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普通班也有类似的活动，只不过自由得多，他当时做了一个读书分享。书是《了不起的盖茨比》，菲茨杰拉德的。当时效果不错，底下吵闹的人最终都被吸引了。可惜后来老师嫌弃同学不配合，讲的也不好好讲，底下听得也不好听就给取消了，我最终还是没有看到他第2次在普通班的台上演讲。

我十分期待他的演讲。上次在后面班上又吵，我就没有听清；这次在第1排，又安静。他那次读书分享至今令我印象深刻，我还是非常期待的。

不知道是谁的书立掉到地上了，发出一长串声响。

等到那个声响平静下来，我却记不起来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呢？

啊，他的声音被盖住了，被盖住了，被几本书和几片铁盖住了。

他读着传记，不，应该是呢喃着，声音又小，吐字还不清楚，感觉嘴里像含了一颗保健球。稍有一点点异响就会打断我的倾听。准确的说，我已经放弃去听了，但为了给他个面子，还是盯着练习册看，假装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我偶尔抬两下头。我看见语文老师撅着嘴，眉头紧皱，川字纹深的能夹两张草稿纸。她开始还靠着门板听，然后就不耐烦的在过道来回踱步，最后冲上讲台看了他的书一眼。她撇撇嘴，无奈地走到门口，靠着门板，过上几十秒就看一次表。

没有ppt，甚至没有将题目拍成照片放到屏幕上，他就那么干讲着，也不在黑板上写什么。

在他上台演讲之前，我曾经问他：“你ppt呢？”

“没做，家里没电脑。”

“你就不能想点办法？你没手机吗？你不是都18岁了吗？可以去网吧呀。”

“呃……”他一时语塞。过了许久他才十分迟疑而且小声的说：“反正是练习册上的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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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把传记哼哼完了。他双手揣在兜里，低着头。

“第1题选什么呢？”他自言自语一般。

他抬起头，底下同学没有反应。

“第1题选a啊。”他又低下头，“这个依据是……”

等他磨磨唧唧的念完选a的原因，准备问下一道题的时候，老师终于忍不住了。

“停停停！”语文老师极为粗暴的制止了他，“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选c？”

“呃……这个……”他答不出来。标准答案上只给了选a的原因，没有说其他几个选项的错误在哪里。

“你下去！”她看他答不上来，终于爆发了，“啥嘛，根本就没有准备，要不是我看你画了几条线，我甚至不想让你来上来讲！”

他灰溜溜地下去了。

老师走上讲台，“哐”地一声把书撂到讲桌上，双手叉着腰，继续不依不饶的批评：“你讲的这是个啥？没分析也没方法，就光念了个题和文章，而且声音还小如蚊呐，我稍微往后一点都听不见，你怎么了？你以前声音也没这么小啊？”

他只是把头埋了起来。

他下课又来找我。他一开口就说：“昨天我翻图鉴的时候发现我……”

“先别说这个。”我打断了他，“你今天状态不对啊，声音小到连我都听不见，我可是坐在第1排。”

“呃……这个，这个……”他挠挠还没有长出多少头发来的光头，“有这么小吗？”

“有！”我斩钉截铁地说，“，你比以前声音小得不是一点两点。究竟是怎么了？”

“是吗？我觉得我已经尽力用最大的声音了啊。”

“还没你现在跟我说话的声音大呢。”

“这么夸张？我就是……呃……觉得当众大声说话好蠢，像个傻逼一样。”

“唔……”

“真的，我觉得那样就像一个傻逼。”

“而且你讲题跟以前普通班那个语文老师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吗？”

“都一样都是念一遍文章，再念一遍题，再念一遍答案有什么区别呀？”

“好吧……”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胖子。距离他剔秃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但是头发还是没有长得很长，还是可以很容易的看到头皮，和光头没有什么区别。下垂的赘肉，油腻的皮肤，隆起的肚腩……在人前畏手畏脚的样子，私底下不思进取的样子……我已然找不到当年那个青年的影子。

“你，以前为什么不这么想？”我问他。

“啊啊，那时还是太幼稚了。”

这便是所谓的成熟吗？

时间啊，你为何如此的无情？你带走了那个踌躇满志，身形匀称的，那个被我深爱的青年，然后用这个一个油腻的，令我厌恶的胖子来欺骗我。

“你走吧，我想睡一会儿。”我摆摆手，赶走了他。我趴在课桌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是春天，那时石楠花开得正盛，校园里弥漫着生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