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念国主动做了一桌好吃的，还买来红酒。一来是对昨晚自己的态度表示歉意，二来是与柔柔分享一下自己在事业上迈出的重要一步，三来是给朱子昕接风，因为他下午刚刚从福建出差回来。

吃饭的时候，念国跟他们详细讲了自己如何从一个不被重视的小职员成为尹总身边红人的励志故事。柔柔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只不过是尹总的一颗棋子而已，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念国不以为然，他说：“对于我这样没背景的人，能成为老总的一颗棋子，说明我还是有存在价值的，如果连一颗棋子都当不了，那才叫惨。”

朱子昕嘲笑他：“嘿，柳念国，是谁在大学的时候清高得不得了，说将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才刚毕业两年，你就被现实打败了。”

“这怎么叫‘打败’？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想想看，咱们刚进公司的时候到处碰壁，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咱们太幼稚了嘛。你看我，先是被沈天源给骗了，后来在新媒体又被人给利用了，而且是当手纸用完之后扔进马桶给冲走了。再后来，到了现在这个公司，总是以为本分工作就可以凭借努力赢得别人的尊重，但是现实又狠狠抽了我一嘴巴子。不过，这一嘴巴子把我给抽醒了。我开始发现，要想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仅仅靠努力是不够的，还要适当耍点手段，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念国说。

溪蕾端着酒杯提议：“唉，咱们别光说话了，一起喝一个吧，好久没有这么聚在一起吃饭了。特别是念国，一边考证，一边工作，那么辛苦，现在终于看到回报了，我们都替你感到高兴。”

四个人热热闹闹喝了一杯酒。念国放下酒杯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丢给柔柔。柔柔不解地问：“什么啊？这么神秘？”

念国只是催促她赶紧看。柔柔打开包装后，首先看到了三个硕大的字母“cpa”（注册会计师），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跳起来抱着念国的脖子使劲亲。可是现在，她竟然无动于衷，只是轻描淡写地夸念国：“老公，你真厉害。”说完之后，她又恨自己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子昕有点眼红地拿过证书，唏嘘不已地说：“哎，我这辈子算是拿不到这个证了，想当初在学校的时候，这可是我最大的梦想呢，现在都被现实磨灭了。”

溪蕾突然亲一口子昕的脸蛋，乖乖地看着他说：“老公，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棒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能成功。”

子昕心里暖洋洋的，他把证书递给念国，调侃道：“柳大会计，你的梦想不是进‘四大’嘛，现在已经拿到证书了，你打算怎么办？”

念国为此事也纠结了一段时间。他拿到了注册会计师证，虽然进“四大”不成问题，但是在咨询公司刚刚站稳脚跟，如果冒昧换了一家公司，又要从头再来。可是，在咨询公司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未来的发展还是要走老本行，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最看好的方向。几经推敲，念国决定先在咨询公司干着，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走人。

念国说：“走着看吧，发展好的话就先留在咨询公司，如果发展不好，我再走也不迟，毕竟我手里有证书了，不怕找不到工作。”

柔柔转头问子昕：“你在福建怎么样啊，听溪蕾说，你发展还不错。”

子昕挠挠头故意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回答：“还可以吧，刚刚提拔为华南地区的经理。”

“可以啊，没看出来你在那个小公司发展的还不错。”柔柔夸赞道。

念国听了，心里突然酸酸的。他和子昕第一份工作就在一起，但是自己心高气傲，出了沈天源的事情后，他便赌气离开公司。后来接连换了两份工作，到了现在这个公司之后他才慢慢卸掉自身的清高。

提到福建，子昕突然来了精神，他给大家讲了讲自己是如何被日本企业陷害，又是如何完成绝地反击的。

他说：“你们不知道，日本企业市场竞争的手段有多下三滥。他们不仅挑拨离间，而且还暗中收买车间工人。”

“收买车间工人？这能帮他们什么？”溪蕾不解地问。

“在轴承这一行业，要想推销自己的轴承，必须先免费给工厂试用，只有质量过关了，才可能签订合同。开始的时候，我们的轴承试用不到一周就损坏了，但是从技术上又解释不了。后来，我的助理张茹从一同学那里了解到，国内的企业走的是上层路线，喜欢找大领导谈生意。但是日本企业偏偏喜欢走下层路线，通过收买车间工人，让他们去搞坏别人的轴承。比如往运转的机器内扔个小螺丝、小铁块什么的，保证不出一周，轴承就得损坏。”子昕解释道。

“是啊，质量不过关，跟领导再怎么谈都没用啊。有时候，小人物也能影响大局。那后来你们怎么对付他们呢？”念国对子昕的故事很有感慨。

子昕喝口水接着说：“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喽。我们找人调出了车间监控，发现了那个使坏的工人。我们就主动去找他，告诉他与日本企业里外勾结不仅违背企业法规，而且在道德上令人发指。这些车间工人没有多少见识，听我们一顿忽悠，吓得浑身哆嗦。我们就趁机安慰他，不准备公开视频，但是必须好好教训一下日本企业。该怎么做，他当然比谁都清楚。”

“张茹？她是你的助理啊。”溪蕾对子昕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却对“张茹”这个名字很在意。

“是啊，她现在是我的助理。你认识她？”子昕轻松地回答，他并没有发觉溪蕾内心的变化。

“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溪蕾轻声应付子昕。

大家说闹之间，柔柔的电话铃声响起，她侧身看一下手机，发现是夏冰打来的，就不动声色地挂断，继续和大家聊天。柔柔的这一举动并没有逃过念国的眼睛，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喝着红酒。

红酒细腻的甘苦味顺着舌根慢慢发酵。念国的心早已不在这喧闹的客厅，他的思绪如摇曳的小船，荡漾在大学的湖面上，任那细雨霏霏，淋湿了发梢和衣裳。他感叹时空竟然如此奇妙，快一步抑或慢一拍，都可能错过本该遇见的人，也可能错过本该对的事。

平日里，华灯初上时，念国喜欢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喜欢被透着光彩的夜色支离破碎地包隆着，喜欢幻想着那个萦绕在他梦中多年却未曾谋面的江南。那江南无名处，小桥溪流边，一座青砖红瓦琉璃门，轻拍铜绿门环，大门缓缓而开，一位白衣女子嫣然一笑，这梦便醉了。

那梦里无处不在的女子其实就是武美津。念国感情失落时，工作烦心时，发呆落寞时，都会无意识地想到她，甚至会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他越是刻意控制自己，心里的那个名字越是如同喷薄的火山，跃跃欲出。

这一次，念国又无可救药地想到了她。他在想，为什么大学的时候自己那么懦弱，不敢多向她迈出一步。他在想，为什么那个唯一独处的夜晚，他没有表达自己的爱意，而是将其熬炼成彼此的绝笔。也许，这辈子他与她都不能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