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伸手在苏安歌鼻翼间探了探，气息已绝。只是她嘴角带笑的模样，让人生出她不过是睡着了，正做着什么美梦的错觉。宋珏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细细擦拭着她嘴边的血迹。就算死，她也应当是完美无瑕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她不过豆蔻年华，却已现倾城之姿。彼时，他是三皇子封铭的随从。几位皇子因听闻相府嫡女苏安歌生的一副好相貌，便结伴去宰相府爬墙，一个个趴在墙头，眼巴巴的望着花园，就等苏安歌出现。

正是阳春三月，花园里的桃花开的甚好。大皇子打探到，苏安歌每日未时都会到花园散心。是以，他们掐准了时间才来。等了约半刻钟，苏安歌果然出现。

只见少女梳着双髻，身着粉色对襟襦裙，一双丹凤眼俏皮灵动，模样确如传闻所言：容若桃李，气若幽兰。许是满园的桃花让她心生欢喜，苏安歌跳起了舞。有风吹过，桃花便纷纷扬扬的落下，少女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明艳的笑靥更是让人原为其倾尽所有。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仙子似的人物，再看向其他人，均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少女。

不知是谁情不自禁赞了声“好美”。听到声响，苏安歌一个失神，竟不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少女皱着眉头，表情有些懊恼，格外可爱。

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随即看见了墙头的几个少年，责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见被发现，皇子们虽不舍，却也只能跳墙离开。若是被抓到，让父皇知晓，定会好生一顿训斥。走前，七皇子按耐不住内心激动，高呼一声：“苏安歌，我心悦你”。

其余皇子闻言，顿骂小七狡猾，将他狠揍一番。

七皇子不甘，嗫嚅道：“我回去要告诉父皇，你们欺负我”。

于是，七皇子又迎来了兄长们的一顿胖揍。

奈何往事如风，物是人非。宋珏凝着苏安歌的眉眼，想触碰，却又觉着自己一个阉人，怎配触碰这世上最美好的苏安歌。宋珏紧紧握住手帕，双眼猩红，毒酒是他送来的，他无力救她，便生了以命偿她的念头。但新帝何其聪慧，早将他的心思看了个通透。

来天牢前，新帝问他：“宋珏，你可觉得朕薄情寡义？”

他一惊，连忙跪下，“奴才不敢”。

新帝摆摆手，“起来吧，朕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当初朕将你救下时，你可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奴才说，‘你既救了我，从此以后，我宋珏的命就是你的了’”忆起当年情景，宋珏心中微动。

“记得就好”新帝坐在椅子上，略一思索，写好信，递给了宋珏。“宋珏，你的命是我的，所以没有朕的命令，你要给朕好好活着。自朕登上帝位起，已是身在地狱，你便陪着朕一起吧。”。

宋珏为封铭的话感到心惊，又觉悲苦。帝王之路，向来孤独。

封铭闭上眼，不再看他，淡淡道：“你走吧，她死后，代朕寻处好地，厚葬了她。”

虽不能同死，却终究是有了一个亲手安葬她的机会。宋珏跪下，朝帝王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奴才遵命”。

宋珏静静凝视着苏安歌，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感到可笑。他从来没有似这般近距离的看过她，不敢亦不配。只能在她死后，也只有在她死后，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可她死了，这一切都没了意义。

侧立在一旁的小太监，抬头瞥见宋总管悄然落下的眼泪，大惊失色。心如铁石的宋总管竟然哭了？小太监吓的低下头，再不敢偷瞄。

时间快到了，他们必须尽快出宫。宋珏收敛起情绪，从侍卫手中拿过白布，为苏安歌盖上，将其抱在怀里。突然听见几声闷哼，宋珏暗道不好，出声提醒，“屏息，有迷药”。与此同时，一伙黑衣人冲了进来，清醒的几名侍卫欲护着宋珏撤退，怎料，黑衣人一个个训练有素，杀伐果断，不过一瞬，便只剩他一人。

其中一个戴着鬼面的黑衣人对他道:“把苏安歌交出来”。闻言，宋珏抱着苏安歌的手紧了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他也绝不放开她。鬼面看到他的动作后，眼中瞬间充满怒火，“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黑衣人伸手抓向他怀里的苏安歌，却在宋珏闪避时一掌拍向他的后背，差点让他心肺俱裂。

其余的黑衣人只是盯着宋珏，以防他逃跑，除此并不插手。

几招下来，宋珏受伤颇重，但抱着苏安歌的手却不曾松开半分。鬼面眼中火焰更甚，出手再不留情面，直把宋珏打的半死。为免多生事端，他抬手点了宋珏的睡穴。从宋珏手里抱过苏安歌后，黑衣人再不停留，一伙人迅速离开了天牢。

鬼面施展轻功，速度之快犹如鬼魅。一张面具遮住他的面容，唯有一双多情桃花眼灿若星辰。到了城外，鬼面抱着苏安歌进了一辆马车。车夫见状，也不多言，驾着马车往西北方行驶。其余黑衣人立马隐去身形，在暗中守护。

“歌儿，快醒醒，我来接你了”，鬼面抬手捏了捏苏安歌秀挺的鼻子，却是气息全无。男子似是不曾察觉，自顾自说道:“再装睡，我可要亲你了”，言毕，虔诚的吻上她的唇瓣，触及一片冰凉。

一吻终了，鬼面摩挲着她殷红的唇，淡淡道:“歌儿，我生气了”。霎时男子周身气息波动，内力深厚，竟生生将脸上覆着的面具震裂，露出一张邪魅妖冶的脸，如墨的长发翻飞，一双眼睛血红，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气息。

封铭，我必要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你既爱这帝位，我便夺了你的冕冠！再让这天下人为她陪葬！

夜色如水，外面的风声呜咽，苍鹰高昂凄凉的长吟，撕心裂肺的响彻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