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回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少女身后被冻住的栏杆，随后就是麓扬苍白的脸色，徐帆问：“你打麓扬了？”

少女没有理他，反倒是麓扬问：“门主呢？”

“门主在我家喝多了，我爹让我先来叫你们过去，他给门主熬醒酒汤去了。”

少女起身：“走吧。”

三人在一木屋前停下，徐帆上前去通报，麓扬看着少女：“你说我没有学全？是说门主有所保留。”

“是啊，你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学到精髓，学的都写边角料。”

“我不明白，本门弟子他们为什么要。”

少女摇头：“你这么执着做什么，等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会明白。”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少女转身还是那副傲然不羁的模样：“我说了，我认识你师父的师父啊。”

麓扬几番就要爆发，这女子像是在拿他取乐一般怎么都不肯说实话，也怎么都不肯将他好奇的事情告诉他，绕着圈的在说一些她愿意透露的事情。

自认从小就高人一等的麓扬，在她面前也只有认瘪，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少女见麓扬一副面红耳赤，被欺负了的样子，叹气道：“你别这个表情行不行？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木灵上下打量了麓扬一番：“看你这幅憋屈的模样，到是和江湖上疯传的寒梅傲雪相差甚远。”

“你故意激怒我有意思吗？”麓扬稍稍冷静下来，怒瞪着木灵。

木灵笑道：“随你吧。”

两人互不理睬起来，徐帆从木屋上探出脑袋道：“你们两个上来吧，门主醒了。”

“叫他下来见我。”木灵随处找了个木墩就坐下：“我可不想在酒气熏熏的房里，见一个酒鬼。”

徐帆一怔，想骂那不识抬举的少女，身后却传来一阵暗哑的笑声，带着浓浓的酒意，灰衣在徐帆眼前飞过，门主抱着酒壶落在木灵面前。

“丫头，你好功夫啊。相隔这么远，你那寒冰真气差点将我的酒冻起来。”

木灵从腰侧拿出那枚玉佩，扔到门主怀中：“先知阁的人让我交给你。”

“莫笑那个老东西，他怎么不自己来？”门主看着那枚玉佩的眼神变了几遍，最后便是怒气半是无奈的低吼道。

少女轻盈而笑：“那你就要去问那个‘老东西’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门主望着面前的红衣少女：“谁教你的功夫？”

“与你无关。”木灵冷淡的敲击着手里的玉萧。

门主狂饮了一壶酒：“丫头，你有兴趣和我比试一场吗？”

“没有。”

“哈哈哈哈哈。”门主狂笑几声，惊得满院飞鸟走兽纷纷出动而逃，天边成群的鸟儿飞过，将天空遮住，挡住所有的光线。不知是何处的大雁立群，活生生的落了下来，咽气于二人中间。

木灵望着门主：“我打不过你，自然不和你打，等我打得过你，我再和你打。”

门主倒是更来了兴趣：“你这还未出手，就知道你不如我，江湖上哪里有这样的，我洛某人又岂是欺负女流之辈的人。”

“门主武艺高强，真人不露相，我何必，您又何必？”

洛非笑望着面前这伶俐的丫头，想起那日夜观星象……紫气东来，是大吉之象，又想起多日前自己偶遇先知阁阁主，那人便说过，紫气凝华之日必有贵人来到，天下第一门派，囊中取物。

“你如何知道我是真人不露相。”

洛非笑手中真气已经凝聚，他能感受到面前少女体内，暗藏汹涌深厚的极寒真气，仿佛天生自带危险气息的猛兽。

他纵横江湖多年，见过无数高手，无论是锋芒毕露的还是沉稳内敛的，都没有面前这个少女给他的压迫感要强烈。

少女慢慢悠悠的落坐在一旁的石块上：“门主，明人不说暗话，我认识你师父。”

洛非笑静了下来，坐到木灵身边：“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说是要去西域和西域高手比试比试。”

洛非笑一声叹息：“他都那么大年纪了和人家小年轻瞎比什么。”

“你管他做什么？他是你师父又不是你儿子。”木灵从包袱里面拿出另外一块木牌：“这是你师父当年叫我交给你的，说要是有一日梅林妄想争夺第一，这个木牌可以帮你。”

“这般……”洛非笑将那木牌收入怀中，望着木灵道：“你真的不和我比试一场？”

木灵道：“门派之争迫在眉睫，你和我动手，得不偿失。”

“如何得不偿失？”门主手中的真气收起，他能感觉到对面少女给他的压迫感，那股寒气也渐渐消失殆尽。

木灵道：“我虽然打不过你，却也不代表你能轻易的将我击败，大战在即，您这样消耗真气，与我殊死搏斗，实在是没有必要。”

“你我只是比试，点到为止。”

“我不喜欢点到为止，要打，就玩命的打。”木灵用玉萧敲着自己的手心：“您敢吗？”

门主露出狐疑和不耐的神情，却更加欢喜：“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怎么戾气这么重？比武而已。”

木灵望着那高枝上的广玉兰，目色温和：“比武？那只是说的好听，说的不好听也就是打架而已。门主，我帮你带回你师父的木牌，您是否应该满足我一个条件。”

门主笑：“你倒是和我谈起条件了。”

“是。可行？”

“可。”

“九华此番若是派遣八大长老前来，无论他们任何一个人上场，都要由我来杀。你看如何？”

门主眉宇微微蹙起，重听了那个杀字：“何意？”

“恩怨。”少女又从背后的包袱里面拿出一个酒葫芦：“你若答应，我便算是你们梅林的外援，这酒就是结盟的信物。”

酒葫芦表面度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在空中飞过落在门主手上，洛非笑以真气化开那层冰霜，还快开盖，就面露喜色，这酒香一飘果然……立刻溢出果味和植物的清香味，他望着木灵道：“这是什么酒？”

“合水露，不算是酒，却也是酒。”

“这酒归我？”

“归你。”

“好，我答应你。若有九华八大长老出场，你便出手杀他们个干净。”

木灵冷笑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门主抱着酒壶，一身紫衣边角全落了灰尘，可无半分的邋遢感，素净俊逸的紧，只是面上那抹违和的傻笑，让人深思，他道：“你来当这门主试试，这锋芒毕露，未必是件好事。”

木灵望着门主半晌才开口：“你师父说的没错。”

“什么。”

“你果然是个当门主的好料子。”

洛非笑望着那少女高高在上的神态，一时间居然想起那十几年未曾见过的师父，当真有趣：“徐帆，你吩咐一下，在竹园中给这位姑娘批一处干净的屋子来，好生照顾。”

“是。”徐帆望着自己乐呵呵的老爹，自己满肚子疑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该问谁。

麓扬也是如此，两个人只好都先沉默，等着门主离去之后再找木灵一问究竟。

三人欲离开时，洛非笑扬声问道：“丫头，你说此番我们梅林可有机会独步武林？”

木灵回身：“我只管九华的那些老秃驴，至于其他的，与我无关。”

那抹红色的身影随着麓扬和徐帆消失，洛非笑看着徐帆他爹：“看来我那位师父，是什么都告诉她了。”

徐老爹大笑：“老门主喝多酒，便什么都说出去，这点与你一般。”

“嘿……方才那丫头给的酒，你便不要喝了。”

“老东西，这么大年纪还小心眼，快将酒壶拿来。

徐帆和麓扬带着木灵入了竹园，两个人赖在房里不肯离去，木灵半倚在窗边，望着梅林风光：“梅林又被称为花海，你们有这么多树，这么多花，为什么要叫做梅林？我看着有海棠，有睡莲，有木槿，还有大片的竹林。这么多花争奇斗艳，你们选了梅林当真是有意思。”

麓扬笑道：“梅花，百花凋谢之后才会开放，与白雪成一景，独树一帜。我们梅林中人便以梅花的魂魄作为心法和心境的学习旨意。”

徐帆也点头：“梅林只是逍遥惯了，从前到现在都是如此，梅花形容我们梅林的弟子最为合适。”

“这般？”木灵却笑了：“那你们可知道菊花，也是不与百花争艳的，那初春最先开的迎春花也是不与百花争艳的。”

“梅花铮铮傲骨，与菊，与迎春是不同的。”麓扬望着少女的侧脸，淡淡反驳。

木灵望着麓扬：“你可知道我方才是在提点你？”

麓扬一个蹙眉，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木灵：“你说什么？”

“没什么。”木灵笑道：“你要是不明白就算了，这花，其实都差不多，梅花铮铮傲骨，菊花高风亮节，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说了那么多，其实这些东西都是人，和那些个酸酸的诗人给自己找的不自在而已。”她转头盯着麓扬的眼睛：“所谓剑招的名字，也是人起的，你们自认为，或者你们所有人都先入为主……怪不得武功那么差。”

徐帆几次都要跳起来，砍上那木灵几剑，他见过无数无赖的男子，女子，这样疾言厉色，毫无破绽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说话能不能含蓄一点？一个姑娘家家，说话说的那么欠揍。”

木灵冷哼了一声：“我本来也想提点你一两句啊，结果你这么说……好啊，那咱们没话说了，你们两个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哪有你这样，一言不合你就赶人，喂喂喂，木灵咱们三个怎么样也是一起杀过黑衣人的情分，你就这么对待我们？态度能否好一些。”

木灵一个眨眼，恬然笑道：“不能，我就是这个德行，你爱理不理。”

麓扬听着叽里呱啦的吵闹声实在是头疼的很，无奈的拉着还想和木灵理论的徐帆走出去：“你吵不过她，不要闹了，我有话告诉你。”

“什么话？”徐帆有些烦躁的揉着脑袋：“我见过那么多女人，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门的段思绣都没她这么难搞。”

麓扬摇头：“我现在和你说的事情，你可千万要好好听着啊。也千万别问我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行了，咱们两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还怕我不信你吗？”

“行，方才……木灵告诉我，我们的招数根本就没有学全。”

“啊？不可能啊，我们所有人学得招数都是一样的，木灵是不是说门主隐藏了功夫没有给我们？”

麓扬摇头：“我觉得她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听到了她刚刚说了一大堆关于花的奇怪的话，又说是在提点我，你说她什么意思。”

徐帆哼了一声：“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谁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谁知道她说的有几分真话，咱们连她是谁都不清楚，你就把她的话这么放在心上？”

“你想听实话吗？”

“嗯。”

“我觉得她说的对。我们真的没有学全。我今天看她和门主对峙的时候，门主身上的真气和招数起始，都和我们的不一样。”

徐帆望着手里的九节鞭：“那……咱们两个再回去一趟？找木灵问问？”

“你拉的下那个脸吗？”

徐帆扬着下巴：“走。脸而已，我们男人哪能和她们女人一般计较。”

两个人穿过竹园大片竹林，站在木灵的厢房前，麓扬敲了敲房门：“木灵，我们……”

话还没说完，门就开了，木灵坐在椅子上，对着两个折返的人，浅浅一笑：“这么快就考虑清楚了？不觉得我是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了？”

“……”

“……”

徐帆望着木灵的笑容，这个丫头，真记仇，太记仇了。

“你都听到了？”

木灵笑了：“我这人没有别的本事，只是这双耳朵灵敏的不像话，二位以后要是说我的坏话，最好还是离的再远一些。”

麓扬半弯腰，拱手道：“请姑娘赐教。”

木灵望着窗外，成群飞过的大雁：“你们先回答我两个个问题。”

“什么？”

“梅林里面，你们两个可是最有潜质的？你们两个想不想成为高手？”

麓扬望着少女的背影道：“是，学武怎么会不想成为高手。”

“好，今晚子时，我们在竹园门口见，我带你们去拿你们梅林真正的武功秘籍。”

“你不怕我们骗你？我们不是资质最好的怎么办？”徐帆就着面前的茶碗喝了口茶：“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会不会是匡你的？”

木灵笑道：“好资质也比不上好的心性，你们两个心都不错，我觉得好，就行。”

“什么意思？”徐帆有些无奈的看着木灵，麓扬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头笑而不语。

“简单，我看你们两个顺眼，秘籍，我就给你们两个。”木灵轻轻扣了扣桌子：“我说了我认识你们师父的师父，你们以为他只让我给你们师父带一块破牌子吗？当然还有别的事情。”

麓扬问：譬如？

“把他苦心孤诣前半生的武功秘籍交给看的顺眼的新弟子。梅林不可只靠老一辈，香火若是断了，梅林肯定会出问题的。这可是他的师门，他难道会害你们吗？”

“他不会，你会。”徐帆还是很怀疑。

木灵却笑了，一挥手里的玉萧，桌面凝上薄薄一层寒霜：“你不信，今晚子时，你可以不来。”

“那不行，你万一把麓扬卖了怎么办？”

木灵瞪了徐帆一眼：“看到你就来气，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子时再见。”想了想木灵加了句：“爱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