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秋风横扫过山谷，让人觉得冬天的脚步似乎随时都会走来。

杨之鹤一阵哆嗦，觉得刺骨无比。按理说以他的功夫，即使数九寒冬，单衣在外也不会觉得过于寒冷。只不过，连日的囚禁和禁食让他的身体抵御寒风的能力大大降低。

只见他双手被反绑着，一步步向前走，目标是半山腰的一块开阔地。此处名为观澜屏，是平日教中弟子习武之所。不过此刻，这里已经搭起高高的木台，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圣门弟子。

“来看小爷的热闹？哼，一帮废物！”监禁和虐待让杨之鹤的外貌改变颇大，原本英俊无双的面容因为饥饿而凹陷下去，显得瘦骨嶙峋。不过轻蔑不屑的眼神暴露出他的不变——即便是被人当囚犯一样夹带刑拘、推搡着上台。

高台之上，已经有了一众人等。杨之鹤的目光扫过，内外姓长老姜四和王十三都在其中。在十位本门弟子的簇拥下，两位长老在北侧观台上坐定。看到自己的师尊，杨之鹤撇撇嘴，并未口出不逊；瞧见他最鄙薄的外姓长老，他也强忍着性子，只发出一声闷哼；但是当他望见端坐两位长老之间的人，桀骜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变得那么的深情，那么的温柔。

那里，坐着他的爱人！

圣女小柔一身盛装端坐两位长老中间，显示出内外共主的地位。圣门特有的圣女服将本就天生丽质的美人装扮得更添一分雍容华贵。此刻的圣女，再无半分前日的倔强、柔弱和羞涩，显露出一个千年门派掌舵者应有的气度。

只不过，肃穆神情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忐忑的心。只见她望了望立在外姓长老王十三身后的张若仙。

似是感觉到一道目光袭来，张若仙侧过头去，与圣女的目光相接，脸上并无半分变化，只是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小柔的心顿时轻松了几分，转过脸来，恰巧碰到杨之鹤射来的目光，登时眼中一热，泪珠差些涌出：“该死，他们居然敢如此折磨我的鹤哥哥！”

两个情人之间的灵犀之通，让杨之鹤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小柔的担心。只见他习惯性地甩了甩头发，脸上绽开一个微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这笑容在血迹斑斑地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小柔也读懂了鹤哥哥传达的信息，同样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如果张师兄的计划顺利，大概明日此刻，就能同鹤哥哥相聚了罢！”想到这里，心中一甜，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几乎所有人都未曾注意人的目光交流，除了一个人。

张若仙不得不强迫自己低下头，才能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脸。那瞬间，那张脸上不再存在人类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令人心悸的杀意！

然而当他抬起头，那张野兽般的面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古井不波的沉静，再瞧不出一丝情绪。

看看弟子们如数而至，王十三心中暗暗点头。前夜他虽然察觉到弟子的异样，却也相信了张若仙的承诺。“这个心头大患终于要解决了！”想到这里王十三那张有如百年老松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微笑，继而朝身边人示意，可以开始了。

于是，教中掌刑长老起身上前，冲着数千名弟子放声道：“咳咳！肃静！肃静！本教自太公开宗以降千余载，惟以忠孝立教，门下弟子均以孝义为先。”说道这里，目光掠过台下众人，只见此刻落针可闻，很是满意，继续道：“

然有男曰杨之鹤者，身为故内姓首徒之尊，屡屡犯禁，违逆师长，终行叛教大逆之举。经长老会决议，判处该徒绞刑！”

圣女闻言心头一惊，抬头向张若仙望去，刚要起身，却见张师兄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接着听掌刑长老道：“然念在该徒曾有寸功于教，加之修为不易，经王长老及大弟子张若仙所请，长老会决定给予此徒‘刑余’之罚！”

“呼……”台下闻言，一片骚动。台上的圣女，也是心头一松。所谓“刑余”，乃是教中独特之刑罚。违背教规之人若是情有可恕，便使之与指定之人比武对战。若是能战胜对方，死罪可免，废去全身功法，逐出门墙，却能保住一条性命，故谓之“刑余”。

按照计划，对杨之鹤执行刑余之罚者，当属张若仙。因为教中长老自然不会下场，而次一辈中能稳赢杨之鹤的，除了张若仙外，再无第人。长老会当然会选择实力最强的张大首徒，以期必杀，“但张师兄一定会放过鹤哥哥一马的！”圣女终于将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果然，在“肃静”了两句之后，掌刑长老宣布，由外姓首徒张若仙执行刑余之罚。玉树临风的外姓首徒闻言一振衣衫，不见如何动作，便已来到场地中央，身形潇洒，器宇轩昂，引来台下众人一阵阵惊叹。

这张若仙，自十余岁被王十三王长老带上山来，只用十多年的时间，便将本门心法“赤阳功”参透，一举在上百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外姓首徒！圣门之中无论年纪大小，无论入山早晚，只要是长老以下门人，均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张师兄”。加之其拥有温润如玉的性格，俊拔无双的面容，在成为外姓首徒之后数年间，整个圣教上下，无一不对其信服。作为教众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成为圣门下一代的掌舵者，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赞叹之后，目光落到他的对手，叛教逆徒杨之鹤身上。破烂的衣衫和枯瘦的身体掩盖了他本来的形象。作为内姓首徒，杨之鹤原本亦是容貌、武功具佳。出生在山上的他自幼聪慧过人，虽比张若仙小上几岁，却是一样的练武奇才。练成内姓秘传神功“御炎术”的年龄甚至还要早于张若仙神功初成的年纪。只是此子聪慧有余，沉稳不足，性情更是桀骜不驯，多次顶撞、忤逆教众长老。终于，因为恋上圣女而惹下弥天大祸，又因怒伤掌门，被判叛教大罪。

台下众人瞧着台上的人，心中均是忐忑不安又隐含期盼。张杨人均是众人心中的榜样，性格开朗的杨之鹤虽然桀骜不驯，但待人真诚热心，在教众中的人气并不比高高在上一派仙风道骨的张若仙低太多，在场的大部分人并不相信长老会真的会将杨之鹤置于死地。同时，他们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功力已超越其师的张师兄真正的实力。

因此，当张若仙来到杨之鹤面前，全场登时一片寂静。

只见张若仙一张俊脸依旧不见一丝波澜，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而杨之鹤也依然不屑一顾的瞧着对方。

少顷，张若仙微一抬手，发话道：“师弟，请！”

杨之鹤闻言居然一笑，道：“师兄，手下留情！”言罢摆了个起手式。

不见张若仙有何动作，但凛冽山风突然凝滞，接着在那一瞬间，张若仙抬着的右手轻轻一推，山风仿佛任人掌握的固体一般，反方向向杨之鹤袭去！

“喔……”台下一阵惊叹，台上众位长老亦是称赞不已：“但看这手‘凝风刃’，若仙已然初窥赤阳功上境堂奥，十三弟养得好徒弟，本门复兴指日可待啊！”

王十三一脸的志得意满，却又不好自夸，只得冲众位长老道：“休要胡乱夸他，且看小儿辈比试！”

面对掌风来袭，杨之鹤终于收起了嘻嘻哈哈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张师兄的功力的确在他之上，即便是在他巅峰的状态下，面对张师兄依旧是负多胜少，更何况现在……

电光火石间，侧身躲避已是不急，杨之鹤只能抬手硬架，只听“噗”的一声气机交锋，杨之鹤运起真气发力，硬生生受了这一击，连退数步方才抵住。

见到一击取得优势，张若仙焉能错过，随即欺身而上，兔起鹞落间，两人已交了十余招。

杨之鹤抵挡得颇为狼狈，几无还手之力，虽然并不担心，但心中不免焦急：“张师兄你好狠啊，虽说昨夜商议的是起始时全力相攻，可是也不能如此假戏真做吧！这不是欺我体力不支么！”虽然腹诽几句，但为了大计，杨之鹤忍了忍，终究没有胡言乱语。

又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已从台中央打到了西侧。观澜屏位于半山腰，比武台南北架设，众位长老坐北朝南，教众在台下南侧，东西两侧则是千余丈的悬崖峭壁。

“三十招过后，你可支吾到台西侧悬崖边，我用一招‘仙云纵’，老东西们只会以为我要逼你跳崖，却不知此招我并不以真气催发，如此，你便可轻松躲开，我便可顺势冲向悬崖，师弟你一把拉住我，就算是救我一命，那帮老东西脸皮再厚，也不能判我获胜。”

杨之鹤耳边依旧回响着昨夜张师兄的话语，他本不屑于他人施舍帮助，却难奈小柔伤心欲绝，只能接下张若仙这个天大的人情。心中默数着人交手的招数：“十，十一，十……”突然一顿，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向张若仙道：“师兄稍缓些，弟支持不过了！”

张若仙微微点头，攻势稍缓，杨之鹤缓过一口气，纵身逃向悬崖边。

张若仙随之而来，再攻两招，只听杨之鹤道：“师兄，够了！”也不言语，引左手入怀，作势一带，右手画一半圆，向前纵身一越，似是以全身之力行功，正是拿手绝技“仙云纵”！

“好！”台上众长老大喜，此招一出，那畜生有死无生！

“啊！”圣女小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尖叫声脱口而出！

“鹤儿！”姜老四飞身上前，却为时已晚。

只见一个身影被击出悬崖之外，高高的飞上天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仿佛慢动作一般，缓缓的下落，下落，直落到那无尽的深渊！

“叛教者，罪无可恕，杀！！”张若仙声音高亢、狰狞，若厉鬼在世，似阎罗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