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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花现形记》八 家有恶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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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聪明人,什么时候都聪明啊。

人跟人呢,也根本不能比。就拿瘦老头他们村来说,有一家以前穷得叮当乱响,全家老少省吃俭用好几年才攒了点钱,买了两亩地,那几年,就被评上地主了。解放前当地主好啊,地多,粮食多,有饭吃,不挨饿。可解放了再当地主,那就是被打倒的对象,往哪好去?那些当地主的,有一个算一个,连家里的崽子们也算,都得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有什么不对的就被拉去批斗了。就是这些被批斗过的人,十家捆一起也比不了人家杨家的家业大。那又怎么了?人家杨家的地啊山啊什么的都捐了,不光落了个觉悟好,思想先进的好评语,再****,人家也不伤筋不动骨的,人家没地了,不是地主了!就看看杨老头现在,坐个车就舍得给人两块钱,换了其他人,给个块八毛的就算多的了。为什么杨老头这个时候拿的出这么多钱?还不是人家以前家里就有钱,攒下了,现在了还有底子在那放着呢。

这杨老头现在回来,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藏着什么值钱的东西?听说当初他跟闺女走得挺急,也没带啥东西。再说了,当时杨老头年纪就不老少了,就一个老头,一个姑娘,也带不了多少东西,备不住就把金银财宝什么的放哪藏着了,这是时候好了,又回来取来了。没听杨老头说嘛,回来卖房子,换两钱用。可农村的土房子,早些年都是些土坯房子,屋顶都是茅草盖的,不象现在普遍都是大瓦房。杨老头家以前的房子盖的是挺好,可也没多出彩啊。除了屋顶铺了一遍瓦,听说墙壁院墙什么的都一样是土坯垒的。鹌鹑岭他也去过,见过杨家的房子,看着跟普通农家房子没多大的不同。或者这只是外面看到的,实际上不一样?

他刚想到这,就看到杨老头看过来似乎洞察一切包括他刚才想法的目光,他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连忙道:“现在家家都穷,哪养的起大牲口?不过队上确实养着几头大牛。我这就带你去见饲养员,看他肯不肯套车送你回去。”他心下里嘀咕,这杨老头人精的猴一样,社会那么乱都毫发无损,哪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只怕即使有东西没带走,估计也藏得严严实实的。这么多年了,即使六几年人饿得两眼发花,五脊六兽,看到什么吃的就两眼放光,一天到晚就四处寻摸吃食的时候,也没听说鹌鹑岭有人寻摸到什么。难道那个时候人们就没动过这个念头?说给他听,他也不相信哪。别人都寻不出来的,即使有,估计他也寻不到。那还操这份心干嘛?

他老老实实地带着杨老头找到了队上的饲养员,跟他讲了杨老头雇车的事。饲养员乐不得的,赶忙套上车,拉着杨老头就往鹌鹑岭来了。

鹌鹑岭村其实并不大。当初最早过来住的是杨家的先人。其他的异姓人其实都是杨家曾经的下人或者长工的后人。这是鹌鹑岭附近住着的人的说法。

杨老头却清楚,前前后后其实就他一个,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每过几十年他都要年轻一回回来,这样才给了外人这样的印象。他的寿命是有了,但是后来年纪大了,却越来越难孕育后代。所以,他对后来得到的闺女才这么偏爱和重视。早年他的几个儿子闺女,后来他死遁了之后,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不光玄孙有了,玄玄玄玄孙也不少,可好了坏了的,他都再没回去过。可人这一辈子,总得有点寄托。他活的再长,孤家寡人的有什么意思?

等闺女那双父母周爸周妈百年之后,说不得他还要跟闺女找个地方安居。现在住的那个小村庄,暂时住着,对普通人没什么,但对他跟闺女来说,却不宜长居。所以,房子不房子的其实还在其次,他现在回来,也是想看看当初的地界变了没有。没变,那就最好。变得不大,那也难不住他,动点手脚而已。但是如果变得太大,他就要另外想办法了。没办法啊,山无长态,水无长型。人在变,环境也在变啊。

杨老头的内心独白没人知道,不过,他闺女死了,他自己个一个人回来的消息,在他坐着镇上的牛车颠颠簸簸地到了鹌鹑岭村的时候,才六七十户人家的小村庄还没用一个钟头,就被大人小孩传得都知道了。尤其这个杨老头都九十六岁了,偏偏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腰杆挺直,比有些六十多岁的老人看起来都精神,就更加值得人看一看了。这也太稀奇了不是?你见过有人活到九十六了还到处奔波的人吗?肯定没见过。村里的人也都没见过。因此,杨老头拄着根拐杖提着东西到了自己家门前的时候,他后头不光跟上了村里的八九个小孩,一些大人也跟在了后面,就为了看看杨老头一个孤寡老头怎么讨回别人住了他很多年的房子。这年月,大家的娱乐都少。

家门口,门上安着的还是杨老头离开以前的木头大门,也许是拗过锁的缘故,在门环下方出现了很大的几块深刻的划痕。

杨老头到的时候,住他家的这家人在屋里,大门没关。不过一点没妨碍他观察自己曾经的家。院子里也变了。西边沿着院墙被搭了两间厢房,一个鸡圈。鸡圈不用说不经常打扫或者根本不曽打扫过,让人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鸡屎味。当然,院子里其实不单充斥着一股冲人的鸡屎味,还有一股猪屎跟人屎各种屎的臭味。他家原本没在院子里起猪圈来着,现在院子东边沿着院墙却起了个猪圈。猪圈的排泄物堆满了一个圈坑,主人家也没清理。

总之,现在杨老头家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字,脏,两个字,很脏。就连院子中央原本打了井的地儿,那井盖是原来的井盖不假,上面却被盖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看痕迹,有鸡屎,也有鸟屎,还有很多刀砍在上面形成的不规则划痕。真难为了现在使用它的人,拿井盖当菜板用,连洗都不洗一下,他自己个不恶心,别人看着的人倒先替他恶心上了。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权当没看到就这么用着的。

这还是寒冬腊月呢。若是到了夏天天热的时候,那个味道估计要比现在扩大个十几倍。到时候那股味儿,除了这里的人,可能没别人受的了。农村很多人要伺弄家畜,又要忙活庄稼,都是重体力活儿,大家都没法保持得太干净。可再不干净,到了这家这个份上的,还是少。

就说呢,原来这里一排的房子,左右加起来有六家,后面一排也有六家。现在看那几家还在的房子,都很多年没住人了,屋顶都塌了。也是,谁喜欢有这么家不爱干净的邻居啊?反正,杨老头看到自己家被糟蹋成这样,弄得埋汰成这样,是恶心得不行,而且这个恶心是打心眼里恶心。

再看看脚底下,那鸡屎什么的都冻得僵硬了,一层摞着一层,这家住着的人也省事了,根本就不用打扫了。放那放着,明年开春,一铲就是一堆的好肥。就是天稍微热点人有点难过,可能都找不到下脚的地儿。不过杨老头现在没有这样的烦恼。天儿冷着呢。院子里的粪冻得很硬,不粘鞋。杨老头有点无语,不知道该不该为了这个而庆幸。

其实,在来这儿之前,杨老头就已经预感到会遇到什么事了。甚至家里住进来的是什么人,他也大概已经有数了。现在看到他原本简洁明快的家被造成这样,他更加确定住进他家的到底是哪一家了。

人们很多人都会说,某某随了其家某某的根之类的话,有些人会不信邪,但这话其实有很到的道理的。人这一生,一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风景,遇到什么样的人,也许具体到风景跟人上,会忘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或者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人在童年的记忆,却往往是最刻骨铭心的,不管是经意的还是不经意的,都会一直影响人的思想,行为。所以,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充当做事做人榜样的先辈们在无意当中,也许就已经进行了一定的示范,使后辈有意无意地学习了他的思维,行为,并影响着他的人生。

就拿现在住在杨家老宅的这家人,他们家姓程。他们家也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祖上也是杨家的附庸。甚至他们家的日子也跟其他家一样,越过越好了,不仅买了地,置了房,也从杨家赎出身来,当上了自由自在的农民,而且,他们家算是跟着杨老头比较早的人了,房子就起在杨家的隔壁。这么多年的邻居做下来,大家也到很好,处得挺和睦。

坏就坏在了杨老头跟闺女离开这里时候的程家媳妇上。那媳妇也不是说懒或者怎么的。她不懒。就象大家现在看到的,程家鸡养了少说有三十多只,猪圈里大肥猪养了两头。不说别的,就这两样家畜,它们要吃要喝,打猪草和猪食什么的,一天三顿都少不了,琐琐碎碎的小活就不少,懒人根本干不了这个。可你看看这家的猪跟鸡,虽然味道有点夸张,但是都挺肥硕的,说明主人家伺候它们都伺候的挺精心,起码没短了他们吃喝。可这人呢,也不能说不懒就是个好的。不爱干净也很讨人嫌的。

偏偏这程家媳妇又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到了饭点经常支了儿子过来,借这样还那样的,她儿子多,生了四个,还每次不是派同一个儿子过来。淼淼心好,刚来的时候不熟悉,看到了就顺便塞点东西给小子们,程家的儿子们就来得更勤了。

杨老头想到自己家就一个十来岁的闺女,隔壁一家的小子,还经常有事无事过来串门,大家熟识的知道这两家是邻居,不见外,可如果不熟悉的人看了,就怕是对闺女的名声不好。关键这事它好说不好听啊。也许,程家媳妇也确实打着两家嘎亲的主意。可杨老头怎么看得上程家那一窝大字不识耗子一样埋汰的小子?隔壁邻居的,也不能关着门不跟街坊四邻来往不是?一气之下,杨老头在山上半山腰的水潭旁边,另外起了五间泥坯房,跟自己家闺女搬到了山上。这屋就闲下来了。平时也就农忙的时候,杨老头父女两个才回来住个几天。

当时,村里的大人小孩凡是在的,都明白怎么回事。

当然,这也是杨老头平时为人就和善慈靄,等闲不跟人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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