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远远地守着凌可儿的铁矢见师徒二人和好如初，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大战之后他本有话要对墨云天说的，可凌可儿急着去追师傅，他只好在同墨云天要了一瓶化厄玉膏后便匆匆离去。

领悟意境之后的修士，但凡攻击通常都会附着独特的意志，受攻击之人一旦因之负伤，伤口上自然会遭到独特意志的侵蚀，不仅会抑制身体对伤势的恢复，还往往会导致伤口愈合后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

化厄玉膏乃五品丹液，有化解意志力的特殊功效，更且活血生肌，乃是治疗特殊刀伤、剑伤的良药。

凌可儿追的急，铁矢于是多留了个心眼从墨云天那里讨了一瓶来。事实证明他这个心眼没有白留，无论是凌可儿还是奥尼西亚都对他的这份细心赞不绝口。

“没想到昊王也是个细心的人。看来我的好徒儿真的很有福气。”奥尼西亚笑着审视铁矢，言谈之间颇有调侃之意。

自己徒儿的安危实在太过紧要，奥尼西亚自然不相信铁矢会放心让凌可儿一个人在外面走动，很容易便猜到他就在附近，于是将他“请”了出来。一番寒暄之后，二人之间已是颇为亲切了，至少奥尼西亚看起来对铁矢很是满意。

铁矢对奥尼西亚也没什么成见，大家虽然很难有统一的立场，却也并非完全对立。而且对方是老婆的师傅，只这一条就比什么都大了。他现在身份今非昔比，却还是随着凌可儿对奥尼西亚执晚辈之礼，“不过借花献佛而已，前辈过奖了。”

既然是伤，自然越早治疗越好。有化厄玉膏在手，奥尼西亚自也不必扭捏，岚若所发刀意颇为霸道，她之前还在为此费神，现在不光再无顾虑，就连涂药包扎的功夫也一道省了——这种难得的孝敬师傅的机会，凌可儿自然抢着做了。

玉膏甫一涂在伤口上，立时便有一股清爽凉意扩散开来，原本火辣刺痛的感觉也顿时消去不少。奥尼西亚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她刻意到僻静处等凌可儿，其主要目的还在于铁矢，这会儿正好趁师慈徒孝的良好氛围开口：“今日一战，墨云天业已奠定不世威名，不知昊王对此有何看法？今后又有何打算？”

“看法？打算？”铁矢也是被突然冒出来的问题给问住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气氛和话题转变的太过突兀。也是靠着愣神的这点时间，他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来前辈此次参战，用意也是颇深。”

奥尼西亚也不辩解，坦诚道：“是。我参战虽然并非完全自愿，却也有自己的谋划在内。在我眼中，传承只是一笔特殊的财富，它能成为良好的基础，却并非一定能在其上成就如何伟大的建筑。世事凶险，人心更加叵测。我想知道你要把可儿引向何处。”

“嗯。”铁矢郑重点头，对奥尼西亚的用意表示最大程度上的尊重。随即做出回答：“我认为墨云天的做法完全正确。当然，种种迹象表明，这次事件充满了‘处心积虑’的因子，无论是道门、教廷、墨家，甚至于墨云天本人。但这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墨云天证明了他的道的正确和践行道的实力与决心。我被他的道征服了。

我知道前辈其实是在问我对‘修罗王’语言的决断。但这其实并没有实质上的联系，我是被他的道征服，而非他本人。所以一切还要等到具体的情况出现，我才能做出相应的判断。而即便我与墨云天素不相识，乃至于仇深似海，我也不会因为他有可能会为祸天下而对付他。

所以简单来说，铁矢只对事，不对人。

至于打算，我之前已经答应过智玄，所以近一段时间就会去点爱学院报到。

嗯，我对智玄的道也很感兴趣。”

铁矢一次性回答所有问题的方式让奥尼西亚不由愣了一下，然后顺口问道：“昊王就没有自己的证道打算吗？”

“我这道是传承来的，还不完全属于我。而且战皇的道已经失败了，在我没有完善战皇之道，找到新的战皇之道之前，我根本还谈不上证道。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赞同墨云天和智玄的道，也许我能从他们的道里找到我想要的。”在旁人看来，接受皇者传承是一件非常令人艳羡的事情，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其中艰辛只有本人明白，他得到了一个很高的起点，但前行的路途也更为崎岖艰险。有时候其实很难说到底是福还是祸。铁矢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叫屈的人，但也不会默默地背负重担，打肿脸充胖子。

铁矢的回答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自己对传承的看法，即便如此，奥尼西亚还是心中一沉，这表示她徒弟的前途也跟着吉凶未卜，于是不由自主地问道：“所以昊王的打算就是一切随缘，走一步看一步？”

铁矢耸耸肩，“差不多吧。前辈有什么建议吗？”

奥尼西亚摇头，“没有。但作为教廷一员，我希望昊王能在有所打算前提前知会一声。”

“呃……”铁矢向来随性而为，事前根本不会做什么确定的打算，可对方毕竟是老婆的师傅，他只得勉强道：“好吧。我尽量不与教廷发生冲突就是了。”

说完看向凌可儿，见对方露出勉励的微笑，他也只得报以尴尬的微笑。

奥尼西亚点头，“如此，奥尼西亚在此谢过昊王的宽厚了。我和可儿毕竟是师徒，希望教廷与昊王之间相敬如宾，以免可儿夹在中间受苦。”

铁矢“嗯”了一声，应道：“这是自然。”

残桓断壁，面目全非，一抹朝阳打来，迷蒙灰烬中的孤云城却仿佛黄昏落夜时的凄婉。

一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灿烂辉煌的热土，现在却成了只剩破砖烂瓦的废墟。不过“破船也有三斤钉”，赫赫有名的库克家族即便只剩下一片废墟也能引来淘宝者的趋之若鹜。

事实上刚一入夜便有众多修士或鬼鬼祟祟、或明目张胆地进入了废墟的区域。

由于全程网络直播的缘故，孤云城被毁的过程被观众尽收眼底。细心的人发现孤云城仿佛遭到了遗忘，参战的人们都是匆匆离去，没人对这片废墟再有任何兴趣。

当然，也有可能有人表面上不屑一顾，暗地里却折返回来悄悄地进行搜索。但毕竟只是可能。于是人们相信库克家族的宝藏还依旧躺在孤云城的废墟下面，只需要一点点坟头上带来的好运就能让他们一夜暴富，甚至改写命运。

他们猜的不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孤云城这样的巨兽。有人刚入夜没多久就发现了一个不小的宝藏，璀璨的宝光不仅激荡了他们的心魄，也激发了人们的血性。刚刚化为荒丘的孤云城再次被斑驳的鲜血侵染。

人们总是说：机会只属于有准备的人。

其实到底怎么才算是做好准备了呢？

找到财宝的人不光看准了机会，付出努力和热情，终于有幸把握了它，感受它那迷人的光辉和份量。但却没办法紧紧地握住它，甚至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之后一连发生好几起由财宝引发的流血事件，到最后夺得财宝的人要么跑得飞快，无人能及；要么武力强悍，无所匹敌；或者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靠山，无人敢惹。

其中跑的快的人日后还要遭受有势力的人的追杀，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总不能逃出地球去吧？

而真正能夺得大头的，则是其中武力最强悍的一方——靠山的威慑力总是有个限度的，人们不会因为恐惧而无限压制自己的欲望。狐假虎威的人通常也不会用性命作为赌注去衡量对方的欲望强度。他们会依靠感觉和语言来划分自己的猎场，即便有所交错，也会凭借默契来分割猎物。

这种默契并非总是有效，却绝对不会影响结果。

玉芥子看着仓皇而逃的背影，再看看眼前的头颅，一度竭力压制心中的杀意。

晨曦照在眼前的头颅上，满是灰尘的面上依旧能泛起一层温柔的光韵。多少年了，死去的头颅依旧栩栩如生。一阵风吹过，散乱的长发与洗净灰尘的脸面还能显现出一点云淡风轻的闲适气度。可是没有昂藏的身姿，没有鼓动的衣袍，没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双手，没有……没有……

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头颅，无奈复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