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芙蓉国出来，马闻苏只觉得头晕头疼，心烦意乱。朔风吹过，落木萧萧。虽然身带寒鸦令，寒暑不侵，但是心里的凄凉却因为这环境更盛。她扪心自问，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大度，还是因为心软才放了顾南城。

妲己陪她走了一段路。这是个热闹嘈杂的都市，多一个两个伤心人，也没人会发现。妲己实在受不了她身上那种凄凉的低气压，缓缓开口：“真的就这么放了他？”

马闻苏点点头。

妲己看向她的眼睛，那是双透亮的丹凤眼。这双眼睛让她少了几分女人的柔美，多了几分男人的坚毅。妲己忍不住说到：“你太要强了。”

马闻苏站住脚步，说：“难道女人要强，就是种罪吗？”

“算了，不跟你抬杠。”妲己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飘着的枯叶，说，“走吧，回幽冥司。”

妲己打了个响指，时间停滞了。街边的小姐姐被人碰撒的奶茶在半空中泼成了一粒粒绿色的水珠，她大张的嘴定格在那一瞬间。

妲己掏出自己的寒鸦令，掷了出去。空间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个黑洞。妲己和马闻苏，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眼前一片枯树落叶，只在路的尽头有一道大门。是马闻苏第一次来到幽冥司的地方。马闻苏不禁有些好奇，就问妲己：“难道每次回幽冥司都要经过这里？”

“是啊。进来的路只有这一条，出去的路，却是离你心中所想最近的地方。”

马闻苏再次来到幽冥司，她走到一个贴着“总经理”牌子的办公室外，敲门进去了。

寒鸦君坐在办公桌前，板着一张面瘫脸在玩植物大战僵尸。他旁边坐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他握着的手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讲真的，马闻苏有些不忍心打扰他们。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no——”，寒鸦君game over了。他关掉游戏，右手食指勾了两下，融到马闻苏手掌中的寒鸦令飞了出来，落到他手中。寒鸦君推开椅子，走到办公桌前面，手里把玩着寒鸦令，十分惬意地倚在办公桌上。

阳光从屋外照进来，落在寒鸦君的脸上，让他棱角分明的脸添了几分暖色。他就这么倚着桌子，召出一本黑色的卷轴书，上写着幽冥册。他说：“马闻苏听判。”

冷峻的声音，让她的心情紧绷起来，她低着头等候发落。

“冤魂马闻苏，生于1982年11月17，死于2018年12月27日。因其手持寒鸦令，故抹去今生功德。又因并未使用寒鸦令作恶，所以从轻发落。今判马闻苏入幽冥司为奴五百年，赐名花蝶舞，年满后可换回自己名字，转世为人。”寒鸦君走到马闻苏眼前，召出一把匕首，割下了她一缕头发。

让马闻苏始料未及的是，她感觉到了疼痛，就像那把刀子是割了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一样。

“不用惊讶，你现在是灵魂状态，与肉身不同。我割掉了你灵魂的一部分，好与我签订契约。”寒鸦君说着，收起幽冥册，又召出另一卷文书，上写着寒鸦册。

不过文书是用篆书写的，马闻苏根本看不懂。

头发放到文书上就消失了，文书也卷了起来，消失了。

马闻苏敢发誓，这霸王条款绝对比人间任何一家企业都‘霸王’。

“好了，契约完成。恭喜你正式成为幽冥司的一员。”寒鸦君给她一个十分官方的拥抱，转身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包袱。

“按照惯例，这是送给你的入司礼物。”寒鸦君将包袱扔给她。

马闻苏道了声谢，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打开包袱。

里面，是两颗新鲜的人头。她吓了一跳，本能的把包袱扔了出去。

两颗人头像是一件处理精美的艺术品，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以后，没有撒下一滴血。

马闻苏的心脏狂跳不止，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待缓了缓神，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两颗人头一颗是顾南城的，一颗是冯照忠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很悠闲，像是在吃午饭的时候被人在一瞬间割下了脑袋，根本来不及反应。

寒鸦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怎么，我替你杀了仇人，你不开心吗？”

马闻苏脸色苍白。她丝毫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害怕。

和尚打完了一局，放下手机，走上前，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他又将地上的两颗人头捡起来，用刚才的包袱皮包好，放回寒鸦君桌子上。做完这些，和尚坐回椅子上，拿起手机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

“蝶舞，”寒鸦君叫了她一声，“地藏菩萨替把礼物还了回来，那你，是不打算收下这份礼物了？”

马闻苏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头脑还是清醒的。她咽了口唾沫，说：“寒鸦君为我杀了仇人和负心汉，我心里是感激的。可是这人头，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的两个手互相捏着，手心里都是冷汗。

寒鸦君嗤笑一声，向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说：“不收就不收吧，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到人事部，把入职手续办一下。”

马闻苏如蒙大赦，脚底抹油地跑了出去。

和尚眼睛盯着游戏，跟寒鸦君说：“这个新人不错。”

“那是自然，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她有一颗慈悲心，你倒不如把她让给我。”

“行啊，你带我打一年的排位赛。”

“那算了，你自己留着吧！我是不会带你这个大坑一起玩儿的！”

“切。”寒鸦君十分不甘地打开植物大战僵尸，恶狠狠地种起了太阳。

马闻苏站在人事部的门口，大脑当机了好几分钟。为什么幽冥司这个管鬼的地方会有人事部啊？所以，我到底是加入了一个什么鬼公司啊？好像就是个鬼公司啊！

不过五百年的霸王合同都签了，还能走咋滴？

嘀咕归嘀咕，马闻苏还是从人事部一个叫小花的姑娘那里，领到了《幽冥司员工入职培训手册——蝶舞》、《幽冥司企业文化宣讲》，新的身份证、毕业证、驾驶证和一个牌位。

拿着这些东西，马闻苏又陷入了当机状态：那两本书还好说，其他东西她完全搞不懂东西是干嘛用的。最后还是妲己耐心地给她解释起来。

幽冥司的人时常要跟生人打交道，那些新的证件是必须的；牌位，就是灵魂状态的马闻苏休息的地方。

马闻苏不禁感叹，幽冥司想的真是周到。

妲己指了指那两本书说：“至于这两本书，你自己看喽。我看你一个人，不如你来我家住吧。如果你对这两本书的内容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随时问我。”

马闻苏毕竟第一次做鬼，没什么经验，有个老前辈带着还是好的。于是马闻苏答应下来，去了妲己的家里。

寒鸦君的办公室里，地藏和尚还在。他透过办公室的单向玻璃，看着妲己和马闻苏说笑着离开。

寒鸦君瞥了他一眼，说：“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你要是真在乎人家，就还俗去呗。”

“我还什么俗？”和尚拿起手机，接着玩游戏，“她还在地狱里了。”

“也是。”寒鸦君说起了风凉话，“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苏妲己要不是最后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都对不起你当年发的这个誓。”

“哎，本来打算带你玩儿一局游戏的，我现在突然就不想了。”和尚脸上带着可疑的坏笑，翘起的二郎腿抖了两下。

寒鸦君一脸的追悔莫及，没节操地摇晃着地藏和尚的胳膊撒娇：“哎呀，地藏哥哥带我玩儿一局啦~”

马闻苏来开幽冥司，眼前一片雾蒙蒙，只有一条蜿蜒的小路，直通一栋十几层，写着幽冥司员工公寓的楼房。不用说，那里自然是妲己住的地方。

妲己的房子一室一厅，灰色沙发，米白色桌椅，两个灰色花瓶，瓶里插着精心设计的假梅花。

因为两个人都是“死鬼”，所以吃饭睡觉都省了。

马闻苏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幽冥司企业文化宣讲》。这里面大概是讲，幽冥司是一个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的机构，由寒鸦君一手建立，任何心有不满的人、鬼、妖、神，都可以到幽冥司申诉，通过寒鸦令获得力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一旦寒鸦令拿到手，这人身前的一切功德都会一笔勾销。

在复仇的时候，每使用一次寒鸦令，这人的罪孽就多加一重（幽冥司正式工使用寒鸦令无此限制）。复仇结束，依据此人使用寒鸦令的程度进行审判。寒鸦君主审，幽冥司其他成员辅助审理，天道意识监督。

除此之外，幽冥司还向那些不怎么苦大仇深的普通人民群众提供服务。

凡是有智慧的生物，都可以向幽冥司的正式员工许愿，达成愿望付出的任何代价都由许愿人承担。幽冥司员工有索要报酬的权利（无论何种报酬，公司抽取一成），有拒绝他人许愿的权利，也有向当事人讲清此事利害的义务。

在书的最后一页，是公司正式员工的名单：

苏妲己：商纣王宠妃，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主要承担向普通人提供服务的工作。

樊英：傀儡大师，可以制作供灵魂居住的傀儡。

李小花（生前名：鲁涵之）：负责行政、人事和后勤，缺少劳保用品跟她要。

花蝶舞（生前名：马闻苏）：刚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排她，先这样吧。

马闻苏忍不住吐槽：“我靠，这老板也太随便了吧！你不知道怎么安排我，你招我干嘛啊！而且，为什么只有我跟李小花有假名字啊？妲己，这是怎么回事啊？”

妲己往脸上贴张面膜，说：“官方说法是，刚死的人，用假名字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更方便。可我觉得，寒鸦君是某宝的粉丝，学人家的企业文化，给自己员工起了花名。”

寒鸦君那个冷酷的形象，在马闻苏心里彻底崩塌。

翻了几页《幽冥司员工入职培训手册——蝶舞》，马闻苏发现这是一本修炼功法，叫蝶舞纷纷。看着看着，马闻苏就头晕了起来，身体和五官也变的模糊起来。

马闻苏慌张起来，心想我是不是快要魂飞破散了？我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想到这里，小时候抢别人的橡皮，出来闯荡被别人坑了钱，一桩桩一幕幕都像走马灯一样地在眼前回放。她突然觉得，就算是魂飞魄散自己这一辈子也没有白活。

妲己撕掉脸上的面膜，看出她有些害怕，把她的牌位拿到她面前说：“你别怕，这是你的魂体和功法共鸣的结果。你进牌位里休息一下就好了。”

丫的，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