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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病》第十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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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信任,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如何摆脱陈凛一家人的纠缠,真正可能帮得上忙的人只有季向葵。时唯相信以季向葵消息的灵通程度,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备受此事困扰,可是她没有和自己联系,大概已经表明了打算袖手旁观的态度。

以时唯的角度来看,信任季向葵并不容易。

以季向葵的角度来看,帮助时唯可能也是吃力不讨好,她不确信时唯会不会信任自己。

时唯在上海实习期间,有个周末,季向葵留在学校因故没回家,叔叔打算给她送点零食和日用品过去,时唯得知后主动要求一同前往,她不是没有一点私心。冥冥之中还期待见面后季向葵主动提起陈凛的事,或是自己找机会向她求助。

见到时唯,季向葵脸上也没有出现丝毫惊讶的表qng。准确地说,时唯不知道现在季向葵脸上还会不会出现惊讶的表qng。向葵剪了短发后把发尾稍稍烫过,不仅恰当地修饰了自己脸型上的缺陷,而且使她看起来更成熟了。时唯的目光不敢在她身上停留太久,飞快地掠过去,就这一瞬间的一瞥,让她感觉季向葵的神qng似曾相识。

就和宣翔哥哥当年对自己说“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的神qng,如出一辙。

有点讽刺。时唯想成为宣翔哥哥那样的人,季向葵却先成了那样的人。

她从父亲手中接过装着水果的大塑料袋,放在寝室书桌上。没有向室友介绍父亲,大概是因为她父亲之前也去过,总之,他单是指着时唯的方向对室友说:“这是我堂姐,时唯。”

室友中有个特别外向活泼的女生马上接嘴:“果然向葵全家都是美人啊,本身母女俩好像姐妹就够让人嫉妒了,连家里的姐妹也是大美女……”

时唯倒没注意后面的恭维话,只狐疑这前半句——向葵的母亲怎么是美人了?她其貌不扬,也不显年轻,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叔叔当年才会轻易被年轻美貌的女人吸引。但时唯马上就找到了答案。

被水果袋半遮半掩的地方,向葵的书桌上有个相框,里面放了一张全家福,全家福上是季向葵和父亲、继母、继兄,这样一家人。时唯简直不敢相信,季向葵进校这么久,室友们还认为她的继母就是亲生母亲。

依季向葵一贯的做派,她可能从一开始就蓄谋让大家认为自己是继母的亲生女儿。一想到这种可能xing,时唯立刻打消了和季向葵商量陈凛之事的念头,连含辛茹苦独自抚养自己长大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当做不存在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善良沾边。

晚上回家吃饭时,时唯把这件事说给妈妈听,时妈妈倒不觉得意外:“早知道啦,她妈妈因为类似的事还跟我哭诉过。上大学时怎么也不许她妈妈进校门,就算把东西送到了校门口,她还是不让进,遇见同学还解释说‘是远方亲戚’。她妈妈觉得很寒心,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唔。”时爸爸在一旁附和,“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其实也不能一味地怪这孩子,她也没遇到什么好人。中学那时候谈恋爱,她应该还蛮认真的,因为找的男孩条件据说不错,你叔叔还得意了好长时间,谈恋爱影响了中考你叔叔倒也没怪她。但是最后听说分手时因为男孩家里人反对。”

“早恋的话,一般家长当然会管管的,叔叔那样是少数派。”时唯不以为然,可不觉得这算是什么遭遇。

“关键是反对的原因不是早恋,而是向葵父母离婚了。他们的理由是,父母离婚的女孩不是心理不健康,就是有‘离婚基因’,——就是说会受父母影响,对待婚姻也很糙率。”

“欸?”

“向葵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父母离婚的事了吧。我也劝你婶婶看开点,她这么做也不一定就是不爱父母,只是社会上有些人很介意这个。比较被打上这样的标签对她来说也不公平。”

听妈妈说了前因后果,时唯又有点同qng季向葵了,当然,不认生母依然不在时唯能够理解的范畴内。

过了好半天时唯才反应过来——嫌弃季向葵父母离婚、让儿子和她分手的人,不就是陈凛的父母吗?

【二】

真正理解了季向葵和陈凛间的关系之后,时唯接到季向葵打来的电话时也没有觉得过分意外。让两个人以最快速度结为盟友最大的可能是,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我以为你今天跟我爸爸来给我送东西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呢。”电话那头的季向葵语气里带了点明知故问的揶揄。

时唯觉得她能主动打电话来,已经表示了最大程度的诚意,自己也没必要犹豫不决:“的确,本来想说说陈凛的事。但是在场的人太多,没机会。”

“陈凛啊……”季向葵顿了顿,“我跟他分手后还是朋友,再说上海高校的圈子也就这么小,qng感类的流言蜚语总是传得飞快,所以他的事我还知道一点。”

时唯并没兴趣听这些假铺垫,也不在乎季向葵究竟是怎么得知关于陈凛的“流言蜚语”的,她直接把话引向了正题:“陈凛的爸爸莫名其妙认定我做儿媳,他们父子俩整天和我纠缠不清,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我现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摆脱这两个人。”

季向葵那边轻轻笑起来:“时唯你可别那么天真,以为自己是陈凛的真命天女。他口中的版本跟你完全不一样。”

“什么?”

“陈凛跟他大学室友和同学都是说,你是他爸爸认定的儿媳妇,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爸非要把这桩感qngqing加给他,等于说是父母包办婚姻……”

“事实可不是……”时唯没想到自己还被陈凛反咬一口。

“我当然知道事实是怎样。就jiāo往的时间长度而言,我也比你更了解陈凛一点。”这种时候季向葵还不忘戳一戳时唯的痛处,“正因为我知道他太多的事,所以也只有我有办法对付他,倒是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想摆脱他?”

“现在提到他的名字我都反胃。”

“那就好办了。反正我也希望你摆脱他。你要是将来嫁给他,他就会变成我姐夫,我可不想有一个‘前男友姐夫’。陈凛跟他认识的熟人都chuī嘘说,家里父母要包办婚姻,可他是一个追求真爱的人,他有喜欢的女生,他一直在为了这个女生和父母抗争。”

“他说的那个女生你知道是谁吗?”

“是他大学同学,叫李艺,现在在美国,是jiāo换生。陈凛天天嚷着和李艺才是真爱,一定会和父母抗争到底,等李艺回国,他们毕业后马上就结婚。虽然事实上那个女生未必愿意跟他结婚,但他现在都快把自己塑造成真xingqng的英雄了,他哥们还都挺佩服他。”

“有证据……证明李艺和他的关系吗?”

“陈凛是个有小聪明的人,他的人人网页面永远空白一片,什么也挖不出,不过,前提是知道李艺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我当然有证据。你去人人网搜一下李艺,她的页面里可全是陈凛‘爱的表白’,两人的照片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反正他俩挺热衷于秀恩爱的。”

时唯挂断季向葵的电话后立刻上网搜索,果然像季向葵说的那样,李艺同学的页面上到处是“最佳男友”陈凛的留言,双方称呼也整天是“心肝宝贝”个没完。时唯截了图、存了照片,收集够了证据,在感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陈凛果然还是她所不能理解的生物。

为什么有着关系这么亲密的恋人,还要跑来对时唯重提幸运星的事?

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喜欢自己的现女友李艺,处处留qng的时候,难道不怕伤害她吗?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陈凛应该告诉过女友自己为了她在与父母抗争,但告诉的是真相吗?当然不会是。他连身边的朋友都一并欺骗,更不会对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友说出真实版本。看起来这个李艺也不算是个敏感细腻的人,不仅对陈凛的谎言信以为真,而且还大大咧咧地在和朋友对话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在网上。

时唯在手机中存下了这一串数字。

【三】

说到jiāo换生,不能不想起京芷卉。她也是在大学期间jiāo换去了国外,期满后回国,正好时唯人在上海,两个昔日闺蜜约了一起逛街。吃过晚饭后两人又换茶座继续聊天。时唯已经很久没这么心qng愉快了,一时太兴奋,忘了像紧箍咒似的来电。聊着聊着,芷卉手机响了,接听了两句就递给时唯:“你妈妈说你没接电话,跟我要人来了。”

时唯答应早点回家,把芷卉的手机还给她:“出来前说了一嘴,是来见你的。”

“你妈妈还真神奇,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我的手机号。”

这实在是令人头疼的特长啊。

时唯苦笑了一下:“只要她想,一定能找到我,也一定要找到我才肯罢休。”

芷卉搅了搅饮料中的冰块,手机又短促地响一声,她垂眼一扫,qng不自禁地笑了笑:“短信。说常‘哈哈’的人,长得比较喜庆;常‘嘿嘿’的人,无人能与你争傻;常‘啧啧’的人,单纯又xing感;常‘哼哼’的人,既坏又可爱;常‘呜呜’的人,装可爱失败;常‘嘻嘻’的人,可爱的有点儿天真。你发短信就是老‘嘻嘻’。”

“那可爱得有点儿天真的人不是我,是我妈。因为她平时给我发短信就老是喜欢‘嘻嘻’来‘嘻嘻’去的,我也是受了她的影响。”

芷卉想了想,点点头:“对,我们上高中的时候,qng人节你爸送了她超大束的蓝色妖姬,我还收到了她秀恩爱的炫耀短信呢。那时候她就是‘嘻嘻’的。”

时唯笑起来,想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她gān吗发给你啊?”

“应该是群发的吧……后来也有好几次收到你妈妈各种神奇的短信,大概全都是群发的,你妈妈真可爱。”

“我前阵子觉得她挺烦的,整天打电话给我确认我在哪儿,我又不可能随时随地开铃声,有时候静音忘记了,她就满世界打电话给我朋友让她们帮着找我。我那段时间心qng不好,还跟她吵过好多次架。”

“我也有觉得我妈烦的时候,她是特唠叨,一个电话能打一个多小时,每天如此,又没有什么要紧事。不过,跟她吵吵,吵两句就忘了,做女儿的是不会记仇的。”

不仅不会记仇。

而且静下心想想,也能够理解她。

“高考前是我自己擅自改的志愿,说什么‘想看雪’、‘想去北方’的理由都是幌子,不过是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在家做乖乖女闷得慌,嫌爸妈管得紧,想要更自由的生活。自由的确是自由了,但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烂的决定,因为我把我妈妈一个人都下了……”

时唯抽了抽鼻子,又喝了一口饮料。

芷卉见她神色伤感,伸手阻拦:“你别再喝了。”

时唯轻轻把她的手推开:“……我妈妈小时候父母离异,和兄弟姐妹分离,结婚后因为工作的原因和丈夫两地分居,儿子夭折,而我是她的唯一。失去我的音讯就慌张地到处打电话,不是因为控制y,而是缺乏安全感。其实我理解,但我也脾气不够好。”

是这样的妈妈。

如果不是陈凛的父亲曾给过时妈妈难堪,时唯不会对陈凛恨到那种程度。

【四】

人与人之间,总是先有了羁绊,才有伤害。羁绊越深的人,伤人就越深。受伤时未必会伤心哭泣,哭泣其实往往是因为想起了甜蜜的往昔,它与现实反差越大,就越让人心灰意冷。

有一天傍晚,时唯和指导老师在会展区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忽然看见旁边星巴克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两人面朝店外并排坐着,靠得很近,眼前摊着一桌子书本,正在讨论习题。

老师也注意到了,有点迟疑:“……是中学生吧?”

“嗯。”那少女穿着熟悉的校服,时唯很肯定,“是高中生。”

“啊……现在的高中生都知道来星巴克谈恋爱呢,真小资。你们以前也这样吗?”

时唯环顾一下广场四周:“我们那时放学后也经常来这片广场,因为离学校近嘛。不过那时候好像从来没来过星巴克,一般都是去那边的肯德基。哈哈,对,不知道那时候是因为这家星巴克还没开张还是我们还不懂什么星巴克,总之都是去肯德基的。坐在肯德基玩儿,很有归属感,店堂明亮,服务员也从来不赶人。”

“那你们也在肯德基谈恋爱吗?”

“恋爱倒是谈的。只不过也不是很懂怎么谈恋爱,现在想起来,应该只能算是好伙伴吧。平时就坐在一起写个作业、吃个饭、逛逛街,做多拉个小手。但是有个伙伴也是挺自豪的事qng,别人都有你没有,就觉得失败了。”

老师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让小女生最有成就感的事,是两个男生为了她打架吧?”

“哈哈是的。要是有男生为了自己打架那心里可开心了,但是大家来喊自己去劝架还要装出‘和我有什么关系’的表qng,就算去了,也要表现得‘备受困扰’和‘你们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吗’。”

时唯抱着装什物的塑料袋,从肯德基门口经过,不禁侧头匆匆一瞥,店里依旧如当年那样灯光明亮,好像有许许多多绵软的充满清甜气息的时光融化在了其中。

曾经就在那里,和陈凛一起写过作业、谈论过班级活动策划,也是坐在那里,看见陈凛和季向葵在不远处有说有笑。那些快乐和伤心早已随风飘散不见踪影。

回到最初的时候,高中进校报道第一天,不经意一回头,看见一张有点熟悉的少年面孔,他坐在离后门最近的角落,沉默地转着笔,笔盖上的金属周期xing反she出晃眼的太阳光。男生低垂着眼睑,心里好像明白自己与周围同学的格格不入,他还不清楚这个班的“jīng英们”将来会怎样对待一个花钱特招的学生,但他已经在自己周围建成了结界,决定不与任何人jiāo往,也可以避免被伤害。

时唯的脚步慢下来,拉住身边团支书的t恤下摆:“要不要再叫个男生?”

团支书挑起眉毛:“五个人去搬还不够吗?”

“校服很重的。”

团支书垂头继续着手里的校服尺码统计表:“太多人容易乱套。不过你想叫就叫吧。”

不是没想过,如果当初没有叫上陈凛,从一开始就对他的处境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围观着——像其他大部分同学那样,就不会和他有多余的jiāo集。高中三年,也不是没有对话不超过十句的同学,毕业后也能点头微笑,说不定是更适合的结局。

可是最初,一切都是出于善意,谁能想到善意会被辜负?

又是为什么,这些出于善意的事qng会变得毫无意义?

【五】

时唯打电话之前把梗概都写在纸上,做足了从分准备,可按下号码时还是紧张得手心发cho。陈凛的声音响起来,她立刻就彻底乱了阵脚。

“嗯……我跟你爸爸说过了这个事qng,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和你爸爸谈一下,他说……他会找你了解一下。我觉得他问起来的话你还是直接把真相告诉他吧。”

“哦,好的。”

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时唯事后也没想通为什么自己要这样语无伦次地展开话题。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事qng”是什么事qng?最离谱的是,明明什么也没有听懂的陈凛竟然马上就回答“哦,好的”。

她整理了思路卷土重来,尽量把原委解释清楚:“就是……我直接跟你爸说,我还这么小,我也不是非要死皮赖脸地非要嫁你,不要搞成这种局面。你非要和李艺在一起你就直接跟你爸说,你不要把我扯进来。而且你坦白跟你爸说了之后,我觉得你父母最后总是拗不过儿女的。我是一个无辜的角色,你每次都把原因推给我,说我对你冷淡,然后你爸就去跟我妈说,我妈就知道骂我。这些事qng我没有告诉我爸妈,但我觉得你跟你爸爸应该好好谈一下,你觉得呢?”

“好的。但你知道这些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嗯?”

“为什么这些事qng你不能先跟我说呢?”

“我觉得你这边倒没有给我很大的压力,主要是你爸爸好像有什么误解,整天说我是儿媳妇,这桩事已经拖了很久了,我也不可能总是这样配合你隐瞒下去,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但是这一年我算是对得起你了,我挨的骂不少。你的想法从来就没有直接跟我讲过,这些隐瞒没什么意思,你最后总归是要和李艺在一起的。”

“李艺?”男生突然拔高音调。

“是啊。”时唯被反问得有点发愣,之前她已经提起过李艺,陈凛反应很平静,这会儿怎么又像第一次听见似的。

“噢……你跟我爸说现在这种局面是因为李艺?”

“难道不是因为她吗?”

“好吧。因为她因为她。”

“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什么?你女朋友一直是李艺,又没有断过。”

“李艺?有人说我女朋友一直是李艺?”

“这还用说吗?李艺直到今天人人网页面上还全是你的留言呢。”

“……那好吧。”

“怎么了?”

“没事。那个人我不想多谈。”

“怎么不想多谈?人家是你女朋友好不好?”时唯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带出了哭腔,是哪里觉得不平、觉得委屈,自己也没有明白。

“有人告诉过你她是我女朋友吗?”

时唯决定不出卖季向葵,反正如果上海高校圈很多人知道,就不一定非要指定到个别人身上,她含糊其辞地回答:“不止一个人告诉我。”

“好吧。不过,她得感谢死你们说她是我女朋友。”

“怎么不是呢?”

“……这件事是我的事qng。”

时唯终于弄懂了自己在替谁打抱不平,并不是李艺,而是当年的自己,也许在那时候,季向葵起了疑心问起陈凛与自己的关系时,他也是这样矢口否认。

女生叹了口气:“是啊,这是你的事qng,你真的不要把我再扯进去了。我整天被我妈骂我也很郁闷,如果在不损害我的利益的基础上让我配合你演什么戏都可以,但是这件事我实在是……我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你爸爸总觉得问题的根源是我整天忙自己的学业工作不好好谈恋爱,我确实是挺忙的,但主要是我对你没有感qng,从一开始只是被迫来配合你……就因为要配合你隐瞒和大学同学的恋qng,我得挨这么多骂,受这么多气……我妈妈现在一跟我打电话就骂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时唯越说越气愤,陈凛却依然是轻飘飘的语气。

“看来你这一年多过得也很难受啊。”

所以说,所有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让我难受吗?

“你让我脱身吧。昨天你爸绝口否认你有女朋友,说你和李艺早就分手了,因为他qing烈反对,他说他不会认可李艺,我劝了他,感qng问题,还是得陈凛自己喜欢谁就找谁。你们父子应该好好沟通,不要把我当做牺牲品,成天受夹板气。”

“但你应该先跟我说的,给我一个心理反应时间。我爸一听你告状马上就大发雷霆,根本不听我解释。我以为你是这么想的:嗯,这家伙让我不慡一年了,你也别想好过。”

“不。你并不会有什么不好过,你跟他明说你想和李艺在一起、你喜欢李艺就行了。你要做的不就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吗?如果你敢于承担,我还觉得你挺爷们的。”

“问题是我不喜欢李艺,我不想和李艺在一起。你们为什么所有人都拿李艺跟我说事。我发现这个女人……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李艺是一对,从上大学开始就是一对,直到现在感qng还很好。我说了我认识你们学校不止一个人,她们还是听你朋友直接说的。”

“然后我的朋友还告诉你我跟她可好了,然后说我们多么多么相爱,家里人多么多么反对,我们冲破重重阻挠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时唯被反问得有些乱了阵脚:“欸,对啊,都、都是这么说的。”

“然后在她们的描述中我是非常痴qng而又深qng的人?”

“没、没错啊。你知道我听到了以后是什么感觉吗?莫名其妙。怎么局面好像变成我哭着喊着要赖着你一样?”

陈凛在那边冷笑了两声:“我一般听见这类故事的时候都特惊讶,你说我最光辉的形象原来是在这件纯属虚构的事qng上,到底是幸是不幸呢?他们要换了说别人,连我都要称赞主人公太有担当,可是他们编排到我头上……这件事……这件事qng吧,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因为我觉得以我的一贯的做法,gān不出这种等人出国归来苦苦远距离恋爱的事,这么痴qng都不像我了。”

“可是很多人都这么说,”时唯为了保护消息来源只能一口咬定,“不可能每个人都说谎。”

“这我相信,因为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这个女生。”

“嗯。”

“然后其他一些认识我的人还知道一些其他的女生,你总会知道一两个的。”

“……嗯。”

“只不过我没他们说的那么好。”

“嗯?”

“在他们口中我太痴qng了,我觉得这有悖事实,未免委屈人家小姑娘。”

时唯真被他绕晕了,不知他究竟要把自己的形象往哪个方向塑造。很久以后再回想起来,真心喜欢过陈凛的女孩大概只有时唯一个,他自己也明白,因此才在这方面特别自卑,因为自卑,才愈发想把自己形容成风流倜傥、广受欢迎的花花公子。他越是反常地“抹黑”自己,就越是bo露了自己的心虚。而他也因为心虚,从不敢对别人付出全部真qng,怕付出了,收不回,还没有付出,就计较得失。

【六】

“……够了。”

“嗯?”沉醉于狡辩的陈凛这才回过神,打住了话题。

“我不想知道那些女生,一个也好,无数个也好……陈凛,再见。”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再见。”

和当年那句故作洒脱的“拜拜”不同,还可以再见,只不过心里终于筑起了铜墙铁壁,对方的喜怒哀乐永远和自己无关。

挂断电话,时唯垂眼看见之前找出来的高中时的合影,感到锥心地难过。

是高一运动会上抽空拍的,照片里还有芷卉、陈凛、江寒和梁弋,每个人都笑得非常灿烂,不知当时的时唯中了什么邪,弄了个特别愚蠢的刘海,可即使如此,还是比任何其他照片上的时唯都更漂亮,那是一种年轻的、张扬的漂亮。

拍照的不记得是谁。

照片上的人如今全到了谈钱、谈前途、谈地位、谈婚姻、谈幸福指数,却体会不到单纯的幸福的年纪。

但是时唯还抱着希望,因为她看得见例外。

时唯二十四岁这年,闺蜜京芷卉也是二十四岁。芷卉二十四岁举行了婚礼,嫁给她高三时喜欢的男生,时唯是她的伴娘。

时唯不知道成就这样单纯的爱qng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她只看见芷卉在婚礼上高兴得哭个没完。

这样的幸福,不值得向往吗?

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向往幸福不切实际呢?幼稚、不成熟、缺心眼的指责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而又是为什么,自己实际遇见的人与事总是这么糟糕?

时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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