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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三梦断南洋》第十章 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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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石志钢环顾四周:阿秀房间的东西基本上全都拿去烧掉了,包括阿秀用过的枕头、枕套、床单,房间里只剩下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橱和一个梳妆台。彤彤的房间里也一样,双人床上给彤彤买的粉红色的枕套、床单已经换上了灰色横条纹的床单,彤彤的小枕头也烧掉了,房间靠窗户有一张桌子,衣橱里只有石志钢几件简简单单的衣服。

空空荡荡的两室一厅显得异常冷清,石志钢拿出那张他列的一个月内的做事清单,拿起笔在第一条“办理阿秀和彤彤的后事”后面打了一个对勾。他接着向下看,第二条“尽孝”。他想起母亲把他养到了三十多岁,他好像还没有好好陪过母亲,自从来了新加坡后,一年也打不了几个电话,面对已近60岁的母亲,他是心中有愧的,所以他现在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把母亲接到身边,好好尽一尽孝道。他把纸放在桌上,拿了钱包走去楼下。

石志钢拨通了母亲家的电话。

“喂,妈,我是志钢。”石志钢平静的声音。

“志钢,你怎么现在打电话来啊?以前每次你都是晚上九、十点钟打来,我刚要出门,还好接到了你的电话。有事吗?”李秀英的语气有点紧张。

石志钢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多,难怪母亲要感到诧异。他笑了笑说:“没事,妈,我就是忽然想您了,就想给您打个电话。”他有点撒娇地说。

李秀英也笑着说:“都多大了,都是孩子他爹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石志钢问:“您要出门去干嘛呀?要紧吗?”

李秀英说:“前几天你孙阿姨住院了,我正想去看看呢!”

石志钢问:“孙阿姨,是不是原来搞林业杂志编辑的那个?”

李秀英惊喜地说:“对,你还记得啊!这个孙阿姨一辈子也没有结婚,这不年纪大了生病了,身边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她现在都快70岁了,所里帮她找了个保姆,我们这些老同志轮流去看看她,可以跟她说说话不是。”

石志钢赞许地说:“妈,您做得对!这人老了就是怕孤独,这也是我给您打电话的原因,我想接您到新加坡来住。”

李秀英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就开心地大声说:“哎呀,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我还在想,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这福气坐坐大飞机、出国看看,这福气说来就来了。”说着,李秀英有点激动。

石志钢说:“妈,看您说的,坐飞机出国,那还不容易!您现在需要去办护照,具体怎么办可以让所里的人帮帮忙,越快越好,办好以后,把护照有照片的那一页复印,然后寄快递给我,这样我拿到您的护照复印件就可以给您办签证和买机票了。”

李秀英高兴地答应着:“哎,哎,我让工会的小高帮我去办。”听得出老太太很兴奋。

石志钢挂了电话,心中暗自庆幸:幸亏阎王爷没收我,要不然真是愧对了母亲,这将是多大的遗憾啊!

石志钢利用等待母亲护照复印件的空挡,做了纸上列的第三件事,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摊位原来的“梁记炒粿条”的招牌改成了“送爱心炒粿条”。新的招牌装好后,他站在摊位前看着那块刚安装好的招牌,又想起了“送”大哥说的话:“老天爷让我们活着一定有他的安排,所以不要跟老天爷对着干,做老天爷安排你做的事。”

有几个小贩中心的摊主来看热闹,他们不理解石志刚:自己的太太和唯一的女儿刚去世,他看起来却并不是很伤心,不做生意不说还把摊位的招牌换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许是因为太太和女儿的去世受刺激太大,现在也有点神经了。

石志钢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他回家后想到母亲来了以后,他与母亲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电话,为了方便,他在家里安装了一部座机。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去了罗丝玛丽的疗养院。

才两个多月没见,罗丝玛丽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多数的时间要靠轮椅行动,说话也越发吃力。罗丝玛丽正在活动室看书,见石志钢来了,就尽量挤出笑容,叫了声:“志钢。”

石志钢走过去见到罗丝玛丽更加瘦弱,心里很难过。他弯下腰问:“罗丝玛丽,对不起,最近比较忙,没来看你。你还好吗?”

罗丝玛丽点了点头,吃力地说:“嗯,好,吃饭……比较难。彤彤呢?”

石志钢没有回答罗丝玛丽的问题,他说:“今天天气不错,阴天又没下雨,想不想出去走走?”

罗丝玛丽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她住进疗养院快半年了,从来没有出去过。她看着石志钢,说:“好,好。”

石志钢说:“你等一下。”他直起身,转身走去了负责人办公室。

石志钢见到了疗养院的负责人,向他了解罗丝玛丽的情况。负责人毫不避讳地告诉石志钢,罗丝玛丽的病情不容乐观,也许半年,也许一年,或者再久一点。

石志钢听了更加难过,问道:“今天我可不可以带她出去走走,就在附近,大概一两个小时就会回来。”负责人同意了。

石志钢又说:“我自己在经营一个炒粿条摊,生意还不错。可不可以以后每个星期有一天我来疗养院的厨房帮忙?如果有我们的工作人员或者患者要吃炒粿条,我就给他们炒,完全义务的。这样,我可以多陪一陪罗丝玛丽,另外也为我们疗养院做点事。”

负责人一听,眼睛开始发亮,他从座位站起来,走过来双手握住石志钢的左手,激动地说:“谢谢你!我们这里很缺像你这样的义工,欢迎来我们疗养院帮忙。”

石志钢笑着说:“好,那今天我们就开始好吗?等一下我回来就去厨房,您可以跟工作人员和患者说,如果他们要吃炒粿条可以先订。还有,可能需要厨房的人准备一下炒粿条用的材料。”

负责人笑着说:“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

石志钢在疗养院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把瘦弱单薄的罗丝玛丽抱上了出租车,司机帮忙把轮椅放进了后备箱,然后他们去了东海岸。

到了东海岸公园,石志钢推着罗丝玛丽的轮椅慢慢走在岸边的林荫道上。罗丝玛丽看起来很开心,她四处观望,脸上难掩兴奋之情。

石志钢把轮椅推到一个石椅旁,把轮椅面向大海,他坐下来,跟罗丝玛丽讲起了他第一次跟着李昂到这里来的情景。

罗丝玛丽听得很入神,说:“志钢,我……很高兴……你……带我出来,还跟我……讲这些事。还有吗?”

石志钢又讲了和张敏娜来这里的情景,最后讲到了彤彤。

罗丝玛丽问:“彤彤呢?”

石志钢低下头想了想说:“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彤彤了。”罗丝玛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接着,石志钢把彤彤来新加坡后发生的事和阿秀的事都说了,罗丝玛丽听了眼里流出了大颗的泪珠,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石志钢的左手,难过地说:“志钢,我……很难过……听你说……这些事。其实,我在遗嘱里……给彤彤……留了一笔钱,是让她将来……读大学用的。”

石志钢听了赶紧说:“罗丝玛丽,你不用这样,现在都用不着了,你还是把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罗丝玛丽又说:“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石志钢爽快地答道:“没问题,你说。”

罗丝玛丽说:“我的户口里……还有……不少钱,原来打算……留一些……给彤彤,一部分……给你,剩下的……捐给……疗养院。”

石志钢说:“彤彤的肯定不用了,我的更不必,我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赚钱,而且还希望能帮助别人。你的钱全都捐给疗养院吧。”

罗丝玛丽看着石志钢,眼里噙满泪水,说:“志钢,我没……看错人。”

石志钢笑了笑问道:“想不想吃我炒的粿条?”

罗丝玛丽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石志钢说:“我已经跟院长说好了,从今天开始,我每个星期都会来疗养院的厨房帮忙,也给我们的工作人员和患者炒粿条,以后你每个星期都能吃到我炒的粿条了。”

罗丝玛丽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问道:“真的?”

石志钢笑着点了点头,说:“现在我就回去准备,等一下你就能吃到我炒的粿条了。”

罗丝玛丽看着石志钢,开心地笑了。

中午时分,石志钢和罗丝玛丽回到了疗养院。

石志钢把罗丝玛丽放在活动室,自己走去了厨房。一到厨房他就看见有三个人在厨房忙着,两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和一位五十多岁的安哥。他一进门就做自我介绍:“安哥,两位大姐,你们好!我是石志钢,到厨房来帮忙的。”

三个人一听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走过来打招呼。

那个安哥满脸是笑地说:“刚才院长跟我们说了,我们非常希望你来,每天我们三个忙得四脚朝天,你来了就好了。”

一个大姐说:“院长说你要给我们炒粿条?”

石志钢回答:“是啊,有没有人定啊?”

另一个大姐说:“哎呀,差不多全院的人都定了,除了***。”

石志钢笑着说:“好啊,我还怕没人定呢!”说着,他走去灶台。那位安哥找了一个围裙帮石志钢系上。

石志钢看到配料、调料都准备好了,豆芽也择好了,腊肠已经切成了片。他笑着点点头,说:“好,现在看我的了。”说完,他就开始起火、放油,开始炒了,可是因为这个炒锅没有改造过,所以石志钢在炒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弯下身子,用右边的半个手臂去扶炒锅。他炒一次大概是五人份,炒好后,两位大姐就帮着放在餐盒里,然后通知护士们来拿,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热的。

石志钢炒了一锅又一锅,不断有护士过来拿餐盒,每次他都会听到护士的赞美之词:“太好吃了!能不能多吃一盒?”每次安哥就会大声说:“不可以,每个人只能吃一盒。”然后,安哥会对着石志钢竖起一个大拇指。石志钢看见了,只是笑一笑,他很高兴大家喜欢吃他炒的粿条,同时他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想起了才叔,才叔在养老院做义工一做就是二十几年,原来正是这份满足感让他坚持了那么久。

过了一会儿,院长走了过来,看到石志钢满头大汗,就说:“志钢,你辛苦了!你真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宝啊!刚才我吃了你炒的粿条,太好吃了!你要是每天都能到我们这里来就好了。”

石志钢开玩笑地说:“我要是每天都来您这里,那外面的人要吃我炒的粿条怎么办啊?我们要不要对外卖炒粿条啊?”

院长一听,认真地说:“那可不行,到时候我们这里不就成了咖啡店了?”

石志钢、安哥和那两位大姐听院长这么一说都哈哈大笑起来。

安哥说:“志钢跟您开玩笑呢!”院长一听也笑了起来。

石志钢把厨房里买来的所有的材料都炒完了,走去了罗丝玛丽的房间。

罗丝玛丽见石志钢进来,开心地说:“志钢,好吃!”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石志钢微笑着说:“以后每个星期你都能吃得到。”

罗丝玛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整个下午,石志钢都在厨房帮着准备晚餐,晚餐时甚至还帮忙炒菜。负责炒菜的安哥笑得合不拢嘴,他终于有了一个好帮手了。石志钢看了看食堂的炒锅,虽然比他在摊位里用的要大,但是他的那个可拆卸的架子应该可以用,就对安哥说他下次把他的“新式武器”带来,安哥听了连连点头。

吃完晚餐后,石志钢又陪罗丝玛丽呆了一会儿,八点多他离开了疗养院。

两个星期后,石志钢收到了母亲寄来的护照复印件,他马上给母亲申请了签证。没有几天,石志钢拿到了签证,他立刻给自己买了当天去哈尔滨的往返机票,给母亲买了一张三天后来新加坡的单程机票。

新加坡去哈尔滨的飞机需要在北京转机,石志钢在买机票的时候,特意安排在北京有八个小时的停留时间,目的是他想见一见张健民,把彤彤的事先告诉他,因为岳父母那边还需要他来打掩护,他们两个之间必须互通有无。

去飞机场之前,石志钢去超市买了很多南洋的土特产,像榴莲糕、鱼饼、马蹄酥等,回家后装了满满一个手提袋。已经是七月了,此时的哈尔滨已经进入了短暂的夏季,他想天气应该不会太凉,所以跟上次回国时一样,他只穿了衬衫、单裤,拿了一件夹克衫。他把夹克衫放进旅游包里,然后背着背包、拿着手提袋,去了机场。

七月的北京骄阳似火,白天非常干燥炎热,最高气温能达到近40摄氏度,这与新加坡闷热潮湿的热带气候有很大不同。

石志钢背着背包、拿着手提袋一走进北京的入境大厅就急不可待地寻找着公用电话。他找到电话后,马上拨通了张健民的手机号码。

“喂,健民。”

“喂,哪位?”张健民平静的声音。

“我是志钢。”石志钢的声音有些急促。

“哎,姐夫!你在哪儿呢?怎么是北京的电话?”张健民的声音由兴奋转成了疑惑。

“我在北京,刚下飞机。你听我说,我在北京转机去哈尔滨,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噢,好,我去机场。”张健民的声音也很急促。

“你来机场太远了,这样,我坐机场大巴去西单,我们在西单机场大巴的停车站见面。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多,我们一起吃午餐。”

“好,一会儿见。”

石志钢放下电话,直奔机场大门外的巴士站。

石志钢坐机场大巴到西单时,张健民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张健民见石志钢走下车来,赶紧微笑着迎上来,他从石志钢手中接过手提袋,说:“姐夫,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做安排。”他忽然注意到了石志钢空荡荡的右手衣袖,猛地站住了,面部表情也由微笑变成了诧异。

石志钢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张健民一把抓住了石志钢的右手臂上段,向下一摸是空的,他惊愕地看着石志钢。

石志钢用左手把张健民的手轻轻推开,微笑着说:“安排什么呀?我只是在北京转机。”

张健民难过地看了看石志钢,边走边说:“这附近有家川菜馆儿不错,我们边吃边聊。”

石志钢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跟随着张健民去了附近的川菜馆。

进了饭馆坐定后,张健民点了几个家常菜,又要了两瓶啤酒,两个人聊了起来。

张健民急切地问:“出了什么事?你上次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四个多月的时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石志钢看着张健民想了想,说:“健民,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我会一件一件地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不要太激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必须面对。”

张健民看着石志钢,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充斥了他的脑际。

石志钢先讲了他从北京回新加坡后的那次工伤事故,他因此失去了右臂,也失去了工作。

张健民听了,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问道:“那个时候彤彤还没有去新加坡,你怎么没跟我们说呢?如果知道你是这种情况,我可能不会让彤彤去新加坡了。”

石志钢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停了一下说:“这件事我不只是没跟你们说,连我母亲那里也没说。”

张健民问:“那老人家现在还不知道?”

石志钢点了点头,说:“不知道。”

张健民担心地问:“那你这次回去她不就知道了?”

石志钢又点了点头,说:“到时候再说吧。”

张健民着急地问:“后来呢?”

石志钢又把梁伯病情恶化住院,梁伯把阿秀托付给他,他跟阿秀结婚,到给梁伯办丧事,全都讲给张健民听了。

张健民边听边点着头说:“姐夫,你做得对,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

石志钢看着张健民没说话,他闷头吃了几口菜,又接着说:“当时,当梁伯跟我提起跟阿秀结婚的事时,我觉得自己身体有残疾,又结过婚,还有孩子,配不上阿秀,答应梁伯愿意与阿秀以兄妹相称。但是梁伯一再坚持,我也觉得阿秀孤苦无依,将来梁伯不在了,我跟阿秀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不太方便。再有,当时也是考虑想把彤彤尽快接来新加坡,所以就同意了。”

张健民赞同地说:“姐夫,我理解你。那么,现在彤彤是跟阿秀在一块儿呢,是吗?”

石志钢没有回答张健民的问题,他喝了一口啤酒,说:“健民,你知道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不可预见的意外,还有就是因这个意外引起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张健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石志钢,他预感到了发生了大事。

石志钢又说:“我跟阿秀结婚的当天晚上我就感觉不太对劲,接下来几天是同样的。那时,梁伯已经处在弥留之际,告诉了我阿秀的事。”

张健民紧张地追问着:“什么事儿?”

“阿秀在上中学的时候曾经被孟加拉客工强奸了,所以她中学都没有毕业,一直是梁伯呵护着她。这件事给阿秀造成的心理阴影很大,所以她对房事反应很大,我们两个一直都……。”石志钢说不下去了。

张健民看了看石志钢,小声说:“你们两个一直都没有圆房。”

石志钢点了点头,张健民同情地看着他。

石志钢又接着说:“彤彤来了以后,很排斥我们两个,一直喊着要找姥姥和舅妈。开始的时候我先照看着彤彤,阿秀在摊位做生意。你也知道看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一直也没带过彤彤,彤彤有的时候一闹我还心烦。我给她找了一个学前班,结果去学校第一天她就跟同学打架。”

张健民睁大了眼睛,怀疑地说:“不会吧?彤彤在北京的时候,老师每次都夸她懂事,还得了好多小红花呢!”

石志钢解释着:“是啊!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听校长说了事情的经过才知道,彤彤是因为听不懂英语才跟同学闹矛盾的。这个沟通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所以只能跟校长道歉。”

张健民也点着头说:“嗯,你们那里都讲英语,这没办法。”

石志钢说:“彤彤去的学前班虽然在我家附近,但是是半天的,所以即使她去了学前班我还是没有时间去做生意,想到阿秀一个人在摊位忙我也有点于心不忍。结果那天阿秀说她试试来照看彤彤,我一想彤彤来了几天,老这样让我来照顾她也不是办法,阿秀是女人,看孩子的事早晚得让她来做,于是就答应了,这样阿秀就带了彤彤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

张健民说:“购物中心多乱啊!”

石志钢摇着头说:“新加坡的购物中心跟中国的可不一样,那里干净整洁,商店、餐馆、食阁、电影院什么都有,很大,装修也很摩登,而且有冷气,还有很多游乐设施,平时人并不多,只是在周末人比较多。我带彤彤去过几次,她很喜欢,所以阿秀带她去购物中心,我没反对,彤彤也很高兴。”

张健民说:“不错,你家附近有这样一间购物中心很方便。”

石志钢说:“人常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当时还在想如果阿秀真的能帮我看好了彤彤,以后就让阿秀多把心思放在彤彤身上,摊位的事就都由我来照看好了。晚上十一点多,我收了档,以为阿秀和彤彤开心地在购物中心玩够了,已经回家冲洗好睡了。可是等我回到家,家里没有人,我就去找,没找到。”

张健民变得紧张起来,问道:“她们去哪儿了?”

“我最后在小公园发现了浑身发抖的阿秀,她把彤彤弄丢了。”

张健民紧张地说了声:“啊?”

“我当时很紧张也很生气,就骂了阿秀几句,然后我们两个去了警察局报警。”

张健民着急地问:“彤彤呢?找到了吗?”

石志钢喝了一口啤酒,接着说:“第二天早上我发现阿秀发高烧,就送她去了医院打点滴。上午警察打电话给我说彤彤找到了,我马上赶去了警察局,看到彤彤完好无损,才松了一口。”

听到这里,张健民也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有惊无险!”

石志钢叹了一口气,说:“可是,这件事为后来的事埋下了祸根。”

张健民又紧张起来,问:“还有事儿?”

“这件事后,我把彤彤送去了一间全天的学前班,这样我和阿秀白天就可以专注在生意上。阿秀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我带她去看了医生后,确诊为精神分裂症。”

张健民睁大了眼睛,又说了一声:“啊?”

“我跟医生讲了阿秀以前的事,医生断定阿秀的病应该在她十几岁那件事后就开始了,但是当时没有治疗,所以一直是个隐患,彤彤走失这件事使她的病发作而且更严重了,医生建议让她住院。”

“精神病院?”

“对,在新加坡叫做心理卫生学院。把阿秀送进医院后,我就一个人照顾彤彤,彤彤是星期一到星期五白天在学前班,所以我的生意也只能在这个时间做,其他时间只能关档,照顾彤彤。我利用这段时间的星期六和星期天带彤彤出去玩,她很开心,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我请了一个印尼女佣。”

张健民边吃菜边说:“这样也不错。姐夫,你吃啊,菜都凉了。”

石志钢吃了两口菜,说:“这个女佣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彤彤跟她很快就熟了,我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去摊位,晚上十一点多回家,只有在她们去摊位吃饭的时候我才能看见彤彤,跟她说几句话,日子过得还可以。可是我心里放心不下阿秀,在阿秀住院一多月后我去看她,她已经没有人样了,目光呆滞,大大的黑眼圈,连我都不认识了。”

张健民说:“我听别人说过,在精神病院住着,病人会互相影响,而且环境也不好,还不如住在家里呢!”

石志钢说:“是啊,看到阿秀这个情况,我很难过,想到当初梁伯语重心长的嘱托,很自责,我觉得没照顾好她,于是就把她接回了家,我是想家里现在有了女佣,白天彤彤去学校,女佣就可以照顾阿秀了。”

张健民点了点头,说:“挺好的,精神病人如果坚持吃药,病情应该可以控制。”

石志钢这时眼圈红了,他表情痛苦地说:“可是,意外却发生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阿秀和彤彤满是鲜血、苍白的脸。他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不想让张健民看到他流泪。

张健民愣住了,他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他站了起来,拉开石志钢捂着眼睛的手,盯着他问:“发生了什么意外?”

眼泪扑簌簌地从石志钢的眼中掉下来,他开始哭泣。

张健民焦急地追问着:“快说,出了什么意外?”

石志钢难过地说:“阿秀抱着彤彤跳楼了。”

张健民像一座雕塑一样愣了几秒钟,然后跌坐在椅子上,他大喊了一声:“彤彤!”然后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餐馆里的人都被张健民这一声喊叫吓了一跳,转头观看。一位女服务员走过来,问道:“请问需要帮忙吗?”

石志钢擦了一把眼泪,回答道:“对不起,家里出了点事,没事。”女服务员一听诧异地看了看他们两个,走开了。

石志钢拿起桌上的餐巾纸递给张健民,轻声说:“健民,当时我跟你一样,非常难过,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干脆死了算了,所以我去死。”

张健民听石志钢这么一说,止住了哭泣,着急地说道:“家已经这样了,你可别做傻事儿。”

石志钢说:“我做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接着他把自己去跳海没死成的事说了。

张健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说:“姐夫,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怎么这些事儿都让你赶上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石志钢把他在医院碰到“送”大哥的事简单地说了,张健民一听感觉很惊奇,问道:“哦?新加坡还有这样的人?”

石志钢说:“这位大哥告诉我,老天爷让我活着有他的安排。于是,现在的我也成了大哥他们一样的人,为了让别人过得更好而活着,我的‘小家’没有了,我还有‘大家’。”

张健民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石志钢,说道:“姐夫,你很伟大!难怪我刚见你的时候,看不出你很悲伤,原来你的心变大了,变宽了。了不起!”

接着石志钢把他做的几件事告诉了张健民,包括给招牌换名字、去疗养院做义工,还有现在打算尽尽孝,把老母亲接到新加坡去住。

张健民听了,佩服地说:“姐夫,你能这么快就从悲伤里走出来,我真为你高兴。”

石志钢说:“其实,要说走出来也还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起他们,那些曾经在我身边的人,包括你姐。原来的时候,每当想起他们,我只会难过,现在我会更加珍惜活着的时间,想为这个‘大家’多做点事。”

“听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嗨,彤彤……”张健民的眼圈又红了,“我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怎么好好的人就没了?”他停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想这件事呢千万不能让咱爸咱妈知道,彤彤可是他们的心头肉啊!”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约你见面,这件事你得知道,你得帮我瞒着他们。”

“这点你就放心吧。彤彤的骨灰还在新加坡吗?”

“对,我是想把彤彤跟你姐葬在一起,但是现在还不行,所以我在新加坡的一个骨灰堂给她租了一个放骨灰的地方,等以后再说吧。”

“这样也好。”

“爸妈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

“你多费心了。”

“应该的。”

石志钢把随身带的手提袋递给张健民说:“这些都是南洋的土特产,拿回去给弟妹和孩子尝尝,你要是想拿给爸妈吃,别说是我买的,就说是同事去新加坡旅游买的。”

张健民接过手提袋,答应着:“哎,哎。”

两个人这时才真正开始吃饭,他们边吃边唠家常。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两个人的这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

石志钢看了看手表,跟张健民说他还得赶去哈尔滨的飞机。

在餐馆门口,石志钢一再嘱咐张健民照顾好岳父母,并保守彤彤已离世的秘密。张健民点头答应着,两人挥手告别。

很快,石志钢坐上了机场大巴,开始了他的另一段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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