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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兄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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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小姑娘的事,时间已经比较晚了。我急急忙忙回到昆山,打他手机没人接,立即上那家物流公司找他,工友们告诉我他已经被辞退了,他们还告诉我,他被辞退的原因是疲劳驾驶,出了事故。于是我又来到小区外的那家餐馆,问老板娘有没有见到过他,她说有段时间没见了,这时老板从厨房出来,听见我们的对话,插嘴说:“哦,我知道,上次我在对面的超市门口遇到他,他说准备去苏州唯亭,参加那里一个什么车队,准备跑春运。今年的春节比较早,就在月底,估计他们的春运已经开始了。”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另一半是因为还没有联系上他,总还有点悬。老板娘招待完一桌客人,回到我跟前说:“听他说他失恋了,上次在我店里喝了好多酒,还眼泪汪汪的。对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来点啥?”这我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于是要了条鱼,和一份炒猪肝。我找了张餐桌坐下,不一会儿她端着炒猪肝来了,这菜比较快,说鱼还在做,让我先喝点酒吧,老板娘送了一碟花生米,并从橱柜里拿出大半瓶“洋河大曲”,说是上回他在这里喝剩下的。“这还是我从他手里抢下来的,那天看他实在是喝的太多了。”她说,“那个晚上他来的比较晚,一个人在那里闷闷地喝酒,我看也没几个客人,所以就跟他聊了几句。听他说他们每次跑长途回来,都有两三天的休息,每次他都会带着点东西,到萧山去看他女朋友,开始那女的对他还比较热情,后来就越来越冷淡,他总想跟他聊点啥,但是总不知道说什么好,总怕是说错什么会让她不高兴,或者是被她看轻了自己。好像那女人对他比较强势,说话老是压着他。我觉得他这个人自卑心比较重。”

我说:“嗯,是有点,你也看出来了?”

“是呀,我劝他说,也许是人家心情不好,再说女人耍点小性子也常有的。”她说道。

我说:“我见过这个女的,在我面前说了一大通正不正歪不歪的道理,感觉是比他要强势点,很想主导他们的生活。”

这时有一桌客人要买单,她过去收了钱,回来接着说:“原来是这样。好在上回我劝他说,先不要拿钱都给了这个女的,总归还没有正式成婚,否则将来要吃亏的,要不现在又要扯皮,估计他都不一定能搞得过她。我看他那样子,痴心起来还蛮痴心的,说不定那女的一要,他还真会给。听他说,当他知道以前的女友结婚了,他连生活信心都没有了,后来还是他姐不停地开导他,然后他姐为了他能转移心情,要他去相亲,开始他还拒绝,好不容易才说动的,结果相了好多次亲,最后这个才双方都满意了。听说本想赚足了钱,好带着这个女人回老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为了这,他每次跑车都跑得很辛苦,人家不愿跑的单子他都接,有时没人愿意跟他同车,他就一个人跑,结果没想到她一直在骗她。”

我说:“其实也不能说是完全在骗他,只是有些事不想让他知道,后来他知道真相以后就受不了了,想让她离开那里,那女的又不肯,所以最终就这样了。”

她好奇地问:“什么事?”

我说:“这怎么说呢?”

她诡诡地一笑:“行,大概我知道了,不好说就不说。”

这时老板在厨房窗口叫道:“鱼好啦!”她哦了一声,急急地过去端了过来。此时来就餐的客人多了起来,她里里外外开始忙了。

次日,我在营业部给他们交代了工作后,又一次来到那个物流公司,找到经常跟他同车的师傅。这个师傅年纪跟我差不多,中等身材,看上去还蛮结实的。他知道我来的目的后说:“哦,你说他呀。这哥们做事挺卖力的,就是话少。对大家虽然蛮客气的,但是不太合群,平时就爱跟几个老家伙下下棋,车队其他活动基本不参加,尤其是那帮年轻人k个歌蹦个迪的,或者聚会喝酒呀什么的,其实他的年纪也不算很大吧,而且单身一人在昆山,如果换成别人肯定会一起去的。所以年轻人都不太愿意跟他同车,他干活狠命,一路上也没个啥话,年轻人都觉得跟他一起跑车辛苦,还闷得慌。”

说着,他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给我,我摇摇手谢绝了,他自己点上一支,象忽然想起似地说:“对了,他抽烟很厉害,我这个老烟膏子都比不过他,象你不抽烟的跟他一起受得了?”

我说:“还行,其实他经常是避开我抽烟的。那你怎么愿意跟他同车?”

“我呀?”他说,“我这个老骨头,无所谓了。其实我是家里比较困难,也是想多赚点,多跑一趟就多挣点吧,那些别人不愿跑的路线,说实话报酬还是比较高的,不说话,我就睡觉休息呗。同时也比较同情他,刚来的时候他还比较乐观,可是后来看他有些消沉,常常闷闷不乐的,感觉他那样拼命干活也是一种发泄。还有开始的时候他老想开半挂,那是听别人说,开半挂收入高,不过他的技术不行,尤其是倒车、停车的,总把握不好要领,而车队开半挂的师傅们又不愿带他,说年纪大的学徒不好带,可能这对他也有一定的打击。”

“嗯,他的性格本来就有点孤僻。”我说,“那么后来他是怎么出事的?”

“那是前一个多月吧。一般我们跑长途回来都有几天休假的,那次他休假回来,我就觉得他情绪很不好,我躺在驾驶室后排的休息位上,几次都看到他默默地落泪。有次我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把泪花一把擦了,对我苦苦地一笑,也不说啥,那表情说实话,有点恐怖,由于我知道他平时的性格,也就没多问。后来在一次途中下车吃饭的时候,他跟我说跟老婆掰了,我本想劝他几句,可是他直接把我话给堵了回来,说他都知道,不用开导他,他就那命。那次出车回来,我休假去了,谁知道他只休息了半天,主动向队里要了去贵州的单子,当时那调度也粗心,就让他去了,也没有安排人同车,可是你知道的,那贵州的山路可不好走,山路还多,号称十万大山,他连续不停地开,据说那几天那里还下着大雨,雨再大他都没有停,只是几次下车检查了一下盖货的雨布,然后擦掉脸上的雨水,上车继续走,结果车开翻了,好在他命大,他翻下去的坡不是很深,又被树卡住了车,这才捡了条命,也没受多大伤。回来以后,那调度怕了,把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说他没说清楚我当时休息没回来,就他一个人出车导致疲劳驾驶的,他也不辩解什么,就这样走了。”

“那你知道他离开这里后住哪吗?”我问道。

他说:“这我不清楚。”正说着,他接到调度的电话,说是有任务。

从物流公司回来,路经柏庐公园,我把车停在了路边,下来透透气。那个造型跟神父帽子似的教堂,耸立在湖边,它那直冲苍穹尖角上的神像,伸着手臂,象是指向前方,又似在洒着甘露,为谁?为迷茫的众生指个方向,还是在为它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们祈福?或者都是,也许吧,阿门!公园里一对对情侣,幸福地相拥相依,谈笑着憧憬话着甜蜜,湖边小道上闲散着的游人,还有行色匆匆的过路人,以及公园旁那两条十字交叉,都那么笔直通畅的柏庐路和中华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和汽车中的人们,谁又没有一点故事,或是荡气回肠,或是平凡无奇。好似公园中心那个湖,平静美丽的湖面下,活跃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在这个人口倒挂的城市,你所遇见的可能都是从五湖海而来,为了他们可能并不伟大的理想,或者说是梦想,在这打拼在这生活,写着自己各自的故事,你是,他是,我也是。

顺着湖畔小道,我围着公园转了一圈,一个不规则的圆,就象许些年来,我在大江南北走过的一个一个的园。我回到车上,开回我们的小区,然后来到门口的那家小餐馆。我问老板,知不知道他住哪里,老板说好像是隔壁的那个小区,是与人合租的,具体是几栋几号不清楚。这时老板娘从门口进来,知道了我打听的事后说:“我认识跟他一起合租的一个小伙子,他们一起来我们这吃过饭,下回碰见我帮你打听一下。”看到老板娘手里提着的满满的菜,从小电动三轮上下来的,我随口问道:“你这是从哪进的菜,隔壁不是有菜场吗?”她说:“中午来的客人多了点,不够了,去批发市场补了点货,我们小店不敢多囤呀,每天一早到批发市场进点,只敢按常量,有时客人一多晚餐就不够了,菜场的菜贵,不划算,除非急用,一般不敢在那补货的。”这倒是,小店人家,精打细算,用勤补拙。曾经跟他一起在这吃饭,他说很羡慕这样的夫妻,一起在外打拼,苦乐同享的。

两天后,我在办公室,接到老板娘的电话,告诉了我她打听来的他的住址。于是,我来到这个小区,这小区都是六层楼的住房,没有电梯,我按记下的房号,敲开了顶层的一间房门。这是一套三房一厅带阁楼的房型,厅被房东用纸板隔出了一间屋,看似厨房也被改造成住房了,剩下的半个厅里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有个炉灶,堆着许些餐具,由于厅的窗户被隔在了隔间,所以这里显得暗暗的。开门的就是我要找的这个人,姓周,他带我上了阁楼,说是阁楼,但还比较高大宽敞,因为还有一排朝北的窗户,所以比楼下敞亮。这楼上有两间朝南的小房,中间是个厅,其中朝南的一半,同样给房东隔出了一间房,同样剩下的半个厅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两个炉灶,楼上楼下都有一个卫生间,小周指着门对着卫生间的小屋说:“他就住在这屋。”

小周的屋也在阁楼,就在楼梯口,上楼就是,屋子很小,里面一张床,一个带小抽屉的加长电脑桌,一个衣柜和一张小方桌,剩下的空间就只够一个人转个身的了。我问他:“你是干啥的?今天休息吗?”他说他不上班,是做网上销售的,我说也没看到你货呀,他说租了底层一个车库,货都在那放着呢。我点点头,来到阁楼外一个比较大的晒台,这个大晒台或许就是住顶层的福利吧。这里有一组不锈钢的晒衣架,上面晒着各种衣物,边上有一张小方桌,和几个凳子几把小椅子。小周端着茶出来,我们就在这桌边坐下了,这里冬天晒晒太阳,夏天乘乘凉倒还是真不错。喝着茶我说:“你跟他很熟吗?”他摇摇头说:“说不上很熟,因为我天天是一个人在家,闷得慌,所以房里只要有人,我都会跟他们聊聊天,而他又是跟我都在阁楼,所以聊得就多些。其实别看这里住着这么多人,都是早出晚归的,照面的机会很少的,再说这里每个房间里不是情侣就是夫妻,也不好意思多去打扰人家,只有他跟我是单身,所以就走的近了点。”

“哦,是这样。那你们都聊了些啥?”我说。

他说:“也就是些单位的人或事,还有些新闻啥的。男人嘛,聊八卦总归少,他对足球比较感兴趣,这个我们聊得多些,有时我们还一起在我电脑上看足球,不过我对足球纯属爱好,他却是对输赢更有兴趣,因为他在买足球彩票,每期都买,一次10元的。他说只有足彩有点技术含量,其他的彩票就是简单的赌博,没意思的。后来他自己买了个笔记本电脑,常常看他在那研究足彩。”

他什么时候开始迷上足彩的?这个我倒没有注意,以前只知道他喜欢看看足球,但是没有看到他买过彩票。

“他是什么时候住进这里的?”我问道。

他说:“来了有五个多月了。他说以前住在公司,集体宿舍都是些小家伙,不高兴与他们住一起,所以单独出来住了。对了,他还说了件很奇怪的事,说是公司在监控他们,你说会有这事吗?”

我说:“不会是gps监控吧,他们是司机,怕他们路上出问题吧。”

小周喝口茶说:“不是的,他说是通过手机在监控他们的私下生活,比如他们平时在说什么呀之类的。”

我说:“这不太可能吧。”

他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就是些打工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机密单位,公司有必要花那个力气去监控他们?可是他却是那样的坚信,说这也是他搬出来住的原因之一。”

我奇怪地问:“还有这事?”

他说:“是呀,还有更奇怪的,有次他说有人乘他不在来他这屋里,翻过他的东西,可能是公司来的人,私下对他秘密搜查什么的。可是我天天在家,没看到有人来找过他呀。”

“他一直这样怪怪的吗?”我问。

他说:“那倒不是,只是偶然说些奇怪话,平时很正常,否则我早就不敢跟他来往了。”

“这样,”我说,“你忙,我也不多打搅你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你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通知我一下也行,麻烦你了。”

他笑着说:“不麻烦。”

临走前我看了眼他那关着门的屋子,大小跟小周的差不多,里面估计也是些简单的家具。

回到办公室后我在想,以前是我没有注意,还是最近他才有这奇怪的现象?或者那只是小周的问题,一个成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电脑到处发帖,疯狂地推销自己的产品,在狭小的空间和工作压力下的人,腻想出来的幻觉?

百思不得其解,我于是打电话给在扬州的阿敏,他听完我的电话后说:“我们不排除这是小周的原因,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等他回来后你多观察一下,我有空也多过来看看他。据说有不少单独在外漂的人,由于长期单身,工作压力,生活不顺心,加上所处环境等等,是有可能引发这样那样或轻或重的精神疾病,也有只是假性的,换了环境就可能病状消失,但也有的就不好说了。有些表现的是很直观的精神病,有些表现的给人感觉就似一种变态。而且,他们家确实有这方面的病史,所以我们还是要多注意他。”

听了他所说的这些,让我想起那次刘艳玲说的话,也许她并不清楚忧郁症的具体病状,只是感觉他有问题,看来她那次不是在说气话,而是真的在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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