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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空言》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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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声抬头看去,一个长得圆滚,已是微醺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无常上前扶着,笑道:“都说四大掌司里就察查司茶茗最爱热闹,今儿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茶茗一听不乐意了,“他们三个都心怀鬼胎的,哪像老夫……唔.……”,无常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茶茗这才环顾四周,看了看崔珏和善渊,忙站直了,道:“原来崔判官和赏善司都在,惩罚司那小子去哪了呀?几日未见,我竟还有些想他。”

空言看向茶茗,心想这下四大掌司她都见过了。没想到看起来年纪最小的惩罚司名声最恶劣,狱卒们听了他的名字就打颤,但掌司和阴差们说起他都带有笑意。昨日丁绯如此,善渊如此,现在察查司茶茗也是如此。

崔珏笑道:“他一向只办公事,不喜宴会。您也坐下喝个酒吧。”

善渊也道:“我给您说说刚是什么好戏可好?”

茶茗倒了酒,忙说“好”。他看向站在中央脸生的女子,笑道:“是终于任命了日游神?那得庆祝庆祝。”

空言忙摆手,道:“不是日游神,就来打杂的。”

“打杂好,去人间闲逛几圈,今日就为打杂庆祝庆祝。”

空言看茶茗表情像是认真的,问道:“现在?方才阎罗王许了我煮酒,以后还可给伯伯煮酒。”

“那更要庆祝,唱一段给老夫听听,如何?”,茶茗大笑起来。空言也噗嗤一笑,想他不过就是想热闹一番,真是来胡闹的。只可惜已经不能唱歌了,想了想,道:“曲子不好听,也太静了些,还是给您舞剑吧。”

空言常日看子敛练剑,加上鸟儿天生会舞,这对她来说并不难。茶茗仰头饮尽了一杯酒,笑道:“好。”

空言低头思量了一会,转身走到庭院,折了一支艳红的彼岸花,以枝代剑,左右轻轻比划。忽然她手里的花枝像是点破了平静的湖,只见娇小的空言化作白蛇一般,衔花从水中跃起,空中吐信,嘶嘶破风,火红的花瓣脱落飞舞,围绕在腾空的空言四周,这一瞬似有了漂浮的魔力。

忽而白蛇又落入水中,俯身前冲,似地上一道闪电。空言翻身跨步,一腿笔直袭向地面,空响一声如电闪雷鸣。双腿旋风翻转,恰翻起了百蝶穿花长袍,只见那皱褶里面竟然藏了百只蝴蝶,花枝脱手飞出,如百万蝴蝶托花飞舞。

空言腰沉用力,鱼跃而起,一把握住花枝,忽而直刺向茶茗,如蛟龙之势。众人皆忘了她手中不是剑,紧张站起。空言突然收住势头,转手将花枝竖起,轻递给了茶茗。

空言尴尬一笑,没想到刚太过折腾,枝上的花已经全部掉落,空剩光秃秃的枝。忙把花枝往旁边一扔,讪讪地说:“还是过几日来给您煮酒罢,这不能送了。”

茶茗原是一愣,不禁大笑起来。鬼王呆了半秒,手不禁扶上了腰间的剑,大喝了一声“好!”

连忙鼓掌赞叹,从未见过女子如此英气逼人。

崔珏方才已经惊得站起,又坐下,道:“那不过是叼着花的人间鸟雀。”鬼王一听,低头收起了赞赏的眼神,但握着剑柄的手却越发地紧。

善渊低头莞尔,道:“听鬼王的意思,空言舞的是极好,可惜我是看不见了。”她眸深邃却无神,一时还找不到空言的方向,只好对着正前方,悠悠道:“真想要看看。”

一旁,丁绯沉默吃酒,但此刻心下吃惊忐忑。她知道空言生前在傅子敛的府邸旁陪伴练剑,但从没问过傅子敛究竟是何人,只觉得空言确有武士子女的刚烈正气,但今日看来,那绝对不只是普通的武士府邸,能让一只百灵鸟学着皮毛,就舞出了如此境界。如今人间局势动荡,各路英雄揭竿而起,只怕今后不仅仅是儿女私情,动辄牵涉大地权力分割。

但是又如何呢,丁绯看向空言,想无论如何,她会保护这个仍不谙世事,向往人间繁华的女儿。

鸟嘴宫里,一个狱卒眼里闪着人精般的精明,抚着花白的胡子,道:“丁姑娘,这些是昨日从北边霸国墓地收到的衣裙。你看看可需要。”

丁绯俯身道谢,翻开案上的衣裳,看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正好可以拿几件给空言。她一件件展开,细细看了,皱眉摇头道:“不太合适。这些白色的裙褥留三套,鹅黄色、赤红色的上衣襟留下,还有这套绿罗裙也留下。其余的太素了,空言肯定不愿意穿。”

狱卒一愣,道:“我还特意拿了素色的过来,姑娘你之前不是这么吩咐的吗?这你也拿几件?”

丁绯轻笑,把挑好的衣裙折叠整齐,摇摇头,道:“以后要一些明亮些的颜色,素白的偶尔一件便可。如果能找到,还麻烦您给我带些胭脂。”稍稍停顿,莞尔笑道:“您如此辛劳,平日值班该多休息的。”

狱卒忙挤眉弄眼地笑了,牙齿隐约看见缺了两颗。他虽然心里甚是不解,但也深知无需多问,点头告辞。丁绯心情甚好,破天荒地送了狱卒出宫,狱卒受宠若惊,连声道谢。丁绯被逗笑了,忙道:“您给我拿衣裳,我都还没谢,您这是做什么?”

这个狱卒已在幽州待了数千年,只在头几年看过如此明媚的丁绯。他走出宫殿外,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那个叫空言的女子。

而这个名声已经在狱卒里成为传奇的女子,昨晚宴会结束后就扑倒在了床上,现在仍躺着。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翻身坐起,发着呆,似乎在用力地想自己在哪里。忽然鼻头一痒,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都醒了。

空言用手耙着头发,却越弄越乱。

“呀,醒了?”丁绯推门走进,手里拿着方才挑好的衣裳,看着空言迷糊的样子,嗔道:“别乱弄头发,我来帮你。”

丁绯拿起梳子,一边嫌弃着空言睡得太乱了,一边仔细地帮她打理起来。空言看到桌子上的衣服,指着问道:“姑姑,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给你的衣裙呀。”

空言一听,没等丁绯梳好,连忙爬下床,一件件衣服扬开,往身上摆,转身给丁绯看,一脸兴奋,问:“好看吗?好看吗?”

丁绯看着空言,轻点了头,道:“到了人间可以穿,像个寻常姑娘一样。过来,还没梳好呢,等会再穿。”

空言心里激动,终于可以去人间了。她跳着回到床边,任由丁绯摆弄她的头发。她仰着头,搓着手指,问道:“今天可以去吗,我马上就想去?但是要怎么去?”

丁绯道:“昨儿阎罗老头不是说了吗,你有差事了便可以去。黄泉路一直走,就是鬼门关了,出了鬼门关,想着要去哪儿就能去到。今天能不能去还未必。”

被梳到打结的头发,丁绯稍稍用力,空言生疼,眉头嘴巴皱着,道:“唉,还要找差事。我怎么觉得这是个故意的刁难。姑姑你也是阴差,可以给我差事吗?”

丁绯看发髻梳好了,走到案上挑衣服,缓缓道:“鸟嘴宫掌管禽类,今日如果你要入深山树林的话,倒是有的。”空言嘴角塌下,连忙摇头。

突然,房外传来男子的声音,“丁绯可在?”,是无常。

丁绯拿起衣裳,扔给空言,道:“呐,快换上,你的差事来了。”然后朝门外朗声应道:“在,来了。”

两人一个走,一个小跑地来到大殿,无常正默立着。

空言过去用力地拍他肩膀,无常一愣,没好气地笑着,举起手便把空言的头给揉乱了。空言尖叫着,丁绯皱眉道:“好你无常,这个可是我梳的头。”

无常愣了,讪讪随意给空言抚下了碎发,道:“反正没过一会,她也会弄乱。”

丁绯坐下,缓缓道:“你是来找我,还是找空言?”

无常作揖,推开在一旁抗议折腾的空言,道:“找她能做什么。来找你,昨儿得了一个冥蛋,想着鸟嘴宫应该有办法处理。”说着转身捧起案上的一个红色的盒子。那盒子方正,其上方镶了一块指头大小的玉片,粗糙地雕刻了一只鸟。

无常谨慎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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