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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攻》006天命之宴 杀机暗藏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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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寿宴一直持续到夜晚方才休止,众宾客醺醺欲醉。

满城的天空绽放不尽的焰火,将夜空照耀得姹紫嫣红,成为了一个七彩玲珑的世界,城中百姓欢愉,与魁王同乐。

王府中掌满红烛,灯笼,将府中照耀得如白昼一般明亮。

一整天跟在爱妻身后,不曾言语的蔺展颜破天荒地走到众宾客中间的舞台中,退走伶人舞姬,盘膝而坐,手抚精绝古琴,要为爱妻弹奏一曲爱意绵绵。

蔺颉狄与蔺旖旎不禁摇头叹息,于心中自言自语说了千百个‘不’字,从小看到大,有谁能比他们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三十年只会弹一首悲调《沧澜月》,蔺颉狄身染花柳病,人事不省,他弹奏《沧澜月》,蔺颉狄出任禹州城守将,城门送行,他弹奏《沧澜月》,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调;蔺旖旎离家远上昆仑山,他弹的是《沧澜月》,更甚者,数月前,孝武帝仙逝,举城悲怵,他弹奏的还是《沧澜月》......

这首曲子初听三五遍还行,引人入情,不觉共鸣,可若是要人一听便是三十年…..耳膜崩裂,脑浆溢出。

当然也有例外,譬如卓玉心,听了三十年的悲情调,再听起来,仍是听得津津有味,或许,这就是真爱吧。

蔺颉狄向苍天祈祷,祈祷自己的父亲这次开窍一点,主动从台上走下来,可千万别在欢愉的寿宴上弹奏你的悲情调调了。

卓玉心丝毫不担心,目光炯炯,拭目以待,她以自己的丈夫为骄傲。

一样拭目以待的还有卓子骞,卓子骞与身后的紫衣,红袖两个丫头打了一个赌,卓子骞赌父亲蔺展颜这次不会弹那首《沧澜月》,赌注便是输的一方被弹脑门十下,紫衣,红袖是何等的聪明,卓子骞怎么会选输的一方来赌呢,也要赌蔺展颜不会弹那首悲调,卓子骞不许,赌注已下,两方人怎么可以赌同一种可能呢,对于只能选那一种必输的可能,紫衣,红袖噘嘴表示抗议,对视少城主投来‘不准反抗’的眼神,还要低头称喏。

琴音第一声便已下定论,不是那首悲调调,蔺颉狄,蔺旖旎瞪目,老爹什么时候练的第二首曲子?深藏不露啊。

蔺展颜手指在琴弦间如鱼跃水面激起涟漪般拨动,声弦有度,一片宫商,漫漫琴音环绕府中,丝丝入耳,沁人心脾。

时而音高,如山间情歌,激荡不绝,气宇不凡。

转而低音,如平原纵马,一览无前,寻不到音弦出处。

一高一低,足见抚琴人才情横溢,对琴中人爱慕千分。

正沉迷其中,品味其中绵绵长情之时,琴音戛然而止,蔺展颜退去,空留半空中未消弭散尽的音律向天外传情,给众人一席遐想空间。

片刻之后,台下才是响起了雷鸣般的鼓掌声。

魁王大寿,前来高朋宾客都带来了贺寿之礼,那魁王的夫君与膝下三子呢?

众人瞩目,蔺展颜平日跟在妻子身后,乖巧如奴,想来能拿出一首三十年才肯变一变音律的乐曲便是最好最大方最能拿得出手的贺礼了。

那蔺颉狄可是在禹州城统领十万禹州铁甲的征虏将军,蔺旖旎是那道统鼎尊的昆仑山守境长老爱徒,他们的贺礼该是不同凡响吧,这些凡夫俗子也想开开眼界。

卓子骞无功无名,居守潮州,于魁王座下听命,贺礼如何,暂可忽略。

蔺颉狄仰望夜空,高悬明月,遥远听得夜空之中传来一声白鹭长鸣,蔺颉狄笑笑,低声自言自语道:“快了。”

贺礼未到,看一旁的二妹蔺旖旎已经擦拳磨掌,跃跃欲试,蔺颉狄自然要把这头一个上台出风头的机会留给她。

蔺旖旎自席间向台上轻身一掠,衣袂飘飘,身姿婀娜,面向卓玉心颔首低眉,声线柔畅:“旖旎愿以一支自创乐曲《长寿歌》献于母亲,祝母亲福禄永存,寿与天齐。”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如此叛逆地鼓掌喝好。

与天齐寿?这是当朝天子才能拥有的寿禄,蔺旖旎这般说,可对当今皇上是大大的不敬。

卓玉心在台下展露笑颜,毫不在意。

论资历,父辈时,高祖皇帝亲提‘西境雄关’四字送与潮州,现镌刻于魁王府前;卓玉心是胡太后亲封的魁王,位列一品军侯,肃宗御赐魁字王旗,凭此王旗,可肃乱民,斩佞臣,王朝疆域所到之处,见魁字王旗不得阻拦,皇族亦是如此,王朝间仅此一位,纵使是眼前权倾朝野的宇文泰,在卓玉心面前,也要自叹不如。

自卓玉心领潮州盾甲军以来,三十年间历经大魏王朝十帝,论功劳,卓玉心所立战功数不胜数,护佑大魏王朝西境与北境三十年不受外族侵扰,尤其是十年前大魏爆发六镇之乱,出现内忧,与此同时,天狼部受柔然可汗怂恿,举兵南下侵略大魏,势头锐不可当,北境众军抛戈卸甲,兵败如山倒,是为外患,大魏面临生死存亡危机,卓玉心弃家城于不顾,引盾甲军北上,鏖战六月,噬灭天狼部雄师掣狼金戟军,护佑大魏无恙。

孝昌二年,为表彰卓玉心护国军功,肃宗再赐免死金牌,凭此金牌,元魏王朝之内罪无大小,可免死三次,随魁字王旗世袭相传。

盾甲军声名大振,而后历代皇帝无不对卓玉心加以敬重。

且不说有免死金牌与魁字王旗,单是现在被禁足长安的皇帝,不过是宇文泰掌权的一个傀儡罢了,宇文泰弑君尚不敢定罪,她的一句‘与天同寿’又怎敢评头论足?

哪像这座下群臣如鼠般胆小。

蔺颉狄,卓子骞对视一眼,同时鼓掌喝好。

紫衣,红袖,紧随其后拍手鼓掌。

魁王府中一众下人,府中潮州盾甲军,更是高声叫好,气势可把这座下群臣吓得不轻,唯宇文泰面带笑颜,坦然饮酒。

蔺旖旎拔出长剑紫霄,剑走轻盈,摆出一个寿星下凡之姿,伊然不动,那被蔺旖旎不遵守昆仑山道规,一意孤行而无人敢阻拦,在下境殿中‘豢养’的六十四位乐师纷纷携乐器登场。

琵琶乐钟,笛箫鼓瑟,箜篌笙埙,这六十四位乐师在蔺旖旎身后排作八横八纵,奏乐起舞。

台下众臣又是心中一惊,额头骤然冒汗,如果说之前那一句‘寿与天齐’是对皇上的不敬,那这八侑之舞可就是明目张胆地向皇权挑衅了。

古礼有云:天子八侑,诸侯六侑,卿大夫四侑,士用二侑,卓玉心属诸侯一列,该是六侑。

卓玉心不以为然,这八侑之舞在她看来只是女儿的一片孝心,逾越古礼又能怎样,宇文泰不曾表态,席间众臣哪敢说一个不字,宇文泰表态,当朝之中又有谁敢出头对盾甲军挑衅?

蔺旖旎在前领舞,舞姿缥缈幽致,一众乐师,歌喉清唱:

“昆仑山,玉林间,仙女子,素衿寒。”

“潮州境,虎卧川,魁王帅,镇江山。”

“天人入凡,儿唤母安。”

“八方城关,乐起福圆。”

“积功久善,流光晨旦。”

“云儿在看,月下汀兰。”

“羽颐漫漫。”

“歌舞嫣嫣。”

“昆仑山,玉林间,仙女子,素衿寒。”

“潮州境,虎卧川,魁王帅,镇江山。”

“天人入凡,儿唤母安。”

“八方城关,乐起福圆。”

......

清脆响亮,乐曲韵美,余音绕梁,经久不绝,直叫人看得舞姿发呆了,听得霓乐耳痴了。

紫衣,红袖也要赞道:“就是月亮里的嫦娥下凡见到二小姐这般也要自惭形秽了。”

殊不知她们也是嫦娥下凡,只不过是那风凌眼中的。

一曲《长寿歌》罢尽,蔺旖旎高兴欢跳如小巧姑娘窜到母亲身边,在母亲的脸颊上亲吻了几下,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道:“好不好嘛?”

卓玉心摸着女儿的俊脸儿,慈祥言语直是说着:“好好好,闺女给为娘的礼物,最好。”

卓子骞与蔺颉狄也都各自准备了贺礼,卓子骞对蔺颉狄揽手请道:“兄长先请。”

蔺颉狄也不推脱,大步跨到台上,仰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浩瀚夜空,口中吹了一声口哨,片刻后,自夜空之中斜刺俯冲下来一只红头花翎白鹭,扑扇雪白的翅膀,落在蔺颉狄肩头,将长喙在蔺颉狄的脸上蹭了蹭表示亲近。

蔺颉狄从白鹭纤细腿脚上拿下一远来的信纸,信纸卷曲,里面包裹着一株七彩花瓣的株花,将白鹭重新放飞到夜空,蔺颉狄高举手中信纸与七彩花朵,大声道:“七彩荧花,三十年一开叶,三十年一结花,又三十年方才凋零,在世间奇花异草之中当居榜首,如此世间奇罕珍惜之物当归于我伟岸盖世的母亲大人,愚子不才,昨日一早,孩儿手下铁甲军夺回十年前天狼部夺走的我大魏北境门户飞龙城,又长驱直入天狼部境六十里,铁甲大军踏碎被天狼部奉作圣山的雷音山,摘掉雷音山上,仅此一株,被天狼王朝视为王朝繁荣象征的七彩荧花,特作母亲大寿贺礼献上。”

十年冷兵对峙结束了?大魏与柔然天狼部落开战了?闻所未闻。

众人尚在疑惑此消息是真是假,宇文泰从席间站了起来,举杯高声喝道:“征虏将军雄才,铁甲军威猛,有魁王在,有征虏将军在,我大魏王朝举世安宁,皇帝陛下高枕无忧,我辈当举杯,共敬魁王,共敬征虏将军。”

柱国大将军带头,座下众人哪敢不从,纷纷举杯相敬。

传言称,七彩荧花遇酒水会绽放异样光彩,如雨后彩虹般绚烂无比,又如醉后佳人般美艳动人,卓子骞手指轻点杯中酒,手指向上一挑,酒水呈一串穿联在一起的细雨水珠随卓子骞抬高的手指一齐从杯中涌出,卓子骞手指尖轻弹,这串水珠如游离的箭矢一般飞向蔺颉狄手中的七彩荧花。

酒水滴打在花瓣上,七彩的花朵顿时绽放如塘中荷莲,花香之气四下弥漫,堪比轻嗅美人香肌,叫人卧醉其中,那最高绝的,是绽放的花瓣之中,竟飘涌出亮闪闪的光光点点,颜色何止七彩,色色变换,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好似那夜晚河边芦苇荡中的萤火虫群,闪闪发光,叫人眼中生花。

蔺颉狄手捧七彩荧花,一动不动,生怕动一下会惊到造就此奇观的仙人天神。

须臾之后,绽放的花瓣之中再次流光溢彩,竟从花瓣间的间隙流淌出七彩瀑布,七彩的水光飞溅,由蔺颉狄手中激扬到地上,逼真的很。

台下人不敢高声,闭口缄默观台上奇景。

这股‘瀑布水流’流淌到舞台之上,四下漫流而去,流过之处,顿时在‘水中’长满花朵青草,千颜百色,密密当当,生生地将石砌的舞台幻化成了流动的花海草原,有山,有树,有花,有草,有水,有人。

当之无愧的人间仙境。

奇花造就此仙境还不算果,流光溢彩,浩然而下的‘多彩瀑布’溢满了舞台,花海也开遍了舞台,从舞台的边沿流下,晶莹蜿蜒着朝卓玉心所在席中涌来,水光里眨着天上的星星般的光点,茂盛开来的千百种花色,幻化着姿色,衬映魁王卓玉心的高贵优雅,从身边花海之中,呼啦啦地飞出数十只蝴蝶,数百只,上千只,在卓玉心身边萦飞环绕,那天界的百花仙子恐也不过如此。

蔺旖旎伸出手去触碰一只斑斓蝴蝶,蝴蝶有形无身,周身放着光彩落在了蔺旖旎的手掌心,蔺旖旎惊着眼神吱吱一笑,蝴蝶悠悠飞走,上千只玲珑剔透的蝴蝶煽动透明玉翅在卓玉心头顶飞绕成了一顶彩色的蝶环,戴在卓玉心头顶,又结成一流动翩翩的圣洁彩衣,穿在卓玉心身上,一半百妇人顿时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回到了那青葱少女的时代,如那从花海草原深处走出来的彩蝶姑娘。

没有潮州盾甲军魁王帅的名头,没有战火纷飞的厮杀战场,有的只是那一个姑娘,令人魂牵梦萦的姑娘。

蔺展颜看着被蝴飞蝶舞环绕的卓玉心,一头沧桑白发,思绪却回到了当年书生意气,情不自禁轻唤了一声:玉心,别争了,随我去那东海百花湖畔做一对远离世间凡俗的眷侣可好。

耳边似是又传来当年卓玉心的回答:“再等等,等我踏碎天下纷争,还王朝天下一个安宁,就随你去。”

“我等你。”

三十年前,昆仑山巅,俯瞰天下,一个俊朗翩翩的小道士与一个英姿出众的小仙姑这样一说一答。

小仙姑下了山,誓要继承父辈衣钵,发扬潮州,历遍天下;小道士下了山,无国无家,只想与意中人归隐百花湖畔。

小仙姑将一个‘等’字说了三十年,小道士为一个‘等’字等了三十年。

直是等到了那东海百花湖畔遭战火摧凌,再无百花,再无仙湖。

想不到这百花仙湖竟在这时出现了,就出现在卓玉心的身旁,将等了三十年的卓玉心打扮成一个真正的仙子。

翩翩蝴蝶慢慢散去,地上花海簇簇消弭,七彩荧花收起灿烂的光辉,释放尽了周身的精华,化身为一枯竭的石花。

凡夫俗子们大开了眼界,称奇不绝。

奇女子卓玉心,真非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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