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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珠》第11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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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如今都城最美的的园子,非馥园莫属。

馥园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占地一坊半,园中种植的花卉便占了长安四景。春日时牡丹盛放,姚黄魏紫各领风骚。夏日菡萏开满湖面,莲叶接天,岸边杨柳堆烟。秋日则菊花争艳,品种浩繁,连宫中的后妃都慕名前来观赏。到了冬日雪落长安,千里冰封,红梅和白梅凌寒而开。

而这座馥园的主人,正是如今权倾朝野的舒王李谟。

虞北玄走进馥园,便闻到一阵花香。由下人引领,往池上的曲桥走去。李谟正站在桥上,头戴黑纱幞头,身着杏黄绫袍,腰束红鞓带。他身躯凛凛,相貌不凡,看不出是个年届不惑的男人。

舒王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圣宠正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虞北玄听闻这位在府里和园子里养了不少动物,猫,狗,游鱼和飞鸟,看着是个博爱慈悲的人。大概站在权势顶峰的人,都不可能手不沾血,造些善业,聊以自.慰罢了。

“使君稍后,小的去禀报大王一声。”下人抬手让虞北玄留在原地,虞北玄依言照做。

这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另一头上桥,在李谟耳边说了几句。李谟神色一变,将装鱼食的瓷盘随手放在桥墩上,负手走下桥。

尽头的凉亭里似有个人在等着,虞北玄依稀听到李谟的训斥:“岂有此理,谁让你自作主张!凭你杀得了他吗!蠢货!”

那人似在拼命求饶,还有杯盘落地的声音,而后归于安静。

虞北玄看着池塘里的荷花,忽然想起那丫头说过荷花太素净了,她就喜欢牡丹,要开就要开得肆无忌惮,艳压群芳,而且不入俗流。他笑了笑,真是个很任性的姑娘。

不久,李谟重新走上桥,朗笑道:“靖安,我有些私事,叫你久等了!过来吧。”

虞北玄这才走过去:“是臣来得不是时候。”

李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平乱你立了大功,我特意帮你谋了一桩好婚事。长平嫁给你,你便是皇室中人,还有谁敢看不起你这个淮西节度使?以后尽管放开拳脚做事。”

虞北玄神情一凝,拜道:“大王,臣正要说此事。长平郡主年纪尚幼,臣是粗人,恐怕……”

李谟眼神一冷:“怎么,你不满意本王给你定的这门亲事?”

“臣不敢。”虞北玄立刻回道。他这个节度使,虽在淮水可以叱咤风云。可在舒王面前,大厦倾覆,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

李谟的神色缓和下来,带着笑意说道:“我看你二十好几了,还不娶妻生子,替你着急。长平那丫头性子是骄纵了一些,但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好。至于娶回去之后如何,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若还有喜欢的,她也阻不了你。”

“多谢大王好意。臣带了些礼物,已经命人送进王府,还请您笑纳。”

李谟摆了摆手,严肃道:“哎,你这是干什么。”

“只是些小物件,并不值钱。臣能领兵平乱,全靠大王举荐。若不是韦伦最后杀出来分功,原本还能多孝敬您一些。”虞北玄遗憾地说道。

提起这件事,李谟便觉心头有刺,冷冷道:“你在信中说,有人拿着神策军的令牌出现在南诏?想来那韦伦便是受了广陵王的指使。让他掌了一半的神策军,果然不妥。但本王真正担心的,是他身边那些人。”

“大王说的可是那位自称白石山人弟子的玉衡先生?”虞北玄问道。

“正是。太子已经被延光大长公主一案吓破了胆子,不足为惧。倒是圣人很喜欢广陵王这个长孙,他暗中与本王作对,还有玉衡给他出谋划策。圣人迟迟不废储,就是顾忌白石山人。”李谟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可奇就奇在,本王居然找不到玉衡这个人。”

“会不会,这世上没有此人存在?”虞北玄说道。

李谟摇了摇头:“一定有这个人!否则李淳如何能想到谋算神策军这一步?当初神策军就是白石山人一手建立的。”

神策军日益壮大,已经是北衙之首,其它禁军日益废弛,或名存实亡。无论皇城的守卫还是出兵平乱,神策军都是主力。

原本掌管神策军的是天子身边的两位宦官,都与李谟私交甚笃。

可数月之前,谏官连番上书弹劾其中一位宦官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还将他在家乡娶妻收子,侵占百姓土地,建造豪华宅邸的事当众揭露出来。天子大怒,削那人官职,贬他出京。

李谟本要接管神策军,可偏偏有人在御前进言,说他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不可揽权过多。圣人便改了主意,让广陵王接管了那一半的神策军。

虞北玄从馥园出来,胸中堵着郁结之气。

舒王牵线将长平嫁给他,除了招安以外,也有束缚之意。长平是皇室中人,他以后就是皇室的女婿,还如何公然与朝廷作对?只能臣服。而他却不甘于永远屈于人下。

他走下台阶,忽然有个人影从道旁的大树上跳下来,白晃晃的刀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常山等人原本等在路边,一看有人行刺,大惊失色,纷纷跑过来。可跑近了才觉得不大对劲。

光天化日,那人没穿夜行衣,身量还很娇小,似个女子。

而且在舒王的地盘行刺,无异自寻死路,哪个刺客会这么傻?

虞北玄轻巧地将那人的手一折,反手按在背后,顺便打掉了她手中的刀。

“你放开我!快放开!”她挣扎叫到。

馥园里的侍卫也都冲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面相觑。

还是有人认出了刺客,叫道:“长平郡主,您怎么在此?”

虞北玄眼睛微眯,长平只觉得自己手都快断了,冲身后的人吼道:“知道我是长平郡主,你还不松手?”

虞北玄依言松手,长平往前跌了两步,勉力站稳。

她转过身,一边揉着手,一边盯着虞北玄。嬷嬷果然没有说错,这个男人就是个蛮汉!岂能与她相配!听说还是个杂胡,身份低贱。

虞北玄看到一个面若芙蓉,眼神带着几分倔强高傲的少女,行礼道:“臣不知是郡主,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虞北玄你听好了,我死都不会嫁给你的!”长平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虞北玄倒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让馥园的侍卫都散了。但长平的话,莫名让他想起了那日在崇圣寺,另一个人所言。

听说她也在长安。

*

骊山别业里的晚膳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美酒。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山中日月长,暂时忘了凡尘俗世。席间李淳提议行酒令,抽签决定席纠,剩下的两人一组,一个答令,一个喝酒。广陵王抽到了席纠,负责宣令。嘉柔跟顺娘分在一起,崔时照和崔雨容一组,李晔和木景清一组。

李淳叹了口气:“木世子,你完了,李四可是滴酒不沾的。”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发笑,木景清拍着胸脯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喝。”

崔时照说:“两个姑娘一组,有些不公,不如换吧。”

“不用,既然是抽签决定的,换了就没意思了。”嘉柔对顺娘说道,“你尽管行令,我来喝。”

顺娘小声问道:“你会喝酒吗?”

“还行吧。”嘉柔知道广陵王藏的必然是好酒,至于能喝几杯她就不知道了。

崔时照便没再说什么。

李淳出的是律令,其实也很简单,以“月”字来咏物联句。顺娘小时候被柳氏悉心教过,才学尚可,但也不是崔雨容和李晔的对手。世家大族的孩子,琴棋书画那些都是最基本的,自然不会落于下风。

李淳又不让两人放水,否则同罚,这便苦了嘉柔。

这酒刚入口时甘甜,嘉柔便觉得没什么。可连喝了五大杯之后,她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还勉强能够支撑。终于喝下第六杯以后,趴在了案上。

崔时照一直在注意她,见状下意识底要起来。坐在他身边的李晔,抬手微微地挡了一下。

月凉如水,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崔时照能感觉到李晔虽然笑着,眼中却透着微冷之意。

他只能又坐了回去。那边木景清已经跑到嘉柔身边,摇了摇她,对李淳说道:“广陵王,我阿姐不行了,我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李淳点了点头:“我以为郡主一口应下,想必酒量还不错,没想到这么浅。你快送她回去吧。”

木景清便架起嘉柔,扶她离开了酒席。其它人见天色不早,也各自散去了。

李晔回到房中,觉得不放心,叫下人煮了醒酒汤,想想,还是自己送过去。

他走到嘉柔的房门前,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他以为她在睡,不方便进去打扰,正想离开,屋里忽然有重物落地的声响。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推门,直接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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