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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合》第7章 她说: 结婚?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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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给娶我的男人出难题嘛,我算姑娘还是孩子妈妈在北京,如果人们对出租车司机说,去魏公村,或者,去魏公村路,或者,去为公桥,目的地大体是同一个地方。

魏公村或魏公村路或为公桥,指的都是海淀区中部,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舞蹈学院那一地域。那一地域名为魏公村的历史,已经不止两百年了。后来,近三十年前,那里拓展一条马路,东西走向,不特别宽,笔直悠长有纵深感,名字就叫魏公村路。再后来,近二十年前,魏公村路西口修了座桥,高大挺拔,威风凛然,南北走向,成为西三环上的一个环扣,名字却叫成为公桥了。按理说,不论怎么考虑问题,科学地称谓后来之桥,都应该是“魏公村桥”。不妨想想,在王府井地域建一座桥,不叫“王府井桥”,不叫“王府桥”,却叫“亡夫桥”,或者,命名南京长江大桥为“男精大桥”,武汉长江大桥为“捂汗大桥”,该多别扭。

不喜欢“魏公村”的乡土味道,为魏公村地域的桥取名,叫个“红旗”或“战斗”,“自由”或“民主”,“强国”或“富民”,“长虹”或“彩练”,也强于“为公”。不是“为公”的意思不好,是在“魏公”的背景下“为公”,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三十年前为路命名的,和二十年前为桥命名的,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对有益无害而又约定俗成的东西,前者懂尊重,后者不买账。后者不愿因袭历史,改造、革新、再创,这是他对前者的态度,他态度里是否还有轻蔑背叛抛弃的意思,说不太好。有一点好说,肯定与文化修养知识储备等因素有关,后者跳不出前者窠臼,或者,后者对前者有所忌惮,不敢彻底改旗易帜,只敢试探地、暧昧地,甚至苟且地,通过减去一字再笔误一字的方式,以“为公”对“魏公村”或“魏公”进行模糊化处理。

前者与后者,应该在同一职能部门任过领导,那一部门的领导即使是文盲,也拥有为魏公村地域公共设施命名的权力。也许,前者退休前,或调往他处前,对后者有过提拔之恩。这种猜测能说明些问题,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地名混乱的制造者,即那个拥有为魏公村地域公共设施命名权力的后者,在玩这个并不高明的文字游戏时,看去只是在历史和传统的肋巴骨上挠几下痒痒,可达到的效果,却是往需要方位坐标作为识记参照的草民百姓腰眼子上捅了一刀。减一字的做法颇为可取:三字的“魏公桥”比四字的“魏公村桥”明快上口,“魏公”的意思也很文雅,与这周边的高等学府,还仿佛有些潜在的关联,若一并把“魏公村路”改成“魏公路”,都算得上是点石成金———在这个以“魏公”命名的大“村子”里,再有些冠名“魏公”的饭馆、酒店、小卖铺、大超市、百货商场……没准更好。但以“为”易“魏”,贻害甚大,它至少会让人觉得,破“四旧”的红卫兵正卷土重来。

这家网吧老板,履行工商注册、税务登记、文化管理部门备案等手续时,不知用了什么名字,是“魏公村网络超市”呢,还是“为公网络超市”?这家网吧如蛟龙摆尾,自北向西或由西而北,门市房弯成个拐把子形。在北拐把与西拐把的两个门上,分别写有两个名字:魏公村网络超市;为公网络超市。它们看似两家实为一家。

现在,就像“魏公村路”和“为公桥”给网吧老板制造了不大不小的麻烦一样,“魏公村网络超市”和“为公网络超市”这两块牌匾,给她制造的麻烦也不小不大,在电话里,她几乎说不清楚她在哪儿了。她告诉对方,她在魏公———魏先生的村庄的网吧,又说这里也叫为公———服务公众或服务集体的网吧。她知道她把话说糊涂了,很焦急,就下意识地,用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抓挠头发。她垂肩的长发,丝绒般滑顺,此时被抓得有点散乱。她是用英语作的解释。如果对方懂汉语,又不较真儿,光理解“魏”“为”的发音也就行了。对方不懂汉语,还较真儿。对方是个老太太,澳大利亚人,行政管理专家,临时来国家行政学院讲学,离网吧所在地并不太远。后来,她这样告诉他。他是帅哥,坐她身旁另一个档口,肩披黑皮夹克,颈系蓝格围巾,下着蓝牛仔裤,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注着她。

不是直白的关注,是友好、有分寸、替她着急的那种关注。也许我可以替你解释。他这样推荐自己。他接过她电话时手有点抖。她这才顾上看他一眼。他目光温和友善,像慈祥的哥哥帮笨拙的妹妹,没露出顺势抢夺手机的迹象。她只能信任他。他英语比她好多了,比有口音的澳大利亚行政管理专家说得还好。二十分钟后,她把材料送到网吧门口,朝魏公村路的北门口。他说。然后又说,其实你不必意译解释,专有名词呀,把“weigong”的音读出来就行。她说谢谢,满脸羞涩,慌乱中进一步挠乱了头发。就是,我都蒙了。他很自然地拿下她放在头顶的手,替她捋一下头发。弄乱就不好看了。他笑望着她。她愣了,没躲。接下来他自我介绍,好像没留意她的愣神。我叫宁哲,北外英语专业的硕士生。他把学生证递给她看。小姑娘,听口音你老家也东北的?我老家鸡西,出煤的地方,在黑龙江。对她说话,他只使用过一次问句,还没有一定要她回答的意思。他没试图了解她什么。

这家网吧规模不小,有两层,像间中档酒楼,一楼是大堂,二楼一半大堂一半包房。他们恰好并肩坐在二楼大堂的一个角落,也有包房气氛。等澳大利亚行政管理专家的二十分钟里,他们聊天,上网成了捎带的事。宁哲没什么正事,一直浏览新闻,同时挂着qq,偶尔给什么人打几个字;她有事可也忙得差不多了,她说,她要赶紧从信箱发走一篇文章,但那文章,需要添加澳大利亚行政管理专家即将送来的材料里的东西。我特别喜欢你这种气质的女孩,宁哲说,一会儿你把材料加文章里,发走后,我们一块吃午饭吧。

一小时后,她忙完了,他们像同学那样,进了一家回民饭馆。他们像认识了许久但交流不多的那种同学,又像同级不同系或同系不同级的那种同学。宁哲仍不相信她已参加工作。我要是没看到那个澳大利亚老太太给你送材料,只能认为你是高中学生,他说,现在嘛,我可以认为你是个正参加毕业实习的大学生了。此前,利用某个适当的由头,他拉过她手并抚摸一下,还搂过她肩,这时又玩笑地,往前凑凑吻她一下。她嘴里正嚼一小截黄瓜,被他叼进自己嘴里,嚼几下,咽了下去。回民饭馆里没什么人,冷冷清清。

脏。我不嫌。我喜欢你。举个粗俗点的例子行吗?你说。你拉出来的我也愿意吃。真恶心。

真的,我对我女朋友都不这样,对你,不知为什么,一见如故,觉得我们是那种思想意识人生态度价值观念都一样的人。你吧……

哼,小小年纪,这么情场老手。嗨嗨嗨小姑娘,我再大几岁都够格给你当叔叔了!

做爱的问题摆上了桌面。宁哲先兴奋,后为难。他没钱去酒店开房,吃完饭,虽然只吃一顿简单的饭,也把开房的钱花进去了;去他宿舍,或找同学借间宿舍,他又不敢,他正热恋,怕有人向女朋友通风报信。他欲火中烧,却找不到一张合适的爱床。这回轮到他挠头皮了。她和他不一样。她不急不躁,置身事外,仿佛和他待在一起,任务就是欣赏他急躁。她没答应与他做爱,也没反对。做爱这种事比较特殊,除了嫖娼,一般不必公开讨论,肢体语言能代表意向。她也没反对他亲近她。她的意向,没他那么专一,可以视为怎样都行。在理智上,她更希望马上分手;可宁哲是个不错的小伙,她不讨厌他还挺喜欢,如果他不愿意分手,又找得到地方,与他做爱也不是不行。

但她没义务付费开房,尽管,做爱的话,她也分享房间与床。宁哲也没要求她解决爱巢,只希望知道她住处的情况。她不搭茬,对自己的情况一概保密。她说就这样吧,有缘认识已经挺好,让我走吧。这样说时,他们相拥在一处墙角,能避开寒风径直的呼啸,而宁哲的手,已委婉地钻进她羽绒服里,在内衣胸罩外边摸她胸部。他的试探没有阻力,她没拒绝他触摸她肌肤,是他舍不得用凉手拔她。好了宁哲就这样吧……她的呢喃似有若无。宁哲不甘心就此罢休,以下体使劲顶她下体。顶着顶着,他停止下来,半抱半拖地拉她离开墙角,带她又回到那家网吧:“魏公村网络超市”或“为公网络超市”。他登录qq,拉好友名单,对一个名为田园将芜的男人头像点了两下。他自己的qq名有些暧昧:向姐姐致意。

向姐姐致意是我,他解释道,有时候,我渴望成熟女人,你不会怪我吧?

为什么怪你?谁都喜欢成熟的人。你真好。他低头吻她头发,让她看聊天记录。

时间表明,这是两小时前的一段对话:

向姐姐致意:你好田兄,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吗?

田园将芜:当然了才子弟弟,上回你和我老婆通完那个英语电话,她一直说你发音好呢。哈,她比我对你印象更深。

向姐姐致意:代我谢谢嫂子。我很遗憾,我女朋友太固执。不能让田兄享用她,我也只能遥不可及地垂涎嫂子了。

田园将芜:哈,是挺无奈。可你别太难为你女朋友,她小,还放不开,等过一段长大了,没准就好了。我和我太太等你们。

向姐姐致意:田兄的兄长风范让我感动,替我吻吻嫂子。

田园将芜:好的她在我身边呢,她也吻你。

你什么意思?玩交换?让我,冒充你女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是这意思。这田园将芜两口子好像生意人,四十左右,比咱穷学生经济条件好,找地方让咱俩独处一段时间没有问题。你放心,绝对安全,我和他们聊好多回了,他们都正派人,也是咱东北过来的。有一回,那男的还让女的和我通了个电话,女的说当老公面不好意思和我调情,是和我用英语聊的,可能,也是为考验我是不是真格学英语的……那天,她在电话里和我做在床上和她老公做,刺激死我了。

真恶心。他们都正派人。我向你保证。哼,你是什么人我都没数,你凭什么保证别人正不正派?

你看你,感觉呀,你得相信直觉……你是不觉得他们年龄太大?

我主张试试,人这一生吧,如果自己有兴趣的事,又能经历到,不妨42就……

你常干这个?夫妻交换?

哪里,我女朋友反对,她保守,我都不敢正式跟她提。但我觉得你能响应我———我知道你是正派女孩,从你看人的眼神和说话的方式我就看得出来,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你没真觉得这事很下流很无耻对吗?

我不知道。我不敢。

这事肯定有风险,但你得有判断能力。你应该看得出,我,田园将芜两口子,都和你一样,都是谨慎警觉的人,我们都不想惹什么麻烦。

这我倒感觉得到……不犹豫了好吗亲爱的?要不,我们自己开房去吧?我有钱。刚才我没掏,是我不太想……

不行,怎么能用你的钱呢。再说了,有这么一次交换机会,也千载难逢。咱们两对头一次见面,总得熟悉熟悉,我估计他们不能只开钟点房。这样跟他们交换完,他们一走,房间就是咱俩的了。多好呀!那两口子是好人,求求他们,他们肯定帮这个忙……

那———宁哲,我就这么相信你了?请相信我不会有问题!他们要是坏人,我拼死也会保护你,真的!在qq上,宁哲再次与田园将芜打招呼。没反应。他从手机上调出个号码,发短信。幸好这号码我没删掉。那天通完话,他们建议我删了它———哎,到现在为止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呢,咱俩也得统一口径呀,别到时让人觉得我们刚认识。那不好,像骗人家。

你叫我———小红吧,别的,把你女朋友的基本情况放我身上就行。

并不需要知道什么,甚至名字,不知道也无妨。之所以得有个称呼,只为说话方便。他叫“老田”,她叫“嫂子”,她叫“小红”,四个人里,只有宁哲实名制了。没人问他人的个人情况,都小心翼翼,只在东拉西扯中揣度和判断。宁哲是例外。他主动让自己透明,像块玻璃又像盆清水。他再度展示学生证,还有意把自己的档案逐页翻开,从出生年月到家中父母,从学校师友到毕业打算,都顺带说了。他不像撒谎。老田和嫂子不笨,知道宁哲“自我牺牲”的意思何在,挺感动,心里很快就托底了———他们不知道,宁哲的表白,也为让小红心里托底。老田和嫂子也明白了宁哲的别的意思,这个,宁哲不暗示,他们也会如此办理:宾馆房间他们付费,但不住通宵———这是当然,任何玩夫妻交换的场所都危机四伏,真没住处他们也不愿在此多待,况且,八点钟他们得接放晚学的孩子。几个人里,老田小红都有东北口音,不重,宁哲嫂子都讲普通话,标准。没人在老乡这个话题上做什么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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