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助理也笑了：“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翻看那些简历，抽出一份，笑问：“这个人工作经验丰富，薪资要求也不高，是能力不行吗？”

陈助理看了一眼，笑答：“你仔细看他的工作经验，几个月换一次，短短一年半，竟然换了五个工作，这样的人能力再强，恐怕也呆不长久！”

我撇嘴：“或许是他比较倒霉，去的地方都不合心意，总不能委曲求全吧！”

陈助理点头：“所以，面试也讲究望、闻、问、切！”

我立刻来了兴致：“什么望闻问切？”

陈助理笑：“这个一时也说不清楚，明天你若没事，跟我一起面试，就明白了！”

我忙说：“明天只有一件急事，我今晚加班完成！”

瞧，这就是小公司制度不健全的好处，可以灵活调整。第二天，我随着陈助理参加了人生的第一场招聘。过去我一直以为招聘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要么貌似贤良、要么“拽”的二五八万，往办公桌前一坐，拿着简历煞有介事地问几个问题，然后一挥手：“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回去等通知吧！”

陈助理的面试，蕴含很多道理。首先是望，自然是看面试者的精神面貌，一般来讲，除非明显有性格缺陷或者性别不明，都可以过关。不过，从人的精神面貌的确可以看出这个人的生活态度、工作态度、心理状态等。当然，外在的东西只是最初级的阶段，具体还需详细了解。这就需要进行第二步“闻”了。说白了，就是让每个应试者自我介绍。

一个穿着精致的女孩子进退有度地微笑着说：“我叫周燕，上海人，本科心理学，尤其擅长消费心理学，在来之前，我详细看过公司网站，非常认可公司的理念，也很愿意投身到幼教行业中，但是，请允许我说句心里话，所有产品的发展，销售都是一个瓶颈，从公司的网站宣传和产品介绍等方面，我发现并没有把握住消费者的心理，这对产品销售是非常不利的，而我刚好有这方面的经验，之前也曾成功策划过营销方案--我相信，我与公司会互惠互利，当然，前提是公司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加入！”

陈助理曾说，自我介绍的环节主要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应试者是否重视这份工作，一是应试者的心理素质。好多应试者明显是有备而来，将公司的发展与自身条件相结合；有的却是临时准备，自我介绍竟然忘说自己的姓名。

短短几分钟，即可看出应试者对这份工作的态度，同理可证，这样的员工对待工作也会十分认真。另外有些应试者，自我介绍做得吞吞吐吐，手指揪衣襟，或者无处可放，便属于心理素质较差，这一点，针对不同职位有不同的要求。

按说，这个女孩子的表现绝对属于上等，可我却觉得她未免有些锋芒太露、过分自信，侧头看向陈助理，他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遂也只好跟着他继续温和地微笑。

陈助理伸手拿起面前的简历，浏览了一番，开始“问”的环节，经历过上午的几次面试后，我知道陈助理会问这样几个主要问题：为什么要来应聘，对公司有多少了解？这涉及到一个人的职业规划和他是否有思想！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才能对工作负责！

然而从周燕的自我介绍中，不难看出她是有备而来，所以陈助理改变了战略，他忽然问起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来北京多久了？觉得北京怎么样？”

周燕耸肩：“不如上海，不过每个城市都有它的独特，北京的历史韵味还是很强的！”

陈助理点头：“住在哪边？离公司很远吧？”

周燕明显有些放松：“还好吧，坐公交车要2个小时，坐地铁可能会快一些！”

陈助理忽然话锋一转：“从你的简历上我能看出你是非常有经验的，不知是否方便问你，为何会离开上一家公司？”

周燕笑了：“这很重要吗？”

陈助理解释：“当然，你之前服务的公司无论是规模还是待遇都比我们公司优越，我想要了解你的真实想法！”

周燕这才回答：“主要是因为发展空间吧，之前的公司的确各方面都很不错，但是对于我来说，可发挥的余地不大，我来之前，曾经了解过公司的规模，也正是因此才会来面试的，只有发展中的公司才会给予员工丰富的学习和锻炼机会。”

显然，周燕的回答非常好，有些面试者在应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的会说薪资太低，这类尚在考虑录用范围内；有的会抱怨公司诸多不是，这类基本当时就可以排除了。

陈助理拿着笔在简历上写着画着，继续问：“你对薪资有何要求？”

周燕想了想：“首先，我并不了解公司的薪资体制和员工的平均薪资水平，我认为，既然加入一家公司，就应该遵守公司的游戏规则，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公平，凭能力吃饭就行！”

我微微垂下头，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没错，我面试的时候就曾说过类似的话，相比之下，当初的我还真是相形见绌，没有准备充分，也没有一肚子漂亮话。

陈助理放下笔，笑说：“基本我要了解的，都差不多了，你对公司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我忙正色，明白现在是到了“切”的阶段，由应试者发问，从应试者的问题中看出他关注什么。工作日、节假日、保险、工资都属于正常范围，但也有人会关心：“我留下来会有多大的发展空间”，这类人将会是首选！

果然，周燕问了预留首选的问题。

周燕离开后，我问陈助理：“这人是肯定会留下了吧？”

陈助理却摇头：“回答特别完美的人，反而需要留神，她本身是心理学专业，了解别人爱听什么，知道说什么话最能让招聘方满意，因此她的第一印象会有很大水分，而这个人入职后，也很有可能会蒙蔽你很久，最重要的是，这类人往往会不做实事，单纯靠人际手段来获取认可，还有一点，小轩，你发现没有，她的谈吐有些桀骜不驯，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不服管！”

这些我倒是没有考虑到，我笑：“想不到，咱们这种小公司，用人也这么挑剔！

陈助理边整理简历边说：“所有公司都希望用最少的工资招来最优秀的人才，不好好挑选，怎么能行呢？”

我追问：“那公司偏向录用新人，还是有经验的？”

陈助理笑：“这在招聘是有比例的，新人和老人各有利弊，新人如同白纸，要求薪资低，又可以随意培养，但时间就会稍微长一些，很有可能刚刚培养好就跳槽；老人则更易尽快胜任工作，不过他们已经形成较为固定的思维模式和工作方式，很难改变。所以在招聘中，两类人都要有，具体比例则根据近期公司的需要了！”

我不禁感慨：“陈助理，您懂得真多！”

陈助理笑问：“问你个问题，知道为什么任何数的0次方都等于1吗？”

我怔了一下，然后回答：“这是定律！”

陈助理摇头：“3的0次方等于3的[1-1]次方，等于3的1次方除以3的1次方--这叫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学了也是白学，知识永远只是知识！”

我不服气：“又不做数学家，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和孔乙己知道‘茴’字的四种写法一样，是教条主义、本本主义！”

陈助理被我逗笑了：“我只是举个例子，关键在于思维，若你愿意探究，自然会因为兴趣而去主动探索，而不是死记硬背那些枯燥的知识。中国学生最缺的就是思维！咱们软件主打的就是培养孩子的思维，这不只是一句口号，更是一个迫在眉睫的教育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对公司的产品产生敬畏之情，原来这不仅仅是一个产品，而是这些人对学前教育的美好期望！

陈助理笑说：“只有具备思维能力的人，才能成功！”

我忙问：“我算是有思维能力的人吗？”

陈助理故作思考，笑说：“你还不错，很有思想，对于既定事实也能提出自己的疑问，要是能再多学学哲学，就更好了！”

生活中，处处会用到哲学。

那天的面试结果，最终录取了十几个人，大部分是销售人员，只有一个技术人员苏尧和那个表现完美的周燕。陈助理的意思是不能因为怀疑而错过一个优秀的人，但是在试用期间，一定要进行多次评测，以免她真的有水分。

新进销售人员都归到小郭部下，公司正式建立销售部，由小郭出任代理主管。小郭的工作骤然忙了起来，过去我们时常一起聊天，现在难得在一起。

某个夜晚，我们都睡不着，小郭无限感慨地说：“这些销售人员非常圆滑，很有心计，且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跟咱们这些傻大姐不同，与他们相比，咱们真是太单纯了！”

当时的我还无法体会小郭的感受，很久之后我才忽然明白，我们不是单纯，而是当学生当久了，没有从心理上脱离“听老师话、听长辈话”的阶段，过分注重老板对自己的评价，过分循规蹈矩，连对公司提出合理的加薪要求都觉得不好意思。

然而，明白一件事，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经历很多挫折才行的。我与高磊的第一次矛盾就这样产生了。

我与高磊一直关系不错，他教会我很多，不像刘瑞珍，问她任何问题都顾左右而言他，生怕我学会了，会威胁她的地位。比如我要学dreamweaver，想多了解一些网页的内容，以便能够做出更好的方案，刘瑞珍就说：“这个工具很难的，你一时半会学不会，再说了，平时工作中又用不到，你还是学点别的吧！”

高磊与她不同，凡事只要我问，他都详细讲解。通过对比，我忽然明白陈助理的话，他说：“一个真正有成绩的人，是不在乎分点功劳给别人的。同理，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是不介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分享给别人的。”

越是没能力的人，越担心被取代。这是定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对高磊的欣赏日渐高涨。然而，高磊在工作上是个很固执的人，我们的第一次对决，就这样产生了。

高磊绘制一个界面，很精美，但风格不符合幼儿，被我退回去，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现象。高磊不服，便来找我理论。

我的理由很简单：“过去公司的编辑大多不懂幼教，所以从未提出类似的问题，我是幼教专业，了解孩子的需求，比如火啊、电源啊，很恐怖的动画啊，都是不适宜的。你这个界面画得很好，只是风格有些成人化，气氛阴森，不适合孩子！”

高磊反问：“可是，这样一幅图包含太多内容，你能不能具体说出是哪里不行？是否严重到需要全部推翻重画？”

我知道，美工都有些艺术家性格，艺术家是什么，除了外表异于常人，打扮异于常人，行为异于常人，就是思想异于常人了，高磊还算好的，至少没胡子邋遢、小辫修长，穿衣也还干干净净。对自己作品的维护，实属正常。我写的脚本也不喜欢别人指指点点随意修改。

我想了想：“画面一旦涉及到风格，就不是改一星半点能够过关的！”

高磊抿抿嘴：“那请你说出我需要画成什么样子，儿童风格，范围太大了！”

我说不出来。对于当时的我，基本功还差很多，能看出画面是否符合要求就不错了，具体哪里不行，具体该怎么改，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可高磊就站在旁边等着。我若不说出个一二三，以后还怎么审核游戏？

我打肿脸充胖子：“色彩尽量用纯色，形象卡通些，气氛要乐观向上！”

高磊摇头：“还是太泛泛了，我怕我画了，又不符合你的要求！”

旁边的刘海珍见一向对我还不错的高磊与我产生矛盾，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含沙射影地说：“高磊，人家小轩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吧，最近我跟王琪联络了，新公司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你还是考虑清楚万一这事让杨总知道了，倒霉的是谁吧！”

我怎会听不出刘海珍话里的刀子？顿时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面颊，喉咙一阵阵地发干，仿佛憋不住这口劲，眼泪就会倾泻而出，我微微低着头，对高磊说：“你现在让我说出具体怎么改，我也形容不出来，我去网上搜索几张类似的风格，发给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