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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世间摇摇欲坠的你》二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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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树挂了电话。

邓长乐问:“什么事?”

向树平静地说:“我爸出车祸了。”

“啊?严重吗?你赶紧的……”邓长乐说。

向树笑了笑:“赶紧什么的,医院一堆人呢,好像在那里等着真有什么就能复活了?我又不是白素贞追的灵芝仙草,吃到我就能还魂。”

邓长乐一时哑然,也不知说什么。黄莺眉看不过去,道:“大家都这么做,至少是个精神支撑吧。”

向树转头直视她:“那你想结婚也是因为大家都结婚吗?”

虽然自己的爱情一塌糊涂,像是二战被德国长驱直入的法国,但就像善于自我哄骗的法国人一样,她也不允许有人这么污蔑她,黄莺眉道:“我如果要结婚,一定是因爱结婚!”

向树笑着点点头:“爱最不可靠。”

不知道听起来仿佛讽刺她,又仿佛真有些什么难过似的,这台普男人和邓长乐性子不一样,总有些云里雾里看不清楚,黄莺眉大人有大量,不做纠缠。

邓长乐看看周边,有点诧异:“这酒吧就你们两个女客人。”看着周边的男客觉得都有些不一样的气氛。

辛慧道:“这是gay吧,女客自然只有我们两个。”

此言一出,还爱理不理的向树都震惊地看着辛慧,邓长乐简直原坐弹了起来:“喂!”

辛慧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又没人邀请你们,你们自己进来的。”

邓长乐想发火,又怕引起注意,压低声音道:“你应该先告诉我们。”

辛慧道:“我可没有这个义务,你应该先问。”看邓长乐又要弹起来,便按住他:“根本没人来搭讪,没人对你这种渣男感兴趣。”

黄莺眉看把邓长乐急的,也是,刚爆出轨新闻,再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逃不开责任,宽慰道:“放心,我们和老板很熟,这里保密很好,放心。”

“你们好好的两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来gay吧。”邓长乐有点不愉快,但又不敢一个人出去,担心有什么三长两短。

“因为这里没人对我们感兴趣。”辛慧道,不知为什么,语气听起来倒有点心酸。说罢,又要了两杯鸡尾酒,黄莺眉倒是想阻扰,但从未成功过。便让两个男生劝,结果向树给邓长乐点了四杯酒以示安慰。

黄莺眉发现向树表现得很不在乎,但接完电话到现在,却时不时走神,四个人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下,聊一句就要沉默大半晌。

“为什么只有我在遭受这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辛慧语气哽咽,目前最惨的邓长乐发现自己的戏份被抢,痴呆地看着辛慧,想向辛慧讨教在线即时落泪的技巧。

黄莺眉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似乎已经习惯。

“不是只有你,所有人都在遭受这些。”向树说。

黄莺眉紧张地瞪了一下向树,转瞬之间,辛慧就嚎啕大哭起来,即使在如此嘈杂的酒吧里,依然如美声歌唱家一样声入人心,邓长乐已经完全惊呆了:“她……她疯了吗?”

黄莺眉气愤地说:“你才疯了,叫你们劝她不要喝了!”

“我……我不知道啊!”邓长乐说。

向树看并没有太多人看他们,调酒师甚至眼皮都没抬,看来她这种状况在这个酒吧里已经是司空见惯,向树说:“她有什么事?”

黄莺眉说:“你不是刚说了,每个人都在遭受这些。”

向树闻言,知道她并没有想要吐露自己闺蜜的私人状况,冷笑了一下:“你们姐妹喝酒倒是各有一套。”

“又有我?”黄莺眉不服气。

邓长乐在那里如坐针毡,毕竟这样下去,早晚会有人发现他,他很清楚,新闻的核心价值并不在于真假,而在于是否有流量,越是流言越有流量,他这个处境显然流量巨大。

向树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邓长乐如获大赦,帮忙扶着辛慧,辛慧哭到声线沙哑,头发黏在脸上,毫无形象可言,想来上次连胜选烟花都准备好的希拉里忽然败选在家里可能都没哭到这么惨。

走出几步,邓长乐忽然叫道:“喂!喂!你干啥?”

黄莺眉一看,辛慧把眼泪鼻涕都糊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一堵年久荒废的老墙。黄莺眉低声笑,并不打算插手:“你小声一点,有点绅士精神好吗?”

邓长乐忍不住问:“她到底有什么惨事?”

黄莺眉笑:“一个成年人能有多少快乐的事?这不实属正常?”

邓长乐无话可说,一会才嘟嚷道:“她能这么嚎啕大哭,倒也挺舒心。”

黄莺眉揶揄道:“我看你下一句该是:做女人,挺好。”

向树道:“确实。一个成年人,能哭出声的事都不算大事。”

几个人上了车,根据住宅远近,这位刻薄的车主竟然把邓长乐和辛慧依次送到了家。虽然面上说送辛慧是无可奈何,送邓长乐是因为邓长乐可以扶辛慧上楼,毕竟邓长乐既然已经牺牲,那就彻底点。

最后车上只剩下两个人,黄莺眉报了一个地址,却见他越开越远离目的地,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毕竟两人从未有过深交,她对这位老同学的品行从未了解,她一面拿手机按下微信录音,一面道:“不是送我回家吗?你去哪里?”

向树不答。

车子经过一个旧片区,没有月光,路灯暗得如历经沧桑的落魄人昏黄的眼睛。道路窄,旧楼又低又破,仿佛无人照顾的失独老人们抱团取暖。

黄莺眉心下更加紧张,大声道:“你要去哪里?”

向树说:“你怕?”

黄莺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敢回复刺激他。

向树说:“去医院。”

话未毕,车子已经穿过老城区,来到社会主义新天地,一片光亮,黄莺眉记得那个医院就在不远处,黄莺眉松了一口气,手上发给家人的按键不小心发出去,连忙撤回,一面骂道:“你神经病啊!我不去。”

“陪我去下。”向树说,声音却无恳求之意。

轮到黄莺眉冷笑:“你怕?”

“我厌倦。”向树说。

黄莺眉转头看窗外一棵棵转瞬即逝的树,站在回忆里的一个又一个阴影。

谁不厌倦啊?黄莺眉心想,可还得笑靥如花地活着,不是吗?她苦笑了下,霎那之间有点心软。

向树下了车,和黄莺眉一起站在亮堂的医院大门前,向树转头对黄莺眉说:“我重新见到你之前就想,即使我们过得不算好,但总觉得至少你会过得好,如果连你都过得不好,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指望呢。”

黄莺眉没想到这位老同学有此惊人之语,她真愧不敢当,多年不见,老同学对她竟然如此抬举,她什么时候已经代表了人类幸福指数的最高级了:“不管在新闻圈还是什么商圈娱乐圈,您这都算是捧杀我。”

向树没说话,医院里诺大的白炽灯下,护士医生匆匆来往,让人神经紧张。穿着条纹病服的人缓缓走动,似乎人生被调成了慢镜头。

黄莺眉说:“你都不咨询别人意见?凭什么觉得我要陪你来这里?”

“不凭什么,觉得我们之间至少有这个顺路人情吧!”向树迈开步伐走了进去。

黄莺眉在后面气得喊道:“哪里顺路!根本南辕北辙!喂!”却还是跟着他挤进了电梯。

上了5楼,走了一段,就看到有个急救室门口坐着站着的人有数十个人之多。有些人在低声交谈,有些人刷着手机在等待。

黄莺眉顺着他的眼光投过去,人密集得宛如赶集,或者免费赠送杨贵妃牌长生洗脚盆的老人院,也不知短命的杨贵妃和长生有何关联,可能是因为被挂掉后住在长生殿,听起来约等于长寿。但这不是关键,就像是争着摸霍去病铜像保佑全家无病无灾的人,根本无所谓霍去病二十出头就因病而死。望文生义是千年祖传的独家本领。无知带来的快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黄莺眉惊讶道:“你们家亲戚可真多。”

向树毫无感情地笑了笑:“人一旦有钱,亲戚自然多。”

向树仔细看了一圈,自己的妈妈并不在里面。一个眼尖的中年人看到向树,快步走过来:“阿树,你可来了!”

向树问:“我爸怎么样了?”

中年人道:“还在抢救,别担心,阿树,你爸吉人自有天相。”

向树冷哼道:“你确定?”

中年人楞了一楞,不知他指什么。向树道:“确定没问题?”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也不敢打包票了,点点头:“生死自有天命,相信舅舅,你爸一向意志力坚强。”

总之,在他舅舅眼里,不管挂不挂,都是天的问题。天听了都想高呼天啊。

向树看到大家要包围他,连忙说:“我妈呢。”

舅舅说:“你妈悲伤过度,晕倒了,没有过来,说在家为你爸爸祈福。好一点,就会过来。”

黄莺眉心想这对恩爱夫妇倒是比向树正常。转念一想,正常这是个大众范畴上的界定,自己怎么也陷入这种混沌的判断体系。想必大家觉得自己年轻情侣好好的说离就真要离,也是不正常。毕竟大家会说要维护一个正常的家庭,丈夫沾花惹草又怎么了?几个人不偷腥;要拥有一个正常的工作,被领导揩点油怎么了?吃不得苦中苦做不了人上人;这么想来,还不如不正常点好,这世道做个正常人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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