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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群侠录》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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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兰之会”后,凌云阁佳名远扬,再加上助力朝廷剿灭了大部盘踞边塞的前隋余党,更是春风得意。一年之内前来投凌云阁者不计其数。于是掌门决定凌云阁以朱雀、玄武、青龙、白虎为名,设四处分舵。白云领朱雀舵香主,掌凌云阁律制、监察之责;湘云领白虎舵香主,掌文化武训之责;沉云领玄武舵香主,掌侦巡、暗哨刺探之责。由于三弟子虚云早已出走,但虚云夫人却仍以大局为重,凌云阁一切生活起居、商帮走马以及银钱账务之事安排的妥妥当当,门子弟子皆有好评,亲切称呼她为“云嫂”,故云嫂领青龙舵香主,仍操旧业。

这一日,陆沉云求见掌门,言说如今凌云阁各项事务已安排妥帖,自己想回家一趟。

掌门道:“好事好事,两三年没回去了,是该看看。”

接着掌门一边搓手一边仰头说道:“啧,时间过得太快,十九年前你父亲带兵西征,借道西海。彼时凌云阁势力不大,常被吐蕃骑兵包围,你父亲数次解围,就此我们也结为至交。后来战乱平定,我只期我二人日后有缘再会,没想到他一回去就把儿子送来习武,哈哈哈哈哈哈。”说罢抚掌大笑,陆沉云也颔首微笑,不住道谢。

陆沉云简单收拾了行囊,上得岸时见两骑由远及近奔来,近处一看原是多布林寺的多吉上师和曾经普渡寺的净诚和尚。

多吉眉开眼笑道:“小侄,听说你要回乡探亲,怎得,我也出去转悠转悠吧,路上凑个伴儿,你也不寂寞。”

净诚白了一眼多吉,说道:“你武功一窍不通,陆师弟此行路途跋涉,沿途若遇见那山贼流寇,你且成了别人的拖累。”

多吉仍是笑说:“哈哈哈,山贼流寇在我小侄面前还值得一提?”

净诚又说:“天煞虽灭,但那几个头领却毫无消息,难保漫长路途不会伺机出动加害陆师弟,到那时谁还能顾得上你?”

多吉道:“哎呀,好说好说!”

原来自去岁净诚与吐谷邪一战后在凌云阁养伤,普渡寺被烧后净诚无处落脚,凌云阁虽然招待周到细致,但净诚念及自己始终是个出家人,不愿过多打扰凌云阁,便自沉云引荐至多布林寺。

来到多布林寺后净诚每天半日学经半日习武,却见多吉上师日日游手好闲不专注学佛念佛,便常提说他。谁知多吉上师性格自由散漫,每到净诚正色提说时,多吉也总是很多歪理送还回去。净诚虽精通佛经,却常被多吉的歪理讲的哑口无言。时间久了二人斗嘴也成了多布林寺一景,每每净诚板起面孔说道时,多吉仍是嬉笑回应,这二人相映成趣,也引得寺内喇嘛香客无不驻足,见了这景也在一旁嗤嗤偷笑。

净诚此番欲与陆沉云同去是因为陆沉云是京畿道岐州人,净诚要去长安的佛寺遍访高僧,故顺路而行。

陆沉云看二人又要吵嘴,笑说:“同去就同去罢,我看多吉上师连包袱也打好了,那就一同走吧。”

多吉笑道:“甚好!甚好!”

净诚一想这一路上又免不了和这老家伙斗嘴吵闹,便哼了一声,走在后头,默念起佛号来。

三人快马前行,过黄河,入玉门关,纵马经过甘州、凉州、肃州。行至乌鞘岭时,虽是初夏时节,那岭上仍时时飘下雪花,道路也有结冰。窄处悬崖仅容人半身而过。见此情景,陆沉云下马拽绳,脚下内功一起,牵马从那结冰路上又稳又快踏过。多吉叫道:“小侄!你怎么不管我了!”

多吉一边喊一边骑在马上,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净诚冷笑一声,道:“看你平日许多话,此刻为何缄了口?”接着又说道:“坐好,不要动!”多吉见净诚先是把自己的马从马蹄处抄起,稳稳扛在肩上,又要抄起多吉的马,多吉想这死和尚一定是疯了,哇哇大叫起来,净诚并不理会,一招“大力金刚臂”扛着两匹马和多吉也稳稳踏过悬崖。多吉的马在净诚右臂,靠近悬崖一侧,多吉拿僧袍紧紧捂住眼睛。

走上大路后陆沉云暗自吃惊,说道:“净诚师父这一年武功精进至如此地步,实在佩服。”

净诚只微微一笑,颔首道:“陆施主见笑了。”

多吉脸上又重现血色,嚷道:“哇,原来你每天在寺院里把一堆破水缸灌满水举着又是跑啊又是跳啊就练得这个功?不错不错,有点儿意思。”

三人路上不断用盘缠更换快马,又行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了岐州城内。

“陆施主,回到家就好好歇息,我须去长安访问高僧,就此别过。”二人约定了相会时间,净诚往前向长安去了,多吉也匆忙赶上,净诚问道:“你去干嘛?”

多吉道:“偏你拜得了高僧,我就拜不了?我是不是出家人?”

净诚自言自语道:“算是吧……”

且说陆沉云回家后,陆府上下好似过节。陆沉云上有四个姐姐都已出嫁,看着一干人瓜果凉茶端上之后,陆沉云问陆母道:“为何不见父亲?”

陆母嗔怪道:“你父亲自从做了这岐州刺史啊,心可全贴在朝廷了,什么时候还念得这个家呀。”

接着陆母又说道:“我看他办事总是一板一眼,不通活窍,想来朝廷提他也是父凭子贵吧。”

陆沉云忙说:“母亲可不要这么说,有板有眼正说明父亲为官正直清廉,不徇私情。儿子久闯江湖,与世事隔绝的多,父亲这福分算不到我头上。”

陆母拉着儿子的手又拉拉杂杂说了好些话,待看到儿子面带倦容后便打发陆沉云睡去了。

陆沉云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已是傍晚,他甚至没听见父亲和一干人众在厅堂的宴饮之声。

陆沉云更衣后来到厅堂,父亲和两三人正煮茶谈论着甚事,见陆沉云来后陆父大喜,向客人介绍道:“这是犬子沉云。云儿,快见过这几位叔叔!”

来客共三人,都五十岁上下。陆沉云依次作揖施礼毕,客人中一人声若洪钟,道:“陆大人,陆公子年纪轻轻,却看着骨骼精奇,想必武艺不凡呐!”

陆父笑答:“哪里哪里,粗通一二,在几位面前不若杀鸡屠狗之术罢了。”

那人又道:“陆大人说笑了,自‘金兰之会’后,凌云阁声名远扬,门人帮众过千近万,陆公子贵为分舵香主,怎么讲也号令百人千人,怎能只会杀鸡屠狗呢?”众人听罢皆笑。那人接着道:“不知陆大人可否应允再下与公子讨教几招?”

陆父说道:“好说!云儿,陪这位叔叔练上一练。”

那人信步至陆府照壁前,说了一声:“侄儿,见笑了!”话毕拳脚飞来,陆沉云气定神闲,拆了数招。那人使一套正宗太极卦游身拳法,脚下走太极位,掌法似游龙轻重缓急交错频出。翻覆十几招,对方见陆沉云防御之余仍有进手,不觉对眼前这位白发少年刮目相看,但自己怎么能输给这年轻人,因此手上越加了劲。

陆沉云跃起后翻至房上,刚一落地那人掌至面门,陆沉云暗想这人真是迅捷,匆忙间委身闪过,又觉双膝生风,那人单掌撑地,一招“铁扫帚”呼呼盘旋踢来。陆沉云见这一记“铁扫帚”卷得房上瓦片扑啦啦响,不敢硬接,便再跃至这人身后,一记“直捣黄龙”朝这人背心狠狠打来。那人眼快腿快,回身一踢,二人拳脚相撞,内力互碰,都各自后退几步。那人定身后又欲扑上,只见脚下瓦片滚动,立足未稳,招就慢了半拍,陆沉云步子极快,看准空隙,右手一捺挡住来人冲拳,左手断喉拳箭在弦上,那人早已闪避不及。

陆沉云此时忽然想起,这人是府上客人,不能拂他面子,便以拳化掌,减慢攻速,那人看出陆沉云意思,待脚下一稳,与陆沉云又是一记对掌相击,二人又各退数步。

那人拱手道:“陆公子好武艺!”

陆沉云还礼道:“这位叔叔见笑了!”说罢那人拉着陆沉云的手回到厅堂,对陆父夸赞陆沉云如何如何。

旁边那二人说道:“我们亦想和陆公子切磋几下。”却被方才那人劝道:“好啦,陆公子长途跋涉回家,不让人好好休息怎能初次见面就拳脚相见呢?”那二人脸一红,不再说话。

待夜深客人走后,陆父对儿子说:“你刚才卖那人一个面子,很好。”

陆沉云道:“我只说那三人是府上客人,如果打不好看了脸上过不去,毕竟父亲现在高升,想必府上客人也非富即贵。儿子不敢造次。”

陆父不住点头赞许,道:“我儿懂事!”陆沉云却想知道这三人是何来头,但见父亲并无再说之意,便向父亲道了安回屋去了。

且说多吉随着净诚在终南山下觉清寺住下,虽是盛夏,但寺庙因在山下,竹林环伺,晨昏时刻微风习习,令人心脾沁爽。觉清寺腾了一间屋舍给二人,净诚却觉得跟多吉住在一起总少不了嘴巴仗一来一往,反教这里僧众认为自己也并不诚心念佛,便独自住到经房当中,每日研读经书后索性不回房中。

这夜礼佛毕,净诚坐在院中,小沙弥端来一杯茶,二人攀谈一阵,净诚直夸小沙弥颇有慧根。忽然多吉却从屋舍中冲出,面色煞白,大叫救命。净诚和小沙弥忙问何事,多吉说房中有蛇,小沙弥松口气道:“多吉师父,我寺在山脚下,四周都是竹林,哪天没见过一两只青蛇草蛇的,还望师父不要见怪,阿弥陀佛。”

“哇!草蛇青蛇谁没见过啊,我俩自西北边塞而来,什么狼虫虎豹没见过,草蛇青蛇我还能怕?”

净诚和小沙弥听他说的玄乎,便随他一同回屋,屋内桌上果然盘着一只长蛇,通体黝黑,蛇头略扁,信子冲着来人嗖嗖吐着。小沙弥惊叫一声,道:“这,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蛇!”

多吉脸色仍是煞白,道:“我说什么吧!真吓人。”

净诚解下禅杖,一下将蛇扫出寺外。三人又在庭中坐下,净诚低声道:“这是西域一带才有的扁头蝮蛇,我想定是冲我来的。”小沙弥不知净诚何意,多吉却说:“天煞不都叫朝廷剿灭了,你说他们还能跟着你一路来到这儿?”

小沙弥听不懂二人话,忽觉口渴,端上石桌上的茶杯就喝,净诚眼快,一掌打掉小沙弥手上茶杯,茶杯碎裂,那茶水泼在地上竟滋滋沸腾,在砖瓦上烧出一道痕迹。

净诚竖起禅杖,厉声朝夜空中喝道:“何人擅闯佛门圣地?要冲便冲我一人来,休要玷污了这寺庙!”

院墙上立时腾出十余人,皆着夜行衣,为首一人净诚已辨出是吐谷邪,就说道:“你跟我这么久的路也算辛苦,不如你我二人今夜就做个了断吧。”

吐谷邪冷笑不语,净诚怒道:“我说了不要在这里动武,要我命就跟我来!”说罢提气飞出院墙,吐谷邪留下三人灭多吉和小沙弥的口,剩下人随他一齐追赶净诚去了。

留下那三人一看多吉和小沙弥一老一小,想也奈何不了太多,便拔刀而来,多吉拼命扣转佛珠,两股战战,说:“怎么办怎么办,老朽今日要死在这里吗?”小沙弥轻轻一笑,说:“多吉大师请先在这石桌下躲上一躲。”

却说净诚引着吐谷邪等一干天煞帮众来到寺后山包,长安城内仍是游人如织,灯火相映。趁着月色净诚看到吐谷邪晃荡的一条空袖管儿,激他道:“怎么,今日送上另一条臂膀?”

吐谷邪大怒,解下血煞长枪就冲来,净诚无量禅杖隔开枪锋,蹲下一扫,吐谷邪慌忙避让。净诚单掌撑地作轴,一阵扫堂腿势如疾风,这记“豹尾脚”卷得竹林哗哗作响,吐谷邪不敢近身只得连连后退,吐谷邪避退中发觉近至山崖,忙大声呼哨道:“草包!你们还不快上!”

天煞帮众中五人扑上替吐谷邪解围,净诚停下腿法,持禅杖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招“穿堂扫叶”将那五人齐刷刷截在杖下,待落地后那五人如软泥般摊着,旁人一试早已气绝。

吐谷邪惊讶道,这和尚仅过一年竟武功大增至这般地步,但今夜说什么也得拼上一拼。吐谷邪指挥剩下全部十人一齐冲上,想着这十人须要耗些气力,待净诚疲累之时自己再终结了他。

谁知那十人也在三招两式中被净诚挨个降服,吐谷邪看地上不是倒毙身亡就是奄奄一息,索性提起长枪直冲猛扎。几个回合后吐谷邪看准破绽一枪刺去,净诚又施“隔山照”抵住枪尖。吐谷邪大喜,他回想起一年多前与净诚打斗的场面,那时净诚一次“隔山照”使出就已耗尽多半气力,彼时他连施两次已接近气绝,今日我续连连猛攻,只让他自己耗死自己。

说罢吐谷邪一记“地裂式”让那长枪扫过净诚下盘,净诚跃起落地后吐谷邪又是一记“鬼头拳”如雨点般砸下,皆被净诚施以“隔山照”以肉身挡住。

吐谷邪暗自惊喜道,这护身招式和尚已用了两次了,此刻必定内力耗尽。于是又举起血煞长枪,呼呼生风,使出一招“崩天式”自上而下刺来,一下刺进净诚腋窝。

吐谷邪大笑道:“看你还有活路?今夜正要报我断臂之仇!”手下使力,血煞枪头却动弹不得,净诚“大力金刚臂”死死夹住枪头,腾出一只手一掌拍在吐谷邪持枪的臂膀,轻推一下,那胳膊也和身子斜斜分开了。

吐谷邪鲜血直流,净诚转过身去,说道:“你走吧,你已无抵抗之力,除之不义。”旋即便向山下走去不再回头,谁料吐谷邪大吼一声,挣扎冲来跃起直踢净诚后心。净诚脚下一刹,急转回身,一记势大力沉的“当头棒喝”不偏不倚打在吐谷邪头顶,吐谷邪嘴里吐出一串儿血泡后倒地毙命。

“你行不义,佛在身边也渡不了你,阿弥陀佛。”说罢走到吐谷邪尸身前捡起血煞长枪,喃喃道:“师父可瞑目矣。”默念一串佛号,下山去了。

回到院中,觉清寺僧众皆以出来,那三名天煞帮众也已被五花大绑。多吉忙对净诚说那小沙弥颇有两下身手,虽然身矮,但在三人下盘之间穿梭自如,如同耍猴。打斗之声惊动了寺内众僧,大家一齐擒住了天煞帮众。

寺内僧人请净诚定夺,净诚解下血煞长枪,“咣”地立在地上,说:“还欲作恶乎?”那三人知晓吐谷邪已死,叩首顿足乞求生路。僧众许之。

净诚除掉吐谷邪一干人后,觉得因为自己打搅了觉清寺,便向寺内高僧告退,众僧虽知净诚已开杀戒,但念及净诚重情义,开戒实属无奈,便争相挽留,但净诚心性耿直,不愿连累觉清寺僧众,执意离开。

出寺之后,多吉问他:“这下好,你还有什么去处?都叫你连累的我也一天担惊受怕。你说你也四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个出家人,一天就那么喜欢打打杀杀?”说罢将手抄进僧袍,继续小声嘟囔。

净诚此刻心中五味杂陈,一是除掉了吐谷邪,为七年前惨死在血煞枪下的师父报了仇,一方面却又念及自己一年多来多开杀戒,总是疑心自己佛性不强,越又觉得对师父不起。两相挣扎,愁眉不语。

多吉偷瞥一眼,似是看懂心事,说道:“哎呀,行啦,愚人不懂自渡,你那一棒助他渡过苦海孽海,没啥不好。”

二人又漫步至长安城内另一处圆珠寺,听闻寺内婉转佛音,僧人口中喃喃佛号,净诚突然转身向多吉,两眼目光炯炯,道:“从今往后我再不开杀戒!”

多吉正信手拨弄寺外树上的白花,草草回道:“随你随你,你又要进寺清修?那我不跟你同去了,我找我陆侄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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