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陪我到时光尽头》第5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供需互求,各有所取。

对我们来说,钱,钱,钱,食指抠下扳机就来钱。我们是专业对口,从战争战场转战到香港战场,以前的首长穿军装,现在的首长穿西装。

香港人心惶惶,大小报纸连篇累牍报道案件的始末,把我们称为“大圈仔”。我们不解,问了四叔,他说港人以为我们是用汽车轮胎游过河去作的案,所以才叫我们“大圈帮”。

大圈帮,大圈帮,一人为独,二人成伙,三人称帮。生意一忙,我们也真需要帮手,有些案子也不是两个人接得下来的,跑腿放哨、摸底传话、盯梢掩护都要人手。我们物色的对象第一是要嘴紧,不单是在营时嘴紧,离营时嘴也要紧。这种营生不可能一辈子做下去,但案子却一直背着。哪个家伙喝醉了酒,嘴一滑,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另外,人这个东西,今天可以跟你两肋插刀,明天说不定为了芝麻点小事就跟你翻脸,把兜里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倒出来。我们要找的是个性深藏不露的人,不单平时要寡言少语,连今后分道扬镳也还懂得拿捏分寸的人。至于胆略、技术、冷静当然也很重要,但不具备第一条,一切免谈。

我和歪嘴明察暗访了几个月,过滤了不少对象,最后把目标放在两个人身上,第一个是栾军,四川人,他是歪嘴的朋友,到我这儿喝过酒。这人短小精悍,胆识过人,开汽车、驾摩托车都不在话下。平时沉默寡言,口风看来也很紧。前阵子他给歪嘴来信,问我们这儿能不能找到工作?说四川人满为患,连工地小工的活儿都干不上,没饭吃了。我让歪嘴把他叫来,大鱼大肉地养着,观察一段时日之后,看出栾军是个沉稳嘴紧的人。我在酒桌上,试探他的口气,不想栾军喝多了酒,大哭一场,我们正想作罢,第二天栾军酒醒,自动找上门来:“这年头都把人逼上梁山了,哪种活不是人干的活,老大,我跟定您俩了。”

还有一个也是歪嘴介绍的,上海人,以前在营部做文书。

歪嘴说:“这个人打过仗,上山下乡吃过苦。而且他有些长处你我是学不来的,他在深圳只待了三个月,一口广东话讲得滴水不漏。听说还会点英文,香港那种地方,不会广东话和英文就像瞎子、聋子一样。另外,此人交际手段一流,上至大学教授,下至贩夫走卒都能谈得拢。”

歪嘴安排了一个机会与那人吃饭,我坐在另一张桌上观察,那人走进饭店时让人眼睛一亮。一米八左右的个头,方面大耳,有一股昂藏之气,举手投足大度从容,不像我心目中的上海人。他走到歪嘴的桌旁坐下,掏出香烟点上,动作像极了王心刚。我心想在部队时怎么没见过这个人?这家伙一见面就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歪嘴背对着我与那人交谈,我先出了饭店。

事后歪嘴问我印象如何?我说这人太出挑了,对做我们这行生意的来说不是好事。歪嘴说老大你还是小本经营意识,我们真的要出来自己干,就要有这个本钱上得厅堂,下得坊间;你我可以千军万马之中取人脑袋,但这上场面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学得来的,香港猪猡就好这套,看重个卖相,为此我才在此人身上下工夫的。

我和歪嘴权衡再三,天下没尽善尽美之事,五个指头都有长短,何况人心隔肚皮哪看得透。我们需要不同的人才,是人才你就不能事事求全。我和歪嘴跟上海人认真地谈了一次,结果达成共识:除了杀人,他什么都愿意干。动手的事有了我们和栾军,倒也不是非他不可。于是,我们班底有了第四个成员。

他的姓很少见,姓臧,名建明。

我们开始不轻易出手,对道上来接洽的生意做甄别,凡是以小过小怨挟私报复的一律不接,油水不大的当然也不接,我们只接报酬丰厚的,现在这条命也值几个钱了。

同时我们自己也物色机会,哪能老是为别人火中取栗?老子的队伍开张啰!

说机会,机会就到。

说来这单生意还是臧建明拉来的,他在珠海的赌桌上认识了一个香港人,这香港人以前为一家富人作司机,因为好赌误事,被开除了。一则心怀怨恨,二则口舌生非,赌桌上输了钱赢了钱都要嘴硬:“这点钱在我以前东家只够付擦皮鞋的,一顿早茶都不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臧建明请此人到酒吧喝酒,半醉之余又抖出一大堆旧主的家底,说旧主家资巨富,只有一十九岁的独子,富家子年少多金,养得骄横跋扈,生性又好酒色,常驾着英国莲花跑车出入舞厅酒吧。喝醉的司机跟臧建明打赌,说富家子总有一天会被人绑票。

臧建明回来一说,我们便放在了心上。俗话说财不露白,那富豪不但露白,而且管束下人无方,又使得他心怀怨恨,到处抖底;再加上那个公子哥儿行事轻率,总有一天会有麻烦上门。司机在臧面前吹嘘,也会在别人面前吹嘘,江湖上不知有几副眼睛盯着呢,我们得趁早下手。

虽说趁早,也花了两三月时间。以前去香港由四叔安排,现在我们自己单干,去香港得自己找路子。

歪嘴通过战友认识了一个夏副局长,四六年参军的老干部,一脸正气,歪嘴套了很多近乎,好容易才请他出来喝酒。半醉之际,夏局长透出他两个孩子高中毕业还待业在家,有一个残疾的老婆要养,老家陕西的父母还住在破窑洞里。趁他上厕所时,我把一个装有二万人民币的信封塞进他挂在椅背的上衣口袋里。第三天局长打来电话,并没提信封的事,只说去趟局里。我和歪嘴提心吊胆地跑去,生怕局长当面把信封摔在我们脸上。见了面夏局长啥话都没有,亲自把我们带去出入境管理处,弄出四本香港来回通行证。

有了这四道金牌,哪儿去不得?先由臧建明偕同大嘴巴司机去香港,花天酒地之余细细踏勘,把少爷公子常去的地方摸了个透,在酒吧餐厅欢场撒下不少钞票。一个礼拜之后,我和歪嘴过去,根据臧提供的情况,挑选下手的时间地点,并分别在青山、沙田租下两处房子,全是在荒僻之处。栾军另有任务,他携一笔款子,回他四川老家,托关系弄到可以使人昏睡一整天剂量的吗啡。

江湖之事,如撒网捕鱼,除了精密筹划之外,还看天意。像绑票这种活,不管你怎样巨细无遗,如果天意未到,往往还是功亏一篑。我们忙活了好几天,正要动手前,报纸上报道公子哥儿喝醉了酒,把辆身价上百万港币的莲花跑车撞到他家的大铁门上,车头全毁,公子哥儿本人也伤了肩膀。

我们又等了两天,看看没戏了,正准备打退堂鼓,晚上臧建明来电话说那公子哥儿不甘寂寞,现在人在兰桂坊的一间叫乔奇吧的酒吧内,吊了个臂膀照样出来混小姐。空守陷阱四五天了,现在猎物送上门,哪能轻易放过?得到臧的消息之后,我们马上行动,叫了出租车直奔兰桂坊酒吧街,歪嘴留在车里,吩咐司机不准熄火。我与栾军一前一后蹩进酒吧。

兰桂坊是香港的声色之地,有钱人的销金窟,酒吧食肆的士高一家接一家,专门做鬼佬和夜游人士的生意,每一家都是半暗半明,倒不是为了节电,人家那叫情调。只是便宜了我们,三尺之外就看不清鼻子嘴巴,正如书中所说的“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

进门之后看到臧建明坐在吧台上,手持啤酒杯,我们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在吧台的底端,有个二十来岁衣着新潮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子,头发梳向一边,手臂用吊带吊在胸前,正操着英语和一个妙龄女郎卿卿我我。我们要了啤酒,坐下来守候。

喝完两瓶啤酒,那年轻人起身去厕所。我和栾军一前一后跟了去,而臧建明滑下高脚凳,向年轻人的女伴走去。

年轻人的裤链还没拉开,突然被两支手枪顶住太阳穴,心一慌,尿撒在了裤子上。我把他搡进有木门间隔的厕格里,手枪顶在他的下颌:“我们就是坊间传说的大圈帮,你知道我们杀人不眨眼。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乖乖地不要反抗。”

那小白脸哪经过这种场面,惊恐地看着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会瑟瑟发抖,像个稻草人似的任人摆布。我们把他裤子褪下,栾军用准备好的针筒,把吗啡打进他的股大肌。当过侦察兵的人都知道:适量的吗啡使人看来就像喝醉了酒,脸色潮红,眼光散乱,行动由人左右。栾军甚至先在自己身上试过,分寸拿捏得恰如其分。

我们架着小白脸出来时,臧建明正站在那个女郎前面,用身子遮住她的视线。所以我们架着她男朋友出门时,她眼睛都没朝这儿瞟一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