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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宋》第八章:阴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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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隐去,定州城百姓家中纷纷亮起灯烛。此时正是晚饭时间,一缕缕炊烟从百姓家飘扬而起,在低空里汇聚成一层薄雾,轻轻荡漾在定州城的上空。西边尚有一丝朦胧的余晖,将这定州城上空的薄雾染上一丝浅浅的橘色,好一派人间烟火的景象。与百姓家粗茶淡饭不同的是定州城东监军府的晚宴。

监军太监张崇贵坐在一张八仙桌前,一身丝质的白色居服在满屋的烛火中反射出温润的光泽。太监微微眯着双眼,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一只手在翘起的膝盖上轻轻叩着拍子。身后有丫鬟将一块莲藕轻轻夹到太监面前的碗里,却见门口还陆陆续续有下人端着刚出锅的热菜进来。

张崇贵睁开眼睛,看看对面坐着的郑月娥,见她也不说话,兀自低头想着什么。一只嫩如美玉的俏手握着一双银质的筷子在碗里捣弄着一片腊肉。张崇贵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那双三角眼都快陷进皱纹里了,朝着郑月娥道:“我娥,那郑家老货怎地没留你用过了晚饭再回来?”

郑月娥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横在碗沿上,微微起身提起面前的酒壶,在小酒盅里斟上一盅,起身递给了张崇贵。缓缓说道:“你还不知道那杜治达么,哪次去还不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奴奴每次去也只是与他女儿弄弄琴曲,他倒是躲得不见人。”

“嚯,他倒是能装君子,我娥这幅相貌,汴州城里功勋家的公子哥儿还不是成天围着你转。若不是这老货有什么隐疾不成?”张崇贵微微皱眉。

郑月娥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对张崇贵道:“却也不像是装的,那郑知州一双子女都知书达理,身上半无纨绔之气。”

张崇贵微微叹出一口气,道:“回头你再去同知府上走走,我看着杜治达关键时候也不一定能指望得上!”郑月娥没再接话,为自己斟了一盅酒,浅浅抿了一口。

二人说话间,见房门被推开,一个家仆走进来,说了一声:“公公,知州府来人请您过去!”

张崇贵脸上顿时挂满怨色:“这不留人吃饭,也不让人吃饭!”丢下手中的酒杯又问道:“所为何事?”

那下人道:“小的也不知,来人就说是有军情要商议!”

听到下人答复,张崇贵眉头一锁,心头不禁微微一沉,看向了对面的郑月娥。

郑月娥知道他想询问自己白天去知州府可有什么事情。于是答道:“白日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就是奴奴离开的时候,有两个和尚带着一封书信,说有军情要当面跟杜治达禀报,奴奴已经出了门却也没敢多问。”

听到郑月娥的话,张崇贵让下人下去告知来人,说自己等下就去!

……………………

知州府书房里,杜治达坐在主坐之上,手中尤自握着书信,眉头紧锁也不说话。面前摆着一副碗筷,几样并不太丰盛的小菜已经凉了,但不见他要想要食用。客座上坐着定州同知吴吟,脸上也挂着同样的神情。薛安克和胖和尚秀真大眼瞪小眼,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秀真眼里看看那杜知州桌上的饭菜,不由吞吞口水,肚子里已经敲锣打鼓,饿得快没力气了。

杜治达抬头看看两个和尚,问道:“你们其余的几个和尚现在人在哪里?”

薛安克答道:“刚才进城之后先行回寺庙去了。”

杜治达又问:“书信中的内容他们知道吗?”

薛安克道:“具体的并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们可能有人通敌。”

杜治达和同知吴吟对望了一眼,那吴吟说道:“大人,是不是先把几个和尚关起来,以免打草惊蛇。”

秀真不干了,急忙道:“俺们被困了两天,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好心来报信,你们不能关俺们!”

杜治达看着秀真笑笑,对着门口喊了一声:“来人!”

说话间,杜雪娴推门走了进来,道:“爹爹,下人们吃饭去了,您有什么吩咐。”

薛安克打量了一眼杜雪娴,见杜雪娴也向他看来,二人目光微微接触,马上转作他顾。

“娴儿,你将他二人带下去先用点饭食,等他们吃完了你再带过来!”

“是,爹爹!”说完话对着二人道:“随我来!”

三人走出门去。

杜治达转头对知州道:“现在书信已经被我们截获,鞑子也等不到内应了。我方才已经叫人查阅了职司安排,三日后是翊麾校尉于彬当值,现在就应该将他擒拿授首,以免节外生枝。”同知吴吟微微点头。

二人商议间,有下人来报,监军张崇贵到了,杜治达赶紧让人请他进来。

太监张崇贵进来之后,杜治达将薛安克等人在城外砍柴遇袭,又在洞中被困从古墓里逃出来报信的事情跟太监讲了之后。太监张崇贵满脸惧色,两只三角眼不禁挂上一抹愁容。

张崇贵道:“杜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城内驻军前些天去了易州支援,现在城中守兵不足两千,且都是湘军,如何能敌得过契丹人?”

杜治达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之计只能坚壁清野,封锁城门,组织城内百姓一起御敌了。”

张崇贵与吴吟对望了一眼,低头略一沉思,眼珠子一转道:“杜大人你看这样可好,我与真定府转运使大人还有些交情,不如由我亲自前往去请求支援,也好有个照应。”

杜治达望向吴吟,吴吟也轻轻点头,于是道:“如今只好劳烦公公跑一趟了!”说着站起身拱拱手道:“如今事不宜迟,还望公公即刻起身,我与吴大人会誓死抵抗,等待公公到来!”

说完,张崇贵也不再停留,愁着一张脸匆匆离去了。

…………

张崇贵了吴吟都走了,当夜杜治达书房中灯火通明。薛安克和秀真被打发到了第二进院落的厢房里住下,门口有兵丁把守,也不让二人出去。不知是不是杜治达忘了他俩,一直未被召见。秀真坐在矮塌上盯着油灯发呆,薛安克躺在套屋炕上瞅了一会房顶,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日天未大亮,厢房大门被人推开,有兵丁喊两个人起床。薛安克揉揉眼睛,叫醒张着嘴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香的秀真,二人跟着兵丁往杜治达书房走去。

推开门,见房里只有三个人,杜治达披着一件大氅还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上,眼眶泛青,眸子里带着血丝,像是一夜没睡。旁边立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之前见过的杜雪娴,一身翠色的衫子,身上披着一条清灰色丝绒披肩。另一个则是一位年轻男子,跟秀真差不多年岁,披着一件红色斗篷,看上去孔武有力颇有一番豪气。

见二人进来,杜治达问薛安克:“小师傅昨夜睡得可还好?”

薛安克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道:“多谢大人挂怀,昨夜安好!”

杜治达心中不禁诧异,此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倒是显得比自己十八岁的儿子还从容淡定,谈吐间落落大方,一点也没有平常百姓看到他之后那种惶恐扭捏之色。他不由地笑道:”小师傅倒是一身好修为,如今你二人自当离去便是,那通敌将领已被抓获,不日便将斩首示众。说起来这是你二人的功劳,不知道小师傅想要什么奖赏?“

听到杜治达的话,秀真顿时面露喜色,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看向一边的薛安克。

但薛安克却不为所动,依旧双手合十道:“小僧谢过大人,听大人已将那通敌之人抓获,也避免了定州百姓一场祸端,只是大人未提及敌人前来进犯一事,不知大人如何安排的?”

“放肆,我爹爹如何安排岂能告诉你一个和尚!”不等杜治达回答,旁边那年轻男子抢先道。

“佩贤,不得无礼!”杜治达制止了年轻人,又换上一副笑脸问薛安克:“不知小师傅有什么想法?”

薛安克道:“小僧倒也没什么想法,只是听说这定州城的守军如今不在城里,如果不做好防守,即便是挫败了通敌者的阴谋,怕百姓也是难逃一劫。”

杜治达笑道:“小师傅心系百姓,本官又何尝不是,我已命人组织城中青壮共同御敌,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难道小师傅有更好的办法?”听到杜治达问话,薛安克心想这知州大人看起来倒也是个正直之人。只是自己记忆里这定州还有不少老弱妇孺,如果守不住,怕是要惨遭屠戮。

于是道:“这军中之事,小僧不懂,只希望大人能让城中老弱妇孺提先撤离,万一战事艰难,也能让百姓少受点伤害。”杜治达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定州城外一马平川,能让百姓躲到哪里?”

薛安克道:“大人可曾记得我昨日说到的那座古墓,那墓中空旷,容纳千余人不是难事,不如提前让老弱妇孺撤离到古墓中,待战事了结了再回城。”

“噢?”杜治达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办法。还未答话,却听到女儿杜雪娴走上前道:“爹爹,我觉得秀明师傅说的可行。不如就让我与哥哥担任此事,帮爹爹疏散城中百姓。”

杜治达微微思量,对女儿道:“也好,你一个女儿家留在城中爹爹也不放心。”一旁的男子插话道:“爹爹,孩儿不同意,城中青壮都要上阵杀敌,孩儿作为您的儿子,怎么能躲到城外去,不免伤了百姓的心!”杜治达看看儿子,眉头不禁微微皱了一下,思索片刻道:“可是你妹妹年龄还小,她一人难当此任。”杜雪娴刚要说话,薛安克上前一步道:“大人,小僧与众师兄可协助小姐。”

听到薛安克的话,杜治达看看女儿又看看薛安克,心想,既然这个主意是小和尚提出的,由他去做也比较可靠。于是对薛安克道:“如此甚好,那就拜托小师傅了,待战事一了,我将为开元寺立一座功德碑!”

薛安克微微颔首道:“我佛慈悲,这是我们出家人该做的,大人不必介怀。”杜治达走上前,拍拍薛安克的肩膀,长长抒了一口气。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双手抱拳,对薛安克行了一礼。一旁的秀真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薛安克心中也是惊讶,他赶忙上前虚扶了一把道:“岂敢当大人如此大礼。”

话不多说,薛安克领了命令后就与秀真离开了知州府,到寺庙里商量这件事去了。薛安克走后,杜治达交代女儿,如果战事不利可去易州府请求支援。他对监军太监张宗贵一直心有芥蒂,此人贪功好命,不知道关键时候能不能指望得上。安排完一切之后,杜治达也不做休息,前往军营去了。

定州城里顿时一片肃杀之气,眼看大战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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