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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不归人》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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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多情少年时,缘浅偏偏相逢迟。风月是对陈家少爷存了些少女心思,但也不求着什么,就是月把时候见着一面就觉得欢喜。可是日子就这样过着她便是也愁了起来,年岁越来越大,在院子里做些杂事,风月生得娇俏,偶不的遇到些客人,说些下流话。可近来还有个把放浪的动起手来,要不是周姨及时打发走,还不知得出什么乱子。风月便也是警醒了起来,自己许多事当真是还没有着落,目前当紧着的就是寻这离了惜时楼的去处。

周姨这几日也是愁云惨淡的,世道混乱得如此,便是这院子也生活得有些困苦,早些日子与风月去布行途中被说是某个大人物唤回,回来发现是惜时楼的大金主张全忠张老爷。张老爷以这秦淮河的货运发家,南京城现存着的水运货路几近都是他在管辖,早年毕竟是着苦力运输发家,为人较是粗鄙,脾性暴躁。后因着有些财富便想着附庸风雅,与商贾富胄之流常在这惜时楼挥金如土,以捧着才绝貌美的伶人为乐。实际琴瑟歌词,画赋诗词就是一点也理不得。

张老爷在惜时楼厅前的上位靠坐下,一边拨玩着手中的檀木珠串,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边说着“周姨也是明白人,这世道摸不得那时就变天了,有些权势金银的便是早早就收量好找着路子,这院子生意便也就有些惨淡,现在能不能存着全看老爷们愿不愿意捧。”说着抬起眼皮就看着周姨,张老爷虽说年纪已不算壮年,可是眼神透露着多年行商的精明和深沉让周姨对视后低眉思衬一瞬,旋即笑起说着“张老爷这是什么话,这惜时楼可是全依仗着您才存着,您有着什么话便说着,便是翻了院子也给你找着不是?”张老爷把手中的珠子拿近看看吹吹气说着“翻院子倒是不必那么麻烦,有个小事件,一直听说着秋蝉的女儿存养在着院子里,前一段日子过后院偶然见着倒是出落得与秋蝉无差二样,一样让人念想,却没听周姨提起过?”周姨一听连忙陪笑着说“那里有什么说着的,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不过多久就离了这院子的,也是看着秋蝉的情分,小时养着她几年,大了总归不是待下去的人。”张老爷把珠串带上手腕坐定说道“周姨是个聪明人,想必是知道我在说着什么。”周姨敛了笑意说着“张老爷说笑了,我也是在这秦淮岸边观这么多朝夕了,都说这婊子无义,可我非是因存着些道义才有今天的,秋蝉托我存着让风月小丫头选的路子,我必然是要做着的。她若是不想,我便不能逼着她。”张老爷微眯双眼笑笑说道“周姨有情有义张某是知道的,你给那丫头留选的门道,可我本就是粗鄙之人,却没打算着给周姨留选的余地。”说着就起身,周姨还没来得及接话便听着留下一句“损己助人的事是做人的大忌讳,周姨应是知晓的,张某人就等着周姨的回话。”话音落完人和随从便消失在了惜时楼。周姨有些紧绷的身体颓然可以放松,眉头紧蹙着,坐了良久,接着叹口气说着“风月,周姨可是一直让你选着的啊。”

此时的风月还不甚明白自己的处境,虽说离开惜时楼是迫在眉睫,但还是应着往常的日子往着城西布行赶。风月其实也有着私心的,寻着了去处也不知是去了那儿,就再没着由头按时来这布行,所以近来就算是帮院子里姑娘改料子跑腿的活儿她也跑得欢快。到着布行,陈家少爷还像初次相见时在柜前识着书,这样风月便觉得心安,仿佛是一种密不外宣的默契。看到风月进门陈家少爷便说着一句“来了”风月点点头示意,先把要办的事说着让伙计琢磨着去办,候的时候便就在偏厅。上了茶水陈斯永就拿去近日新寻到的闲书与风月说道,他与风月常是这样的,他介绍着书中的奇闻异事,风月适时附和询问,一个耐着性子说得兴高采烈,一个便也满眼笑意听得兴趣盎然。

“风月可对日本国有知晓?近日的书便是介绍日本国风光物产的。”风月微微摇摇头说着“只是听人说着,甲午年的战乱就是因着他,约莫着不是什么好去处,可你不久后便是要去的”陈斯永放下书语气带着些沉重说“自是有原因的,大清国如今岌岌可危,外有敌国虎视眈眈,内有患乱处处硝烟,若是读书人再不以大丈夫的气节救国存世,便是艰难了。”风月一知半解就听他紧接着说“去着就是为着师夷长技以制夷,一两百年前的蛮夷小国,如今便可开着舰队灭我北洋水师,马关一签是何等的辱国,这大清还是睡得太久了。”说着长长的叹口气。风月淡淡说着“我一个女儿家是不懂得什么政事的,只是觉得那都是当权者的烦心事,黎明百姓除了受苦受难便做不得其他了。”`陈斯永楞一刹笑笑说道“风月真是个妙人,我可还是没有你看得透彻,谁便也知这是黔驴技穷,可还是上赶着在泥潭里爬。”风月思衬一会儿没言说,陈斯永便问着怎的不说话,风月盯着手里的绢帕说着“可有的人,便是一生下来就在这泥潭,也不知该怎么做的好了。”陈斯咏端起茶杯慢慢说道“谁还不是在泥潭里爬着呢?力气大的雄壮些的便踩着别人望着外面活,手无缚鸡之力的便在泥里闭着眼睛吃着烂泥活,怎么的也不会去死。”茶盏中冲泡的是苏州产的茉莉花茶,一点白朵儿混着茶,显得别样的清新可人,陈家少爷看得舒心,浅酌一口说道:“风月是个聪慧的女子,一些事我便是听过了,想着是不必劝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口角,你自是不必待在院子里的,不需得那样轻贱自己。如若有着难处便要说着。”风月继续摆弄着绢帕说着“我自是知道的,但凡有些办法,也不会叫人估贱了去,近些日子正在寻去处,本就是做些杂事的帮工,随时便走得的,周姨也不曾逼迫着人。”陈斯永似是松了一口气般说道“那便好。”

约摸着衣料改好了,陈斯永将风月送至门边说道“这两本书你便是拿去细细读着,不懂的就来寻我”风月应着好,便要离去,又被喊着,只见陈斯永又说着“定是要细细的读着,注意些特别之处,思量真切。”风月是觉得欢喜的,想着的是陈斯永看重这书,便一一答应下来,这才走远。

待回到惜时楼已经是日暮时分,院子里的姑娘便是如往常般开始梳妆,不管着今晚是否有着客人,有着好,没着也好,讨两杯酒喝尽就又是天明。风月熟门熟路的把改好的布料交与人,便想着去阁楼放下书就去帮着做些酒食。

刚刚踏进阁楼看着房间门大方敞开,心下便觉得怪异,连忙快步上了前,眼前阁楼各处都翻乱得不堪,不知道便以为是遭了贼,正当风月准备进门查看的时候,便看着长袖从阁楼中慢慢踱步出来,水红色的衫子透着些粉,倒不似不知事的丫头片子,一步一迈都透露着风情。手里拿着刺绣的博古花卉芭蕉扇,倒不是去凉,就这么缓缓扇弄两下,就让人失了神。

风月常是见着长袖的,对于她的媚态便是见惯,只急忙说着“这是怎的了?”长袖站定,抚弄一下头上的簪饰,媚眼低垂说“今日早些时候,发现妆盒里少了些物件,便来寻寻。”风月有些莫名道“姑娘这是什么道理,丢失的东西,却在我的寝居寻,还翻弄得不成样子。主人家未曾到便擅自闯入,怕是失了分寸。”长袖微微以扇掩掩面嗤笑一声说到“风月还天真到把这院子当府邸了,切莫说着笑了,就是见你常不着屋子,寻得急就没磨蹭着罢了。”风月怒极反笑“长袖姑娘可是寻到什么了?”

长袖姗姗向前走两步,懒懒倚着栏杆处,用手撑着头看着远处,恰巧看到院子外褴褛衣衫的乞人挨家挨户敲着门,要点吃食,还不知是敲开了门还是遭了斥骂就回首对风月说道“你要明白着,东西寻或是没寻到,怎么的都是凭着我言说的。也不是留不得人,只是谁也不要挡着谁的路,你要去着哪儿便去,若是晚着了走得怕是就不那么体面了。”

风月是明白着长袖的意思的,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女人堆里不乏些许真情实意,可更多着的还是防患之心,长袖怕自己留着成了往后的祸患,谁也不愿意给自己寻着麻烦。风月此时反而换了笑意说着“姑娘就不必忧患着了,人各有志。”长袖听闻风月的话便起身道“看来还是我小人了,燕雀楼那里留得住鸿鹄鸟,既然风月志不在此,我便敬候佳音了”话音落下就又朝着那万般灯火走去,酒气中夹杂着丝竹靡靡,翻转袖口就是一场声色。

风月是看着长袖的身影被转角的楼廊淹没才转了身,也不急着去收整房间,将手中的书册在桌上安放妥当,关好门便蜷缩在美人靠里,仿佛是突然的乏了,侧躺在一边枕着手就睡了下去。

这一两天来长袖也没来寻着麻烦,风月想她便是给着自己时间打包走人罢了。除了平日该做着的事,风月想找个时候与周姨言谈一番,也琢磨一下出路。可周姨近来就像是躲着自己一般,平日里一日见着五六次,这两天便是一次也没有,也没见出着门,风月便觉得怪异,好不容易在前厅寻到了人,却让退下等着片刻,就是从暮时等到了月上枝头也不见人来。

风月也就没再傻等着,必然是有缘由才会不理睬自己的,可风月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索性回了阁楼,这几日思虑太多,仿佛片刻也不得闲。突然的想起自己还从陈斯永处拿回的书,便拿起来看着。书里都是介绍日本国人情风俗的,加些传说故事更是引人入胜。

看到中间时便出现了空白页,仔细一看是黏贴上去的纸张,透着些黄,中间用飘逸洒脱的软笔字写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风月看到便蓦的低头笑着,是早前就与陈斯永言谈过宋词,两人是婉约豪放各有所爱,可说到此句,便是都觉着甚好。风月说着这是情爱中让人艳羡的姿态。再仔细瞧着看到页尾有一行小字写着“二十四日酉时城北码头陈斯永候”,风月心里便打起了鼓,就像是什么有见不得人的密会之约,可又盼望的紧,再细细念着这句词,仿佛是纸张之间化着糖,一字一句念着都口齿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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