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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录:荒野镖客》第六章 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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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河骑着大毛驴,终于来到了长安。但他的驴却没进长安城,因为他快没钱了,他把驴给卖了。

卖驴子那天,他被介绍到了长安城外的一个车马行,他终于知道了车马行怎么回事的了。这是一个专门给镖局提供牲口,镖车的地方,里面满是马,驴,车子,还有一些不认识牲口,后来一问才知是骆驼。

他想起了白爷爷,爷爷还有许多事情没告诉他,车马行这事没告诉他,鼬的事没告诉他。。

刚一进长安城,他便心虚了,他不知要往哪走,要做什么。这城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做。

所以,

他想吃包子,吃了。

他想饮美酒,饮了。

他想睡客栈,睡了。

结果,

钱袋空空也。

包子,没得吃了。

美酒,没得饮了。

客栈,没得睡了。

最后,他只好和叫化子一样,坐在街边无所事事。这长安城对他而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长安的夜来了,这是第一次在街边过夜。在山野外过夜无人管,找着个山洞,庙宇,禾草堆,可以舒服地睡到大天亮。在城里就不行,巡城吏到时辰了就开始在街上驱逐无家可归的人,这其中当然包括他——秦河。

秦河只好随着一个叫化子,走过一条条没走过的街道,来到城池的一个角落——聚居在这里人管它做角城。角城的居民有:在长安街浪荡的叫化子,小偷,一些破落的卖艺人……,当然也有无赖,小恶霸。无赖与恶霸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占的地比别多上不止一倍。

秦河缩在一个角落,想着明天该去哪找吃的,人没远虑,必有近忧。

饥饿让人清醒,但早起的人却不一定有东西吃。有人在庙前派粥,秦河没去,他觉得不能去,他又不是叫化子。

秦河走了一上午,逛了半个长安,一无所获,仓他又和叫化子一样,坐在街边。不同的是,叫化子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懒洋洋地过完一天,乃至明天,他不为行,他要考虑到如何过好今天,才有明天。

这晚,秦河回到角城,饥饿让人发晕,他晕睡了过去。

次日,秦河没有起来,因为病了,烧得厉害,骨头疼痛,他想今天出去也不会收获什么,决定休息一日,希望能好起来。

一天过去了,秦河病得越来越重,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想到自己在怀玉山的一个小村里呆到二十岁,糊里糊涂过了十几年,才刚见识到这个多彩的山河,繁华的长安,他不愿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阴暗的角落。他的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足却使不上劲,只好蠕动。一个回来的小叫化子发现他,开始被吓得一跳,不敢上前,看了一会儿后,是个奇怪的人,小心的上前问:“你要死了吗?”

秦河听到后,拼命点着头,小叫化子见了,飞奔走了。过了好久,他在晕晕沉沉中,觉得有人把自己搬了起来,放在架上抬走了。秦河心里想:是要把我送到乱葬岗吗,也好,省得死后被折腾。

秦河没有被被送到外面去,被抬进一个弥漫着药香的院子里,他迷糊记得有过人都过来看他,先捏捏他的手腕,又张开他的嘴,用灯笼照着看了又看,那光真亮,让人温暖。后来那人进去不久,又有人过来灌了碗很苦的水。再后来的事就不清楚了,他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秦河是被人叫醒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他放下一碗水和两个大馒头就走了。当端起碗,看到那近似黑色的汤水时,秦河明白,昨晚那个小叫化子,见他快病死了,叫人去把他送来这里医治。秦河一口喝掉那发苦的药汤,啃了两口馒头,他的眼泪掉下来,不由自主地。

秦河还很虚弱,又睡了一上午才醒来,他把自己靠在柱子上,观看着这个院子。他躺的地方是个回廊,院里略有花草,架着很多架子,上面晒着各种药材。还能看到大厅,厅内有个小女孩坐在席子上玩玩具,有几样还是自己认识的,布老虎,拔浪鼓,香包,泥哨……小女孩不时发出笑声,引得在旁的大人也跟着笑了。

秦河睡了下来,他心里难受,从小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就难受,除了忌妒,还有仇恨,仇恨谁,不知道。

旁边还睡有几个人,有人病得唔唔地呻吟着。下午,有个满身是血的人被两个人抬了进来,那两人大叫着来人呀,救命呀,大厅里出来一个男人,见了命抬到一个厅侧的小屋里,秦河看不见里面,只见有人从那小屋里进进出出,抬人来的那两人,一个后生在低声呜咽,好久才停止。过了近一个时辰,里面的人出来了,那后生过去跪在地上,叩头问:“我父亲……”,内中一个人摇摇头。秦河想爬起来看看他们的脸,只可惜他们进去了,秦河只看到送药汤的那个男孩的背影。抬人来的那两人都大哭,还不时悲愤地诅骂着“邓家”,两人后来进去把尸体抬了出去,走了。这么近距离看着死人还是第一次,虽然被布盖住,但还是能感觉它的凄凉,秦河趴在围栏心想,这人估计是被他们口中的邓家生生打死的。等他们走后,那两个人的哭声还缠绕在耳边,又想: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躺在上面?不知有没有人为我哭呢?

到了晚上,秦河又吃了次药,觉得好多了,想走了,他来到那大厅前,看看里面,燃着烛火,没有人,看到有副匾额,写着义安堂,秦河记在心里,跪下来,对着大厅叩了三个头便离开了。

秦河没来过这里,不知道往哪走,天没有黑透,估计离宵禁还有一些时间,他必须要在这之前找到躲避的地方。他走过一街口,见一座大院子里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声。

秦河心内一动,先躲进巷子,绕着屋左屋后转了圈,估计的确没有人,便来到院前,扣了好几下大门上的铁环,等了好久好没有见人来应门。秦河心中一喜,退后几步,看看大门上牌匾,借着对面照过来的灯火,上面的朱红字清楚可见:义兴镖局,还有几个小字,走近细看,是“虞国公题”四字。秦河不由吃惊,心想:义兴镖局原来在这里,张镖头想必是被那伙人囚禁在什么地方,其他人看这情形是远走他乡了,既然如此,我不如入去住住,算是对那天捉我的补偿。想罢,找个无人看得见的角落翻身入了院内。

秦河顺着墙脚,摸进院后的一间屋子里,是间柴草杂物房,他不由高兴,在黑暗里,搜罗了些细软物铺了个床,美美睡了一晚。

次日,秦河回到角城,回到那天病倒的地方。因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要找到那小叫化子。他没有看到那人的面孔,但他记住了那人的声音。他见着每个年纪不大的的都问,人都以为他疯了。在入夜的时候,他找到了小叫化子。

“谢谢你。”秦河感激地握住小叫化子的手。

小叫化子有点儿不好意思,从小他没有被人握过手,没有被抱过,只有别人的拳头,脚板。所以他也紧紧的握着秦河的手。

两人都笑了,笑得很灿烂。

“我叫秦河,你叫什么。”

小叫化子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名字觉得羞涩,“板儿。”

秦河又紧紧地抓住小叫化子的手,小叫化子的手很瘦小。“没有姓吗。”

小叫化子还真没有姓,他是被一个老叫化捡来的,老叫化从小只叫他板儿。小叫化小脑袋转了几圈,他想起两条街外有个卖饼的老头,有时见到他会给他一两个饼子,人们都叫那人燕老头。“我姓燕”

“燕板,燕板儿,好,你跟我来。”

燕板儿没有问要去哪儿,老叫化子很早就病死了,他没有人关心过,照顾我,也没有朋友问候过,他总是一个人到外面乞讨,饿极了就偷就抢,一偷一抢就免不了要挨人拳脚。现在有人要来交结,虽还未是朋友,但他心里高兴很,便是去天涯海角,也愿意。

“燕板儿,你今年几岁了?”

燕板儿也不清楚自己几岁了,他只记得老叫化死后,看过七次长安城的元月十五灯节。老叫化死的时候也是灯节,那年灯节这天,老叫化子不知从那里拿来很多好吃的年糕,用个纸包着塞到他怀里,对他说:“好孩子,今年你八岁了,也是大人啦,从明天去,你要记得一个人到街上哦,如果饿肚子,到那庙里去,知道吗。”他时他还小,不明白老叫化子为什么说这些奇怪的话,后来老叫化叫他看灯,他高兴极了,一蹦一跳的。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老叫化了,等他再长大些时,他才明白老叫化一定是死了。这样算来,自己一定是十五岁,但他怕秦河说他太小,就问:“你几岁了。”

“我二十。”

“我十八。”燕板儿又高兴地说。

秦河带他来到义兴镖局,问燕板儿会不会轻功,见说不会,便背了他翻过墙来到昨晚休息的柴房。

秦河对燕板儿说:“以后我们在这里休息。”

燕板儿很是惊奇,惊奇得合不上嘴,一是秦河竟然敢到别人家里来。二是秦河会法术一样的东西。燕板儿合上惊讶的嘴,在黑暗里走了两步,等秦河点上灯,柴呀,但没有,只听到秦河在地上摸索,四处探索着什么,燕板儿又惊讶的得张开嘴,心想,莫非他一直黑灯瞎火地住在这里。燕板儿忍不住了说:“你不会点火吗。”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秦河自来长安后,差不多就一直流浪街头,习惯了晚上不点灯火,入了这屋后也如同在街头。

“呵呵,你可真笨。”燕板儿拿出个小盒子,对他说:“我这有个火镰子,你拿到亮点的地方,点了火拿进来。”

秦河接过来,出去一会儿,端了团盆火进来。

“哦弥陀佛,你可变聪明了,把人家的花盆变火盆了。”

火光闪烁,映在两人面上。秦河看着燕板儿,眉清目秀,只是脸上脏黑,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找点水来。”

“不用,我一个乞儿,要干净做什么。”

秦河只好坐下来,偏偏这时候,肚子咕咕地叫了。

燕板儿又呵呵笑了说:“你没吃过东西吗?”

秦河抚抚肚子,也笑着说:“明天再去喂它。”

燕板儿站起来,说:“你送我出去。”

“外面都要快宵禁,你还要去哪。”

“你不用管,宵禁是禁老实人的,还能禁我。”

燕板儿一再要求,秦河只好送出去,秦河要跟着,燕板儿不准,秦河便留在原地等着。等了好久,远处响起梆子声,要宵禁了,秦河不由担心起来,在巷口走出走入。忽然听见背后嘻嘻一笑,回头一看,是燕板儿拿着一包东西在笑着,秦河大喜,上前一把抱起他,问:“你去哪了?让我等死了。”

燕板儿被秦河突然抱起,吓了一愣,低头见他关切,低声说:“你关心我吗。”

“当然,差点就去找你了。”

“死蠢,放我下来。你把东西都压坏了。

秦河只好放下他,一起过了墙,入了屋。

秦河把东西摊在地上,见是一只烧鸡,两张饼,不由欢喜,扯了只鸡腿递给燕板儿,燕板儿推开不要,秦河只好自己吃,二口便咬个干净。燕板儿拾起根木柴,点燃。秦河不解,问:“做什么?”

燕板儿将木柴火放在秦河面前,晃了晃,说:“我可不像你这么蠢,放着好好一间屋子不住,非住柴窝。我还从没有住过屋子,躺过床呢。”

燕板儿拿着柴火走在前面,秦河跟在后面,一只手拿着只鸡,一只手拿着饼,一边走一边啃。

燕板儿推了好几间房间的门,都是锁着的,觉得失望,不知不觉走到前院,一个大厅没有门,燕板儿心中高兴,三两步便进去了,秦河把吃剩的骨头往地上一扔,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也跟着入去了。

大厅桌椅还在,正中里面一张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两排直背扶手椅分列左右,中有茶几。

秦河用手抚摸了下八仙桌,上面已积了灰尘,心中想,如果我父亲真是镖客,他开的镖堂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他在一张太师椅坐下,遥想当年父亲的模样。

燕板儿看了一圈,见不是睡觉的地方,便从侧边入内,行了两间,终于刚到一间放床的。

柴火也将熄灭隐,便丢在地上。兴奋地上了床,滚了又滚,嘴里哼着曲儿。

过了会,秦河也找到这房间,听到燕板儿哼着曲儿,便要摸上床。

“你要做什么?”

“一起睡觉。”

“哦弥陀佛,谁要跟你一起睡。去,去你那边,以后没我准许不能进来。”

秦河心觉奇怪,但既然如此,只能回去了。

次日,两人一起上街。

正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大叫,“大哥,板儿在这。”燕板儿一听,拉了秦河便跑。秦河不明就里,只好跟着一阵乱钻。

后面的人,有的大叫,“快追”,有的大叫,“别让跑了”,有的大叫,“黑牛,从那边包过去”……

燕板儿专挑僻静的小巷钻,钻了几条,忽见前面巷口拦出一个面皮黝黑的高大汉子,手中拿着条粗棒,挥动着棒子说:“好呀,还跑,跑呀!”

“鲁黑牛大哥,什么事把你吹来啦。我不知道是你,要是我知是你,别说跑了,跪都来不及。”燕板儿见后面追的人也上来了,知是跑不了。

“装糊涂,还给我装,你那小油嘴也救不了。”

“我真不知呀。”

“上次那两脚,还没让你学会教训,这次你变本加利来了。”鲁黑牛走近两步说。

“我没去过你那一带了,你是不是搞错了。”燕板儿退了一步。

“搞错,你这副小皮骨,滑不溜秋的样子还难认错。”说完,鲁黑牛用粗棒敲敲墙壁。

后面的也慢慢走近了,没法,燕板儿拉着秦河紧靠在墙上,说:“这满城的小乞丐不都这样吗。”

鲁黑牛用粗棒指着燕板儿的鼻尖,提高嗓门说:“我不跟你废话,你上次偷了饼,这次不但偷了饼,还偷了鸡,下次不得加头牛了。”

有人插嘴说:“再有下次,怕要把大哥你的屋给拆了。”

“不错,就是这样。”鲁黑牛很是满意。

秦河现在已知昨晚的鸡是怎么来的,也知道他这位兄弟受过怎样的罪。

燕板儿挺身拦在秦河面前,说:“这位大哥跟这事没关,你让他走。”

鲁黑牛摆手,让手让出一个口子。

秦河扯回燕板儿,用手撩开指着的那条棒子,说:“错了,这事不止和我有关,而且大大的有关,不止今天有关,将来都有关。”

“好小子,你是想挨打了,兄弟们,招呼他们。”

鲁黑牛挥棒直打,秦汉伸手接住,顺手一带,又向前回推,大汉便向后直飞出去,有两个人舞拳打向燕板儿,两个人拳刚出手,秦河拳风已到,两个人如遭锤击一般,向后坐倒,一个人伸腿踢向秦河,秦河伸腿格挡,这人如踢石柱,幸后出力不大,示致骨断肉裂,但也痛得嗷嗷直叫,鲁黑牛爬起,挥拳直冲过来,秦河拿住他的手,一捏一扭,鲁黑牛鬼叫一声,手腕已然脱臼。

秦河拿住他另外一只手,说:“是你挨打,还是我。”

鲁黑牛没命地叫着说:“是我,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

“那我这位兄弟呢?”

“小的眼瞎了,将小贼看成板儿兄弟的模样,下次不会了,不是下次,永远。”

秦河松开鲁黑牛的手,大汉如受大赦,带了手下溜得飞快。

那些人一走开,秦河一把抓住燕板儿,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兄弟了,哈哈哈。

燕板儿被他抓得快离地了,扭扭捏捏地想挣脱,却是不能,原本也是高兴的心,一下来气了,说:“大哥,你一高兴,不是抱,就是提的,那天我可给你抱死了。”

秦河放弄燕板儿,伸手想要拍拍他肩膀,燕板儿气未消那让他拍,一脚踢在秦河的小腿肚,吐吐舌头跑开了。

这便是朋友,这便是兄弟,一起面对别人的拳头,面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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