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才虽对自己的名字不甚满意，但该来蹭零嘴还是会来，次数多了，越发狡猾，几乎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

它虽贪嘴，倒也隔三差五叼回一些奇奇怪怪的果子来。当歌问它：“你是要把这儿当你的小窝呀？”白才瞪她一眼，围着果子团团转了几圈，眸子水光潋滟。

当歌失笑，“你要我吃？”白才点点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当歌也盯着它，最后她扑哧笑起来，语气轻快地说道：“好啦，我吃便是，你又不会毒害我。”她捻起果子，轻咬一口，竟是满嘴香甜。她嘴里塞满果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白才欢快地叫唤两声，摇晃着尾巴讨巧般跳到她怀中。

一日当歌睡到半夜三更，迷迷糊糊间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一个激灵吓得睁开眼，却见白才躺在她床上，乖巧地看着她。她困极了，懒得理它，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却是一夜好梦。

天气渐渐凉了，当歌修为尚低，甚是畏寒，总是要裹上几层被子才能入睡。姜蓠睡眠又是极浅，稍稍有点响动便能将她惊醒，于是她一直以来都有在榻边设置结界的习惯。

白才慢慢把这些摸索清楚了，更是来去自如，不怕吵到姜蓠，常常在姜蓠睡下后就溜到当歌榻上，帮着当歌暖暖被子。

当歌开始本是极不习惯的，一想外面凄风冷雨，白才又没个避身之所，一时不忍，便任由它去。白才毕竟是兽类，身子暖和，皮毛柔软，久而久之，当歌倒把它当成个大暖炉来使了。

白才虽淘气，却也知道分寸，每日当歌起身，便已不见它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已过去几个月，当歌每天和白才同榻而眠，却也无人察觉。

转眼间，玉子堂便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为了应景，一夜之间，桃树纷纷消失，或形姿妖娆或清丽奇崛的梅花占领了玉子堂。

当歌怕轩辕辰送的那只小蝴蝶受冻，便把它拎到屋了里，心想着等开春，就把它放走。

甄姨怕他们嘴馋，早在地窖备上了几大箩筐施法保鲜的桃。这样一来，当歌便能在天寒地冻里拥着火炉吃上一盏冰桃羹。一小勺一小勺的香甜辗转在唇齿之间，冰凉直入心底，吃得当歌嘶嘶吐舌，却眯着眼睛回味无穷，姜蓠直笑她一脸馋相。

白才现在愈加胆大，当歌手里的吃食常常还剩一半，便被它掳走。说来也奇怪，当歌被它咬过以后，日日与它接触，也不见有中毒的迹象。当歌只道是世事奇妙，白才和自己缘分不浅。

天寒了，姜蓠在外面修炼的时间也少了，白才出入更不方便，只能等姜蓠睡下再偷偷溜进来。

当歌心心念念想让白才也尝一尝那绝妙的冰桃羹，又怕屋里暖和毁了它独特的味道，便把杯盏埋到雪里。待到姜蓠睡下，再偷偷拿出来，一人一兽躲在榻上吃得不亦乐乎。

天寒地冻，满地的碎琼乱玉，当歌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积雪覆盖的径上，长长的脚印蜿蜒出一条好看的痕迹。小河上的木桥成了一道弯弯的弧度。

当歌提着裙摆，轻轻踏了上去。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脚步，雪地里一片银白，一个小小的人影拖着长长的灰色披风在雪地之中晃动。当歌好奇地朝那边看去，谁？

人影突然转过身来，眉眼绒绒，脸颊通红，“当歌！”他猝不及防地朝当歌一喊。

当歌一惊，朝前迈了一步，正欲看清那人的脸，不料踩到一块凹凸不平，脚下一滑，朝着脚下已经结冰的河水狠狠摔了下去……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还不束手就擒！”男人威严的声音……

“公主，小心！”冰凉的风割过脸庞，她绝望地在空气中挥舞着双手，不停往下坠……

“你叫当歌是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啦！”少女面带笑容，看着她说……

“当歌姐姐！你又送钱来啦！”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袄，小脸通红……

“别怕！姐姐是好人，只偷坏人的钱……”她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脸颊上脏兮兮的，却是眉眼带笑……

这是做梦了啊……

当歌幽幽醒来，竟看到一圈人围着她，面上皆带着焦急。她停滞了一下，又紧紧将眼睛闭上，不，还在做梦。再睁眼，还是那圈人……

“当歌……”有人拉住了她。

当歌闭着眼前后思量一番，终于睁开了眼，“没事……我就是摔了一跤。”她直起身子来，淡定地对着大家说。

“当歌……对，对不起……”裹在灰色披风里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小公子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当歌眨了眨眼，梳理了下思绪，“很久没看见你了。”

云千扬淡淡瞥小公子一眼，“千长，先下去吧。”千长瑟缩着往后退了几步，又不放心般朝当歌探过头来，当歌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你这一喝，倒是把我前世的记忆都喝醒了。

当歌在榻上睡了半天。

甄姨来来回回看她好几趟，最后对着众人说：“倒是没什么大碍，估计是河水太凉，给冻着了。”“真的没问题吗？河面上被砸出了好大个冰窟窿……”姜蓠细细的声音。“那冰还不结实，薄的很。”

“真的没问题吗？当歌刚才醒来时不太正常啊……”姜蓠明显有些怀疑地又问了一句。

确实不太正常，装睡的当歌无奈地笑起来——我，当歌，竟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朝自己的脸掐了一把，疼！再掐一把，还是疼！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没做梦。

门吱呀一声开了。甄姨手里提着食盒，“当歌，你要去哪？”当歌笼笼披风，对着甄姨一笑，“如厕。”“那快点回来啊，甄姨给你做了汤……”

当歌慢慢悠悠从茅房走了出来，外面下起雪来，纷纷扬扬，堆砌在房梁檐角。

当歌突然有些恍惚。上一世，自己便是死在这样一个雪天。怎么兜兜转转，又在雪天恢复了记忆呢……她痴痴探出掌去，雪花落到手心，不一会儿便融成了水滴。

她有些茫然。前一世，自己压根没到过玉子堂，也不认识现在这些人……不对，她心中猛然一颤，轩辕辰！轩辕辰便是公主心心念念的人！

当歌慢慢拧起眉来，轩辕辰出现了……那公主又在哪？她心中烦躁，狠狠朝雪地上一跺，溅起雪泥无数。

去坠河的地方看看？当歌的眼神慢慢明朗起来，她裹紧披风，快步离去……

河面上果然有一个大大的冰窟窿，当歌咧咧嘴，那么大个洞！自己有那么重吗……

她朝着摔倒的地方来来回回打量了几圈，硬是没看出一点不同之处，她站在桥上默默思量，难道再跳一次就会回到前世？雪地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歌警觉地看过去，披着灰色披风的人突然回过头来，白皙的脸庞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巴。

当歌哑然失笑，“你在这干嘛？”千长直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随即语气严厉地说：“你怎么不卧床休息？”当歌慢慢瞪大眼睛，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身子骨没那么弱……”

千长停滞了一下，突然很难过地垂下头。当歌莫名其妙，“喂，你害我跌到河里，我不生你气也就算了，你还那么委屈……”

千长没说话，垂着头，眉眼绒绒。当歌有些郁闷，“那你在这干嘛呢？”“找白菜。”当歌冷不禁被口水呛到，“找白菜？”她咳了两声，“你找白菜干嘛？”

“上次你给我的白菜干很好吃。”千长突然抬起头来。当歌哑然失笑，“好吃你再同我要就是啊……何必来这里找什么白菜？”“辰哥说冬天的白菜好吃。”当歌一愣，轩辕辰？她心里又开始堵起来。

“辰哥还说你做的白菜汤最好吃。”千长又补了一句。

好吃？我都没给他们做过……当歌的眼底慢慢涌起一圈雾气，她看了看眼前一脸馋相的少年，突然有些释然，上天垂怜，让自己再世为人，又何必再去想前一世的事情？该遇到的人还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也只能说缘分已尽。

当歌扯出一抹笑来，眸光沉沉，“想吃吗？”

千长年纪比当歌小，个头也矮了许多，拖着长长的灰色披风小步跟在当歌身后。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那么长时间不出现。”

“生了场病……”

“啊？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落水，受了点凉而已……”

两人到屋子里时，皆是沾染了满身风雪。甄姨一脸责备地看着当歌，“这孩子，我说如个厕怎么要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跑出去了……”

当歌悄悄吐舌，然后乖巧地拉住她，“甄姨，我要给你们做白菜汤。”甄姨一滞，又开始唠叨起来，“才摔到河里去，要好生修养才是……”

当歌忙给千长使了个眼色，千长也蹭到甄姨身旁，“甄姨……”

一碗温热终是上了桌。嫩黄如美人，莹白如公子，在细腻的汤汁里上上下下，浮浮沉沉，煞是好看。众人尝罢第一口，哄抢而上……晚来一步的西珩快步走到桌前，看着空空的碗底，重重叹了三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