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凡推着奶奶来到饭桌前，递上碗筷，又给盛了一小碗番茄蛋汤放在她的跟前，这才开始扒拉自己的饭碗。

“小凡，慢点儿吃，别噎着了。”

“没事儿。奶奶，晚上我约了奶瓶他们出去玩，先跟您说一声。”

“出去玩要小心，现在汽车多。还有啊，别惹是生非，记得早点儿回来。”

“知道。”

应无凡给奶奶夹了一块咖喱土豆，又给自己夹了一筷空心菜，丢在碗里用筷头拨弄着问：“奶奶，咱家最近是不是又缺钱了？都两天都没见着荤腥了。”

“也没有……”奶奶慢慢地咀嚼了几口才说：“这不，送菜的老王说，最近天热，这菜市的肉好多都不新鲜，所以我也没让他帮我买。小凡呐，先凑合着忍忍，过几天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好啊！”

答应的同时应无凡观察了一下奶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奶奶微有飘忽的眼神如今已经瞒不过他了，因为每次奶奶编瞎话时眼神总有些异样。

没有刻意去揭穿，继续吃着饭，他也知道奶奶报喜不报忧的习惯，家里的情况他比谁不了解？自从老爸得病以后就没有了工作能力，自己又在上学，家里所有的花销全由奶奶负担，她给附近的两家针织厂做零工，因为手脚麻利，质量又好，所以那两家厂子都愿意用她，知道她腿脚不方便也不用她去上班，一旦有活会差人送来。

针织厂是奶奶主要的经济来源，但棚户区的厂子说难听点儿就是手工作坊，普遍回报率低下，再加上淡季旺季之分的企业营销瓶颈，所以奶奶的这点收入，说不上入不敷出吧，最多也就能勉强维持家庭的日常开支。

总之，家里的经济情况一直都不乐观，所以从中学开始就再也没有找奶奶要过一分的零花钱，但是又不想亏待自己，要钱？那就自己想办法到外面弄，绝不再增加奶奶的负担。有句老古话怎么说来着，君子求财，取之有道……

“小凡呐，最近学习怎么样了？怎么也不见你带书本回来了？”

“这您就别操心了，有小雨盯着您尽管放心，作业什么的早做完了。”

“反正我也不懂，学习方面要靠你自己。说起小雨，她好一阵子没来玩了，这姑娘长的可真是水灵，心眼又好，奶奶打心底里喜欢。下次见到跟她说一声，就说奶奶我想她了，让她过来玩儿，陪我说说话。”

“知道了，一定转告，小雨也老是念叨您。”

正当祖孙二人边吃边聊时，他们家的门被敲响了。“嘭嘭嘭！陶大妈在家吗？”

“谁啊这是？”奶奶愣了愣，随即放下饭碗，“小凡，去看看。”

“噢。”

应无凡起身开了门，门外是一名中等身材，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操着细声细气的嗓音跟他打招呼，“哟！今天无凡也在家啊？”

“是啊，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你们这个月的房租到期了，我来找你奶奶。”

“小凡，快请少东家进来坐，别愣着了。”

中年男子进屋后也不坐下，站着看了看他手中黑色皮面的笔记本，“陶大妈，合着上个月赊欠的房租再加上水电费，两个月一共四百四十块钱，跟我结了吧。”

应无凡皱眉，“平时不都是月底三十号交吗？怎么提前了两天？”

“是呀少东家，你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中年男人满脸堆笑，“陶大妈，你听我解释，你也知道我家老头子身体不好，这不，前些日子进医院了，所以这收房租的事就落我头上了。我呢，平时住在新城区，工作挺忙的，正好赶着今天有空，所以就提前过来收个房租，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是不是？”

“话是不错，可是……”

“陶大妈，你们家是这儿的老住户了，我们一直相处的不错，给你们的租金也是这里最低的，所以你看……就别让我白跑一趟了，今天就结了吧。”

“是是。东家确实对我们不错，真的谢谢你们，可是……”

奶奶显得为难，“也不瞒少东家，最近针织厂那边生意清淡，我这手头有点儿紧，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闻言，中年男人没了好脸色，“陶大妈，给你们的实惠已经够多了，上个月您就说手头紧，我家老头二话没说让你们赊着，但也不能一直欠着吧？我们家又不是什么地主土豪，这么点租金还不够我家老头看病的，所以……”

“所以必须得交是不是？”应无凡冷着脸问。

被应无凡这么一问，中年男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这样，来早了是我不对，那就先交一个月的，让你们再赊一个月，这可是底线了。”

奶奶从轮椅坐垫一角摸出一只米黄色的小钱包，打开拉链后取出一卷面额不大的纸币，摆在桌上推给中年男人，“实在对不起啊少东家，这里是一百七十五块钱，我暂时只有这么多了，要不先拿去，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才一百七十五？这连一个月的租金都不满，不行不行。”中年男人不满地否决。

“少东家，求求你了，最多两天一定……”

“别求他！”

眼见奶奶低声下气，应无凡厉声打断，一把抓起桌上的钱，从中抽掉一张五元面值，伸入裤兜内摸出几张纸币，合着所有钱塞入中年男子的手中，冷冷地说：“二百二，一分不少，拿了钱你可以走了。”

“哦，好好，我数数。”中年男人急忙一番清点，市侩地又有了笑容，“没错，刚好一个月租金，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中年男人出门前又回头补了一句，“那个……别忘了，你们还欠着一个月租金呢，下回来可一定要补上啊！”

送走了讨厌的少房东，应无凡生气地坐回了饭桌，端起饭碗却有些食欲不佳，原本不错的心情被这么一搅和，低落了许多。

“小凡，你的钱是哪儿来的？”奶奶一脸严肃地问。

“呃，是那个……”急忙狠扒了一口饭，咀嚼吞咽的同时脑筋急转，总不能告诉奶奶这些钱是敲竹杠得来的吧？他深知奶奶对自己打架的事深恶痛绝，关于这五十块钱的来源就算打死也不能实说，那样只会惹得奶奶生气又伤心。

咽下口中的饭，他也想好了说辞，表情自然而随意，“那五十块钱是我的奖金。”

“奖金？”

“奶奶，您难道忘了？之前我不是参加了学校的格斗比赛嘛，还拿了第一，刚才的钱就是我获得的奖金，学校给的。”

“真的？”

“嗯。”

“噢，是听你说过这么个事儿，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打架的比赛？”

“什么叫打架比赛啊？是格斗大赛，正规合法的。”应无凡瞪眼埋汰。

“反正我是不懂，上次小雨也跟我解释半天，怎么听都觉得就是打架，让你别去你又不听，这要是受了伤怎么办？”

“奶奶——”

应无凡翻了个白眼，“都说了这不是打架，比赛的地方有很多人，有同学，有老师，还有医生呢，您就别瞎担心了。”

“好好，我不说了，只要老师不找上门来就随你便吧。”

应无凡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糊弄过去了。夹了一块咖喱土豆塞入嘴里，漫不经心地嚼着。

“对了奶奶，这里的房东大爷呢？我好像很久没见到过他了。”

“你也知道，这里房东大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前阵子病得不轻，他大儿子孝顺，两个星期前把他接回市区了，听说进了医院。”

“怪不得他小儿子来收房租，我不喜欢这个人。”

“是，这里的租户都不喜欢他，这个少东家可不比房东大爷，会算计，自打半年前他过问房租的事以后，可是没少涨价。你没发现吗？最近我们这里的租户都是新面孔，以前那些个老邻居都气不过，搬走了。”

“既然他乱涨价，那我们也搬走算了，正好搬去户东，我还能跟小雨近点儿。”

“还是算了，奶奶的腿脚又不方便，还有你爸那样子，搬一次家太折腾了。说起来这少东家对咱家还算公道，前后就涨了二十块钱一个月，我看就这么住着吧。”

应无凡琢磨着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分那就再忍忍。”

奶奶搁下了筷子，笑了笑说：“说起这事儿，也算是我家小凡，有你的一份功劳。”

“呃……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就调皮捣蛋的关系，这整个棚户区有谁不认识你这个惹祸精的？老是打架伤人。这倒好了，现在这里知道你的人都有些怕你，所以这少东家也不敢太为难咱们，我看多半就是这个原因。”

“嘿嘿！”

应无凡得意地笑笑，“我就说嘛！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所以有时候强势一点儿才不吃亏。”

“看把你得意的，尾巴都快翘上天咯！”奶奶笑骂了一句。

应无凡笑着看了眼时间，急忙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一推碗筷伸个懒腰，“吃好啦！我和奶瓶他们约了六点半碰头的，我得走了。”

“唉……你是一点儿都待不住。”奶奶摇头叹息。

“这不是周末嘛！”

“去吧，记得早点儿回来。”

“知道，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