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书住在轮机舱的一个小隔间，门外挂着三把锁。

这里阴冷潮湿，密不透风，气味还不如医疗室里的消毒水味。好在有瞿林留下的被褥和电暖炉，环境虽差，倒也凑合。

几天下来，伤势恢复的七七八八，绷带也已拆掉。除了脸上还有未脱落的血痂，其他已无大碍。

哐当一声。隔间铁门上的窗户被打开，是瞿林来送饭食了。

从燕书住进轮机舱开始，天天如此。两人靠着铁门一个坐门里侧，一个坐门外侧，趁吃饭的功夫聊上几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事情我已经摆平了，明天靠岸后，你就没事了。”瞿林疲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得心力交瘁。

“真的吗？”燕书放下手中的汤勺，简单的三个字重复了好几遍。这是五年里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那种喜悦，难以言表。

“你瞿大哥像是说大话的人吗？”瞿林在门外笑骂。

仰头看到阴森的舱顶，燕书的神色变得忧虑问道：“货舱的事有进展吗？”

门外沉默了许久，瞿林摆弄起挂锁，叮当作响，叹气道：“没有，货舱门外挂了三把锁，跟这儿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巧合，那谁是隐藏游轮秘密的人可想而知，这次轮到燕书沉默了。

察觉气氛有些怪异的瞿林，岔开话题，聊起以往航海的趣事，离开前还炫耀道：“晚上要参加本次航行组织者举办的宴会，据说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平时极少露面。”

“万事小心。”燕书听得出那语气里的复杂，出声提醒，却迟迟没有应答，直到最后听到一声“恩”，微弱又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抵是在半夜，游轮剧烈晃动，电暖炉倒在地上，灭了光亮。燕书睡得昏沉，随同被褥撞到墙上，顿时神清气爽。

这种感觉不会有错，“牺牲者号”正在沉没。燕书狠狠地捶了一拳，眼看明天就要靠岸，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事。

海水正在迅速灌满舱室，要尽快破开大门离开，毕竟海底的水压可不是开玩笑的。

在荒岛上，燕书摸索过体内的神秘力量。这股力量像是潜伏在每一个细胞里，只能粗略感受。它增强了身体的机能，比如可以举起近八百斤的巨石，全力奔跑速度堪比野狼。

当然这也有代价，每次使用，体内的血液流动就会根据程度的深浅提速，新陈代谢加剧，造成身体负担，严重的话会昏迷。

好在身体状态已经恢复，要破开隔间的铁门并不难，燕书屏住一口气，这足够在水下活动约三十分钟。游出轮机舱，他决定去找瞿林，无论是生是死。生，要救；死，也要救。恩义不能忘。

宴会在二层举办，回想结构图上的布局，燕书找到了直通的捷径，一路上还见到不少双手反绑，已经死去的船员。

到达宴会厅的时候，眼前只剩一片废墟。金属门框扭曲变形，彩色的玻璃渣所剩无几，一个直径约四米的窟窿直通游轮底层。

船上大副的尸体从里面漂了出来。它的胸口被挖开，切口光滑平整，心脏不见了。

“宴会就是为了杀人灭口。”燕书替它合上双眼，游进大厅。

幽暗的海水里几十具尸体沉浮，一双双眼瞳没了生机，发丝裹卷着桌椅的残骸，彼时宽敞的大厅竟显得如此狭小、压抑。

从服饰来看，全是船员和医疗队成员的尸体，没有任何一个乘客。燕书感到胸口发闷，心中悲凉，做出这种事情的究竟是哪个人，或者说哪些人。

翻看过所有尸体，瞿林并不在其中，找遍整个大厅，只寻得他带在身上的照片。

“逃走了？”燕书稍稍安心，或许瞿林侥幸逃脱了。可惜现实是残酷的。船舱外几只虎鲨正撕咬着一具尸体，船长帽落在一旁还未浮上海面。

这群嗜血的深海杀手循着血腥味赶来，更多的鲨鱼正在游向燕书所在的大厅。一旦被鲨鱼包围，他必死无疑。

走？不行，至少要带走瞿林的尸骸。

游到舱外，燕书直奔虎鲨而去。这里距离海面足有百米，能否浮上去都是个问题。

鲨鱼越聚越多，撕裂的残骸让海水中的血腥味更浓，它们如同发了狂开始互相撕咬。大洋上以游轮为中心绽放出一朵暗红色的死亡之花。

燕书紧握着船长帽，盯着鲨群。它们撕咬的是小水手的残骸，并非瞿林，或许他早就成了饵食，尸骨无存。

留给燕书的时间也不多了，鲨鱼越来越多，他必须赶快离开。

上浮不到五十米，五只虎鲨拦住了去路，尖牙上的肉沫、血丝清晰可见。这群死亡使者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封堵在四周和头顶。

面前只有两条路。下潜或者成为它们的饲料，可体内的氧气不足以支撑燕书下潜摆脱鲨鱼。死神扼紧他的咽喉、紧攥他的肺，施以缺氧和死亡的双重折磨。

头顶上方的虎鲨张开血盆大口最先杀到，凭借本能燕书用双手死死抵住它的两颚，开始还能感受到尖牙刺透皮肤的痛觉，后来连痛觉也麻木了。他发觉自己正在失温。血液逐渐冰冷，视线开始模糊。

“我就这样死在这里？”

多么可笑啊。以为拥有了力量，就超脱了常人？只不过是身体机能更强了。没有上天入地的神仙出现，依旧得死。最可悲的是自己临死都不知道这力量从何而来。

“给我真是浪费了。”

眼前出现幻觉。父亲、母亲、姐姐都向燕书伸出了手，可他怎样都够不到。他叫喊着慢一点，等等。可是他们越走越远，彻底消失。

眼前一片黑暗。

“为什么要毁了我的生活！我不能死！我一定要回去！”

心头的怒化作复仇的火。一股热流传遍四肢百骸，淡红色光芒浮现，体内有无尽的力量奔涌。燕书猛然睁开双眼，眼底略过一丝红芒。

双手反扣住虎鲨两鄂，用力一掰，撕成两段。

周身海水如同受到号召，压缩凝聚成四道水刃，斩向另四只虎鲨，其中三只一击毙命，还有一只被削去一半鱼鳍仓皇离去。

无解死局一息破开。

回过神来，燕书已经漂浮在海面上，周遭没有任何船只的踪影。他的气力仿佛被抽干，无法动弹，只能随波逐流。

空有力量，无人指点是痛苦的，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直到体外浮现红光的那一刻，燕书的力量才算真正觉醒，而这力量的源头则是五年前注射进他体内的“毒药”。

远在首都京平市地底深处的一座研究所内，硕大的雷达显示器上亮起了一个淡红色小点，引起当晚所有工作人员的注意。

“又是这里，又是新红级。”这是他们第二次在静海市附近发现能量点。

两名编外行者出现在一个地点，前所未见。就算是最初阶的新红级，也足以引发骚乱。杀戮是他们变强的唯一途径。

“不是说只遗失了几支吗！”屋内唯一的主管把手中的文件砸在桌上，“立即申请真红级的编号行者协助抓捕。”

这是一项国家级绝密计划，仅在实验阶段就展现出可怕的破坏力。这名主管看着桌上的文件后悔自己贸然决定参与这项计划。

文件封面写着“行者计划”，旁边用红笔标注：“新红级”，四名，稳定；“真红级”，两名，观察；“暗红级”，零，危险。

天色渐亮，燕书随着海浪漂到了浅滩。他本以为自己又要陷入昏迷，却发现不仅没有反噬，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踩着沙土走上岸，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悲哀。杂草地里垒满石堆，木制十字架东倒西歪，仅有的一对白色大理石十字架前放着一束白菊。这里就像专门为葬身海底的人们准备的墓地。

走到杂草地旁，燕书刨出一个浅坑，脱下短袖与褶皱变形的船长帽一并埋下。短袖是瞿林儿子的，这样也算是父子团聚，可怎样看都觉得悲伤。

照片没有埋下，有朝一日弄清真相，燕书要与它一起看着真凶接受制裁。

太阳升起，又多了一座新石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