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份离婚协议书被男人扔到了母亲面前。

白一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应该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混乱情绪，愤怒，麻木，甚至还有一丝丝轻松，终于是要结束了吗？

其实，这个家，白一茜知道，早在母亲在自己十岁的时候，突然中风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结束，这个场景，自己已经很早就预知到了。

本来，白一茜以为，自己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最起码在十岁以前，白一茜是无忧无虑的。自己的家境虽然一般，但是有一个很爱自己的母亲，一个经营着一家小店的父亲，小店的生意也还不错，甚至有时候，还有多余的钱，让父亲带着自己和母亲去一些离家不远的地方旅游。家里时常充满着欢声笑语，白一茜甚至想，即使有人拿再多的东西来和自己交换，自己都不会愿意离开这个家，离开爸爸妈妈。可是，这一切，似乎只能是一个远久的梦，直到十岁那一年，整个家庭就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母亲突然中风，虽然即使送到了医院救治，但是还是由于病情严重，最后瘫痪在床。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自己，在一夜之间，被母亲支撑的那一片天空坍塌了，白一茜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哭。

在白一茜心里，母亲一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有着江南女子水一般的柔软，有着让人称赞的贤惠与学识。嫁给父亲这样的一个人，在外人看来，完全配不上母亲的人，只是因为，她选了自己所爱。

可是，现在，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就这样败给了病魔，而她和白一茜没有想到的是，她们母女两接下来，却要面对比病魔要残酷一万倍的现实。

家里是经营小店的，如果不是母亲这个突如其来的病魔，生活虽然不是十分富裕，但是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这一切，都因为母亲的中风偏瘫而改变。

母亲的病情控制住了，但是中风偏瘫，还是需要大量的后续的药品的医药费，这对于这个恰好够生活的家庭来说，无意是一个晴天霹雳。小店的经营很显然对上母亲的医药费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有些吃力。即使在自己的极力劝阻下，母亲还是被父亲从医院接回了家里照顾，花销还是很大。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对于当时只有十来岁的白一茜来说，这句话的含义显然太过深奥，她并不明白。

日复一日，白一茜对着父亲越来越坏的脾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从前那个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家，怎么就没有了。父亲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在自己告诉他，母亲的药快没了的时候，他竟然会大吼着对自己说：“吃，吃，吃，吃什么药，死了算了，活着就是个累赘！”

白一茜吓呆了，她不知道曾经那个将自己架在脖子上的父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如此陌生。母亲在病床上的咳嗽声和父亲的斥责声交织在一起，年仅十多岁的白一茜，愣愣地站在原地，听着那些刺耳的声音，不知所措。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大概是两年多了吧，时间久到白一茜自己都已经麻木了。终于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脾气越来越坏的父亲，再也无法忍受偏瘫在床的母亲，提出了离婚，态度强硬到白一茜觉得心寒。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话，在现在这个陌生的父亲身上，看不到一点痕迹。

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

白一茜从过去的回忆中回过神来，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她还是个孩子，不能说些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虽然，她知道，离婚到底是什么意思，离婚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现在却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他们离婚。白一茜看向病床上的母亲，那个江南水乡温婉的女子，已经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样子。

此时此刻，她瘦削的脸上，满是悲伤。母亲很难过，白一茜知道，即使母亲也知道这两年来，父亲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情，越来越少归家的行为，但是在她的心底，始终抱有一丝的希冀，希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在自己和丈夫身上只是一个笑话。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才是一个笑话，所以，脸上没有丝毫的震惊，只是悲伤的神情，让白一茜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你了，照顾了你们两年，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今天，这个离婚协议书，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父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恐吓，恶狠狠的声音，让白一茜有些不寒而栗。

母亲的眼里，已经闪现出了绝望，竭力想要忍住的咳嗽声，还是从嘴边溢了出来。

“咳咳……”

面对母亲费力的咳嗽，面前这个自己还叫他父亲的男人，一点儿同情之心都没有了。白一茜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背，转身将床头柜上的一杯温水轻轻地递到母亲嘴边。母亲朝着她虚弱的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小口水，缓慢地咽了下去。

“听到没有？快点签字，今天你必须签字！”

白一茜看着面前已经完全陌生的父亲，心里的恐惧在一点一点的增加。母亲似乎已经缓过神来，眼睛里的绝望也好像消失了，变得平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虚弱而轻柔的声音响起，“离婚可以，咳咳……但是，我……我有一个要求。”

白一茜吓了一跳，不解地看向母亲，却看见母亲正看着自己，眼睛里是白一茜快要承受不住的炙热。

“什么要求？”父亲有些惊讶，但是大概是为了可以离婚，还是问了出来。

白一茜也在等着母亲的答案，可是母亲却笑了，没有马上回答父亲的这个问题，而是费力的拉过白一茜的小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手里，眼睛里还带着笑意。感受到母亲因为病魔而有些干瘦的手指，白一茜哽咽了，“妈……”

“快点说，别再那里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要求赶紧说出来，说完赶紧签字。”父亲并不耐烦这一个的亲情，语气不善地催促到。

“离婚可……可以，但是，你必须抚……抚养我们的女儿……”

白一茜心里一震，“妈妈？！”

“什么？！”显然父亲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

“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这个条件，我马上就签字。”母亲似乎是将心中的牵挂说了出来，轻松了好多，说话也没那么费力了。

看着父亲在病床前焦躁的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地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向自己，白一茜忍不住想要躲到母亲，身后，将自己彻底的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母亲似乎感受到了白一茜的心中所想，对着她笑了笑，“傻女儿，她是你的爸爸啊，不要害怕他。以后要替我好好照顾爸爸哦。”

白一茜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被咬着牙的父亲大力的从母亲身边扯到了一边，“好，我同意了，签字吧。”说完这句话，父亲就毫无表情的将笔和离婚协议书递到了母亲面前。

看着母亲慢慢地拿起笔，慢慢的在协议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白一茜有一种被尖尖的笔尖划在心空上的感觉，疼痛而又尖锐，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