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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落梅尽尘埃》第十四章 何为忠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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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木府,昨日萧府,的确是可以同日而语的两大帅府,甚至可以说,就算是在永炙朝时,萧家有永炙皇帝故意偏袒着,木府的权势仍然压着萧府一头。尤其是到了永炙朝的最后三年,朝堂上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显宁亲王与永炙皇帝对峙的格局渐渐形成,萧府坚定的站在永炙这边,而木府选择暗中培植显宁亲王,两方基本是明牌在打。是以,当显宁登上帝位时,大家都以为木府会就此荣耀万丈,而萧府左不过先是厄运连连,接着会被皇帝随便找个由头,褫夺兵权,是大厦倾颓之局。

果然,萧府顶着个镇国公的名头被夺了兵权,虽说国公的爵位实在是高,但也终归没有实权,皇帝摆出一副仁德的态度封赏老臣,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可让朝臣们大跌眼镜的是,木府居然倒了,而且倒在显宁皇帝正式登基之前。如今,全木家的人被收监入狱,昔日追捧过木老爷的人纷纷沉默下来,等待着木府最后的判决。大家心知肚明,不会再有反转了,木府男丁被斩首,女子流放,这会是皇帝最仁慈的做法。

想到这些,小钟眼珠提溜一转,向秦英珏汇报起令一桩奇事。

“说到木府,大人,萧栾一早陪着夙盼去了天牢,探看了木莲心。”多讽刺啊,萧府未倒木府倒,两家在之前斗得火热,结果现在萧家独子去探望木氏皇后?小钟好笑道:“是去比惨的吗?”

秦英珏却皱了眉,慎重道:“打探出谈话内容了吗?”

小钟一愣,他是当玩笑来说的,只图哄得主子一乐,没想到主子这么认真?小钟也正了神色回答道:“没有,当时萧栾把人都遣开了。”

秦英珏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小钟:“你们没想办法跟进去?”

“……”小钟感到有些莫名,下意识就想说这有什么好跟的吗?但望见秦英珏眼中压抑的火,小钟试探着强调道:“是萧栾和夙盼一起去的,之后萧栾有一段时间退出天牢,只留夙盼一人在里面。”

“所以?”

小钟吞吞口水:“所以,属下是想,情敌见面能说什么呢,无非也就是些情情爱爱的事。”观察一眼主子的表情,看主子神情有所松动,小钟补充道:“您知道,那木莲心对先帝,真可谓痴心一片,一定是恨透了夙盼的,两个人说不准打了一架呢,据咱们的人说,木莲心手心里有一条很深的剑痕,应该就是夙盼划的。”

秦英珏点点头,稍放下心:“木莲心知道的事情不多,萧栾也打听不出什么。”

小钟才意识到这事情没那么简单,马上问:“大人您说得是……那件事?”

秦英珏闭目,轻声说:“好在当年萧朗的死因,木莲心根本不知道。”

小钟马上谨慎道:“这些年萧栾一直在暗暗调查这件事,不会查到大人您的头上吧?”

“所以要你们盯住他啊!”秦英珏被小钟气到:“养你们是用来吃的?”

“……属下知错。”小钟脑筋转得快,紧接着提醒秦英珏道:“大人,这正是个好机会呐。”

“什么?”

“大人您想啊,萧栾始终找不到萧朗的死因,木家刚刚倒台,他就急不可耐地前往天牢,这说明什么?”

秦英珏想了想,恍然一笑,是走上马车后头一次展颜,带着几分轻松道:“特意前往天牢,以为是木家所为?”秦尚书又笑笑,优雅的整整衣服,才阴阴说:“也好,反正木家也倒了,就让他以为大仇终得报吧。”

小钟松口气:“就是,属下回去就办这件事,反正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这锅还不是随便背?”

秦英珏点点头,复又马上皱眉,不对,还有一个人也知道,且,他还活着……但,那人跟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应该不会插手吧?

小钟转了话题:“对了大人,方才从大殿出来时,怎么司马大人看上去也不高兴呢?”小钟想到平日里司马青总是乐呵呵的脸,疑惑道:“若是平常,他被皇上赏赐了,肯定是要好好得意一番的。”

秦英珏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了,自己现在的牌面是很好的,萧栾就算是孙悟空,也蹦跶不出这一亩三分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讨皇上欢心:“出殿门时,陛下问了一句,是否觉得他对木家的处置太过无情了。”

小钟瞪大眼睛:“这可难回答了呀,您怎么说的?”

秦英珏无奈的摇头:“能怎么说,我和司马青就只能说没有,陛下已经很仁慈了,之类的呗。”

“也是。”小钟点头:“那陛下听了之后呢?”

“谁知道呢,按陛下的心思,该是试探我们的,哎!”秦英珏第无限次叹气。

“原来是这样,难怪您刚才也不开心呢。”小钟也叹一口气说:“要说皇上真够狠的,木家帮了他那么多,回头却是过河拆桥,一点情面都不讲。”

秦英珏冷笑:“哼,兔死狗烹,木家权势太大,皇上当然不会放过。”

“是啊,谁能想到呢,本以为是对付先帝的,谁知皇上借力打力,连同木家一起办了,看来下一个,就是萧家了。”

风起云动,死局可生,生局可死,命运的天平,呵,谁知道呢?

秦英珏回府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萧家余孽,必死!

同时,萧府,夜半,厅堂。

墙上的大梁地图,三个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疆土,城池,兵马,战斗。

“你是说,要在京城造势吗?”萧靖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升腾起本能的抵抗。

萧栾肯定道:“对,若非如此,显宁绝不会放人。”

萧老将军凝眉看着萧栾,烛火摇曳在他苍老的皱纹上,有那么一瞬,夙盼仿佛看到了老将军双鬓的白发,更苍白了几分。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萧栾与夙盼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说话。从未讨论战情像今天这般沉重过,哪怕就是那次被敌人困在城中三个月无计可施,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再也不想奔赴战场了。

谁都会失望的,不是吗?都会累啊,就算再不怕死,也总想要死得其所吧?君王死社稷,将士死沙场,这不都是应该的吗,这样才有意义啊!

可是眼前这一仗吶,竟然是……

“哎!”萧靖隔了许久,叹出一口气才低声道:“栾儿说得对,皇上恐怕不会轻易放你出城的。”

萧栾没有急着接话,他低着头,看不出喜怒。

夙盼看着萧老将军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神情是与方才激烈探讨漠北形势时截然不同的,那时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而眼前,他并不是在唉叹,只是微微扬起头看向厅里正中央悬挂着的一块匾。

夙盼这才注意到,上面苍劲有力的笔锋写着:忠勇天下。

忠!勇!天!下!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夙盼终于明白,萧家父子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她也有些发愣地看着那四个字,心中竟有些压不住激愤的情绪,就好像开了水闸似的,一发不可收拾,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呼吸急促,双拳紧握。

过去征战的七年中,她虽未涉朝局,但对萧家的忠勇之名也是如雷贯耳。她将视线移回眼前这位老将军身上,与昔日想象中的西南主帅萧靖大将军的样子渐渐重叠,只是当年他策马扬鞭手持利剑,锋芒在外叱咤风云。

然而现在,他静静地看着那块牌匾,眼中流动着不可名状的哀婉。

她心中酸楚万分。

萧老将军威震西南,一生光明磊落,他忠于君上心系百姓,为国事鞠躬尽瘁,为战事不畏生死。可谁能想到呢,让一个一生忠义的人,去使手段与朝廷的君主作对,太残忍了,这真的太过残忍。

她看着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张了张嘴,又徒劳地闭上。没有语言可以劝慰一个英雄,所有的一切,无奈地,难过地,不甘地,最终都化为一声轻叹,她人生第一次对战场有了无可奈何的认识,这一次她完全帮不上忙,她只了解漠北的战场,哪怕时隔三年,她也敢上马冲锋,她能保证战无不胜,不让老人家失望。

可是啊,眼前这场仗,是在京城。

是在,朝堂。是在,人心。是在,君臣。

她,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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