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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果子比你甜》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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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云推开门,眼前是几个肤色雪白,如糯米团子一样的少女,手上皆捧着几个雕花精致的首饰盒。

看到柴云,她们也不多说什么,瞥了一眼,就要走过去,柴云忙喊:“姐姐们留步。”

一个穿着淡粉色薄纱的女子转过头来,圆圆的脸,一双大眼睛:“何事?”

柴云心下讪讪:“姐姐可是七眼阁的人?”

女子颇有不耐:“人都在这阁中,自然是了。”

柴云忙笑:“姐姐别见怪,我初来乍到,又见姐姐们长得和善,不像是杀女,这才冒昧发问。”

女子冷笑,圆圆的孩童一样的脸上竟现出了几分肃杀之气:“谁和善了,我们分明心狠手辣,别看你现在说话温温软软,多杀几个人,多见几滴血,保准比谁都愤世嫉俗。”

柴云忍着心中的些许怒气:“姐姐莫怪,我人生地不熟的,姐姐可否带我走走,熟悉熟悉这七眼阁?”

粉衣女子想了想,将首饰盒丢给同伴,缓缓道:“跟我来吧。”

女子在前面带路,指着近处的一排屋子:“这是给我们,也就是最不入流的杀女住的地方,在整个七眼阁的最外围,对了……你叫什么?”

柴云忙答:“阿蛮。”

女子点点头:“多个朋友多条路吧,我是疾风。”疾风继续道:“我还要杀五个人,才能进中层的院子里。”说罢,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疾风指着一道高高的门,门上还镶着两个狮子的脑袋:“从这个门进去,便能见到中层的杀女。”她抬手摸了摸狮子的嘴巴:“可我们最低等的人是进不去的。进了这个门往里走,再穿过一道门,便能见到一等杀女。我们本身活动的范围就有限,若是你想见其他等级的杀女,劝你死了这条心,除了常年守着议事堂的青芜,你谁也见不着。若是想翻墙进去,每个院子里都有吃人的狼,不是一只——是一排。”

柴云跟着苦笑,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素昧可是个一等杀女,那她几时才能见到她!

疾风甩了甩手:“我仿佛是没什么能带你看的了,七眼阁看着和平,实则这些女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别信你看到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几十张假面,就像我这张面皮,也是假的。”疾风说着,扯出她脸上的一个角:“我也只能告诉你,好自为之。”

谢过疾风,柴云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躺在床上,烛火摇曳,一阵阵微风吹来,柴

云叹口气:“罢了,明日事明日想,先睡一觉再说。”

这几日,柴云一直昏昏沉沉,除却吃几口饭菜,都在床上躺着,神思很不清明。

是夜,冯铎悄无声息的翻过院墙,伸手探了探柴云的门,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冯铎心中纳罕,柴云即便大意,也不致马虎至此。

他走进房间,只见柴云正侧身睡着,一只手枕在头底下,假面的一角揭开了一点,露出一点雪白滑嫩的脸,衣服的大襟微敞着,牙雕样的锁骨露了出来。冯铎嘴里有点发干,他伸手将柴云的被子往上盖一点,谁料柴云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嘴里嘟嘟囔囔的。

“阿云。”冯铎轻声唤她,少女的手掌温热,带着女子特有的熨帖软和,柴云皱了皱眉,继续酣睡。“阿云,阿云你醒醒。”冯铎摇晃着她,柴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冯铎一张脸离得她老近,被吓了一吓,睡意减了五分。

她看着冯铎:“我这几日都昏昏沉沉……”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还落在冯铎的手腕上,“呀”了一声,将手缩了回来。

冯铎笑了笑,不以为意:“阿云,你做事情怎么这么欠考虑,来七眼阁前,当把其中规矩门道一一厘清。”

“你说的不错,这几日我才发觉许多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简单。”柴云犹豫着说。

“你可怀疑过你的吃食?你可想过为什么这几日昏昏欲睡?七眼阁的规矩,你还未成为正式的杀娘,还未见过掌家之前,饭菜都是掺了药的,以免你跑来跑去,徒生事端。”

柴云正欲回答,忽然又一阵困意袭来,她忙勉力撑住,哑声问道:“小公爷,那可有什么好方法?”

“无他,这几日你别吃这里的吃食,我每夜带一些干粮过来,也只能委屈你过上每日包子馒头大烧饼的日子了。”冯铎颔首:“还有,我带了张七眼阁的地形图,我可是花了重金砸在上面,回了京城,你得还我。”

柴云心中一派感激:“是了,我必得还你,银子还不起,便每日请你吃饭,吃个三五十年,直到还清了为止。”

冯铎心下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仿佛末日之时亲人之间的呢喃温存,他忍不住揉了揉柴云的头发:“你整日替人拉纤保媒,这等危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万事小心,打不过就跑,跑不过便使诈,保全自己最为要紧,什么名声气节统统扔了。”

这种时候,柴云也顾不得计较他揉了自己,乖乖道:“是了,这副身子,我必完璧归赵。”

冯铎笑笑,当真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你先垫垫,等到了京城,我请你吃狮子头。”

烛光之下,冯铎的半张脸愈发英挺,柴云看得呆住,咽了咽口水。

“一提到肉就馋,和小时候一样。”冯铎笑了起来:“我虽在临州,可也不能万事想得周全,你放机灵些,见风使舵,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知。”柴云喉咙干涩。

知道就好,冯铎放下馒头,出门走了。

他一走,柴云便捂着眼睛哭了出来,她一向坚强,即便从小远离父母,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所有人都对她说,柴云,你是武将的女儿,师父的徒弟,你要挺起胸膛,你没有资格哭,只有冯铎对她说,只要你好,怎样都行,偷奸耍滑,死不认账,怎样都好。柴云以为自己不会哭,她见着枇杷苑一日日的衰落惨淡,也只是心忧不已,她身边没有至亲之人,一颗心无处安放,她整日惴惴,唯独没有想到哭泣。许是受了太久的压迫,就好像一直饿着,饿到不会流泪,忽然有人递给你一盘红烧肉,便毫不遏制地哭了出来。

柴云有时想,冯铎对于自己来说是什么呢?童年的发小还是至亲的玩伴?可他分明又不是她记忆中童年的样子,少时的他眼神倔强,长得还没有她高,可现在的他那样高大,那样招蜂引蝶,早已不是她心中年少的模样。

她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定定的坐着,也许是饭菜里药劲退了,她便也没那么困了,她起身熄了烛火,探头往窗外望,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

柴云走了出去,也没什么地方可走的,她晃荡到议事堂,忽然瞥见墙上的告示:凡七眼阁的丫鬟,有意成为杀女者,皆可于三日后至演武场集合,届时一等杀女有意者可在此挑选徒弟。

柴云在心里默记,见太阳快要完全升起,便快步回了屋子,装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等着丫鬟来送吃的。

等了一时半刻,一个丫鬟推门进来:“阿蛮姑娘,吃饭了!”,柴云没有动,眯着眼看她,看清了来者是樱儿,只听樱儿咕哝道:“摆什么架子,三日一过,我也是主儿。”,说罢“砰”地扔下饭盒,扭头便走。

柴云见她走了,这才起身,拿出偷藏在怀中的地形图,找了半天,方才发现演武场在一等杀娘的地界里。

柴云闭上眼睛,三日后,也许是她唯一结识素昧的机会,她需得一搏。

这几日,柴云在房中静养,每晚会有一黑衣小厮往她的院里扔下干粮,却再也没见着冯铎。见不着便见不着吧,柴云几次想喊住那小厮,问问冯铎干什么去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些时日,吃干粮吃的胃里空空,没有半分油水,去演武场的前一日,一个素不相识的丫鬟送来了一份请柬,说道:“此事来不来本属自愿,可掌家忽然到了,青芜姑娘便命我邀请姑娘们到场,到时即便什么不做,吃些好的也好。”

柴云喜不自胜:“青芜姑娘想得周全,到时我定到场。”

丫鬟笑了笑;“青芜姑娘还让我转告,掌家回来一趟实属难得,掌家正值而立之年,风姿俊朗,是世上少有的出尘绝艳男儿郎,姑娘莫放过这大好机会,得了掌家的欢心,晋升也会快些。”

柴云好歹也独自在这世道上混了两年,因此悄声问道:“青芜姑娘说的欢心,可是指,男女之事?”

那丫鬟面皮红了红:“姑娘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

柴云咽了口口水,讪讪一笑。

次日,柴云穿过难得打开的两道门,走向演武场,隐约还能听到兽的低吼,她没有在意,径直向目的地走去。

演武场上是突起的圆台,两边列着桌子,摆满了瓜果炙肉,柴云择了个方便上菜的位子,坐了下来。

陆陆续续的,人都到齐了,几个舞姬飘飘然然的走上中心的圆台,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和着她们起舞的身姿,扭动腰肢,在后面唱:

这镜中的人儿叫人怕,

犹如枯枝萎地花。

饥荒岁月人消瘦,

苦难无情刻面颊。

想钗钿罗襦当日嫁,

我也曾、熏兰麝戴凤簪花。

我也是、闺阁女红颜秀发,

我也曾、与夫婿同照菱花。

如今是、红颜丧尽人憔悴,

怎及她、金屋供养富贵花。

声音哀婉动人,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刮过本该避闪的脸颊,柴云听得出神,捏着葡萄的手也慢了下来,上面的女子拨着琵琶的弦,面上一片哀婉,姿势却极尽妖娆。

忽然听得劈里啪啦一阵鼓掌,有男声传来:“素昧,这许多年过去了,你的琴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柴云心惊,她便是素昧!她回过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站在上首,他面容俊朗,配上白衣,本该是出尘的模样,可他面上泛着酡红,神色慵懒,像极了纵情声色后的疲态。

素昧停住了拨弦的手,只有余音不住地震荡,她半跪下来:“见过掌家。”,柴云心中打鼓:“原来他便是掌家陈霁。”

上首的男人微微点头,半晌,道:“入座吧。”

陈霁旁边站了个绿衣女子,柴云认了半天,觉得她像是青芜可又有些陌生。他的话音刚落,那女子便笑道:“素昧妹妹,快来,这边坐。”

素昧鼻中一哼:“青芜,我年纪大了,皱纹长出来了,掌家也不会看得上我,你何故对我如此殷勤?我可不像你,有钱有闲,买了一张又一张年轻好看的假面。”

青芜咬了咬牙,继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帕捂着嘴,转向陈霁:“掌家,你看她,说我的闲话呢。”

陈霁也微笑道:“青芜,你这张脸,是比我上次看来娇艳了些。”,说罢,还上手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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