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飘出阵阵煮玉米和糖炒栗子的香味，摊主黝黑的大手紧握住铁锹，用力地翻炒着，热气飘过他的头顶，一大铁锅栗子翻得沙沙作响。

看着那些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在人间烟火气的映衬下，仿佛那些求得求不得的情绪都变得有些矫情了。

严悦衍下了出租车，买了一大包炒货，挽着包走在胡同里，一阵阵冷风袭来，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纤纤长长，四周高楼林立的灯光斑斓如昔。

来到一座红瓦青砖的四合院门前，按响门铃，伸手摩挲着门口小石狮子光滑的缨络，冰凉温润又熟悉。

开门的是家里的刘阿姨，父亲几年前已过世，平时家中就是母亲与阿姨两个人。

“哟，是小悦回来了，今天你妈还说晚上吃饺子，没准小悦会回来呢，可是说准了。”

刘阿姨热情地迎她进门，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一大包炒货。

“嗯，我就知道我最有口福了，什么味道啊，这么香？”

“说来也怪，这都快谢了的腊梅，前两天又开了一杈，还特香，你妈说，说不定这是什么好兆头呢。”

院中一棵看似干枯的蜡梅，发出阵阵清幽的香气，这味道，是她最熟悉的回忆，那些年，多少动听的话儿，树都听见了，多少辛酸的往事，树也看见了。

此时，它是还静静地伫立在院中，一如昨天。

“小悦，你先坐着，我再去包点饺子，有你最喜欢的羊肉茴香馅。”

“好嘞，谢谢阿姨。”

孙月琴还是穿着钟爱的紫色丝绒旗袍，戴着金丝眼镜，披着披肩，靠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认真看着，她没有听见门铃，也没有听见女儿开门进来的声音，她忘我地沉浸在这本书之中。

“妈，我回来了。”严悦衍走到她面前蹲下，小声说道。

母亲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在书本上游走。

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母亲才缓慢地将眼光挪到她脸上，“等我看完这一段。”

“哦。”

她取下眼镜，合上书本，轻轻地放在旁边的书几上，坐直了身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回来看看。”

“我没大事，别担心。”

“你年纪大了，冬天不容易过，这屋里暖气是不是有点不够？”

“我的身体，心里有数。”

“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了，开了一大堆药，苦得要命。”

“良药苦口这种话就不用我说了吧。”

“我没说我不吃，就是吃的时候不情愿，你阿姨劝我喝，我都想给她一巴掌掀翻。”

“妈你还是那么娇俏，还有点调皮。”严悦衍微微一笑，这是今天一天以来最真心的笑了。

“俏也比不过你，唉，别说你的事，我一点都不想听，也不想问你最近怎么样。”

“我也没打算说啊，我最近挺好的啊，每天努力工作，过得还挺开心。”她把头埋到母亲的怀里。

“你开心？我信你才怪，算了，不过呢你也算命好，从小能平安长大就是福气，现在就是运不太好。”

“对了，妈，过两天，是杜家奶奶周年，你身体不方便出门，那个，我想去上柱香。”

“你回来就想和我说这些？小悦啊小悦，这些年的青春我看你是白耽误了！怎么就不长记性？”一提起杜明亮，母亲就有些激动。

“杜明亮不靠谱，但奶奶她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就像是自家奶奶一样，况且她也从没把我当外人。”

“你这个傻孩子，他们给你灌什么药了，这么死心塌地？“

“什么也没灌，我就是想去拜祭一下奶奶，给她上柱香。”

“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先去吃点东西，走的时候关门轻点。”

说完又戴上眼镜，认真地看着书，不再理她。

严悦衍吃着这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房间里静得出奇，甚至能听见母亲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

阿姨拿着一床厚毛毯走过来，把她双脚抬放在沙发上，盖上毯子。

“她每天都这样吗？一坐坐一天？”

“每天就坐在这里看书，看累了就睡会儿，下午暖和点就到院里晒晒太阳，除了出去看病，就不怎么出门了。”

“阿姨，我能拜托您点事吗？有空叫她那些战友偶尔过来看看她，她要一直这样下去，病是不会好的。”

“小悦，你不说我也知道，她啊，这是心病，自从你爸走了以后，你妈就像换了一个人，再加上操心你的事，我知道不该说这话，要是你过好了，她才能打心底里高兴起来。”

她微笑着点点头，吃完最后一口饺子，“我知道了，那阿姨我先回去了。”

“巷子里这会儿人少，我送你出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两条长长的身影倒映在冰冷泛白的水泥路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