制了。”齐梁接道，“所以你之前说的眼前一黑，也是从那次才开始的。而为了避免再次被这种感觉控制，所以你才想去借刀杀了那个男人，对么？”

少年沉默地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老板说？” 齐梁不禁又问。

毕竟要是真的说明了理由，徐羚应该不至于这么坚决。

乖龙轻嘲一声，“徐老板是不会管这些的，她从来都不会问借刀的理由，她只关心你会不会赏刀、用刀、或者配得上这把刀。她可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

齐梁点点头，“我知道了。”

毕竟他和徐羚认识还没一天，对于她的行事准则，他不敢妄自评价。

“账我已经付过了，你去陪你姐姐，我先去偃武堂那边看看。”

说完，他不等少年回答，径直出了饭店大门。

无论如何，既然自己是店里的员工，那就有责任找回丢失的刀。而刚才的内容都是重要的线索，他得过去告诉徐羚。

尤其是关于黑影的部分。

……

等徐羚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失去了正午的酷热，初显颓势，橙黄的光几乎铺满了整条街，蝉鸣聒噪地响着，听得人愈发地心生惫懒。

徐羚只希望朱师傅真的能按住铜雀和小铁这俩丫头小子，好给自己从虎口里夺点剩饭出来。

人以食为天，没有填饱肚子的时候，连思考问题都觉得累。

然而在即将转角到店铺所在的那条街时，一个眼熟的身影同时向她走过来。

“齐梁？”

徐羚抬起手挡住阳光，两人只在上午通过一次姓名，她希望自己脑子还没有迟钝到记错名字的地步。

“老板，”齐梁草草地打了个招呼，“有个重要线索，或许能帮到你。”

“什么？”

“黑影，”他说，“炸雷响起的时候，在小铁他们出去又重新回店的间隙，前后不到一分钟，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在。”

齐梁吐了口气，郑重道，“我看见了像雾一样的黑影遮住了眼睛。”

徐羚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果然如此。

“而且在你离开的时间里，我去问过了乖龙姐弟，乖龙向我说明的时候也提到了黑影，只是他的情形是心结伴随着噩梦的形式出现的，甚至有被蒙蔽了心智的现象。”

徐羚精神一振，握拳的手轻轻击掌，“是这么个道理。”

再联系上刚才从应元房里看到的情形，就完全说得通了。

噩梦，黑雾，心智……一个答案已经在脑海中成型了。

齐梁重重地舒了口气，重新将背包搭在肩上，“希望有帮到你吧。”

看徐羚的样子，大概也是联想到了什么。

“不瞒你说，昨夜店里发生了一起盗窃未遂的事情。”

“你想说这一切和那个偷盗的人有关？”齐梁问。

“八九不离十吧。”

徐羚说着，忽然拉住齐梁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又松开了。

“谢谢，你费心了。”她说。

风吹过整条长街，林荫道沙沙地响。

“没什么，是我该做的。”

齐梁将手揣进裤袋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一声鸣笛声响起，两人同时朝那方向望去，早上的出租车师傅摇下车窗，正对着齐梁招手。

“我在店里留了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徐羚点点头，“再见”她说。

“再见。”

齐梁走向隔着一条街的路边钻进车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路道的尽头。

徐羚突然笑了笑，转角走向自家店所在的阳当街。

99号是路的尽头，也是偃武堂的所在地。

还没走进院子，他就看见了忙碌的三人，朱师傅正站在屋顶，接过铜雀从梯子上递给她的木头和锤子。

最先看到她的反而是小铁，抱着一个工具箱向她打招呼。

“店长。”

小铁的脸上脏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屋里，“我们给您留饭了。”

徐羚点点头，正要进屋时，却发现小铁垫着脚朝她身后看着什么。

“你在找东西？”她问。

小铁呆呆地笑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我以为齐公子也跟着回来了，他刚才来过一次，没有吃饭，留了字条就走了。”

徐羚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她望着去往市区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铁。”

“嗯？”

“这时候把房子修好，叫上朱师傅和雀儿，咱们晚上去西京区吃饭。”

即便隔着一扇防盗门，里面闹哄哄的声音也都依稀可闻。当齐梁拧开门锁时，那哄乱的声音更大了。

隔壁家的几个长辈，正围在桌前打麻将，噼啪的声响里，夹杂着咯咯的笑声。

“小梁回来啦！”漂亮阿姨对着玄关喊道。

“阿姨好。”齐梁在门口换上家居鞋。

漂亮阿姨也就是爸爸续娶的后妈，齐梁管她叫阿姨，年纪比爸爸小了近十岁。她不像是家庭伦理剧中的恶毒后妈对他那样坏，但也谈不上那么好。

齐梁知道阿姨经常拿他来数落弟弟，以至于弟弟对他总是恶眼相向。

他也知道阿姨有些不甘心，大把的钱砸进弟弟的补习班，希望他以后能超过自己。

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喜欢待在家里，他们的喜恶也自然就不重要。

就在他穿好鞋准备一头扎进房间时，阿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了。

“小梁啊，你这一天到晚的见不到人，这是去哪了啊？”

“同学家里。”齐梁随口扯了个谎。

“同学家也没自家舒服啊，你看你弟弟，再过两年就要参加小升初的考试了，我到时候想让他上你们西京中学初中部的重点班。你看你成绩这么好，什么时候也帮弟弟辅导辅导学习呗。”

齐梁站在卧室门前，漆得发亮的原木门上倒映着自己冰冷的脸色。

他闭了闭眼，转身面对他们时，又换上了一张真诚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