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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勃尔多格游记》第二章 索德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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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勃尔?多格独自在小径上慢慢地走着,同时不忘关注两侧的画作。他的小皮靴在白石板路上不断发出踢踏声,为密室里的死寂增添了一分。

他发现这些画是兰都历代国王的画像,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好,在画框下方刻有对应国王的姓名和生卒年。令多格震惊的是,这些国王不仅在样貌上千差万别,看上去毫无血缘关系,而且没有一脉相承的姓氏,比如:初代国王姓埃莱萨,英姿飒爽,颇有王者风度;但是第二代国王则是一个姓特里克的贼眉鼠眼的家伙,简直像是仓库里的窃贼。

还有一点让哈勃尔?多格疑惑不解,那就是每位国王的在位时间都只有三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就像是有人精心安排的一样。要么是国王们都遵守规则,三年即退位;要么是国王们遭遇了什么不测,不得不退下王位,供他人争夺。相比之下,多格更相信后者,因为单是第二代国王特里克就不像是遵规守矩的人。

“兰都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看过的历史书上没有任何相关记载,恐怕是个新生之地,或者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多格不由得心生疑惑。

就像有人听到多格的心声似的,“国王之径”里突然响起一个温柔轻灵的女声。

“兰都是自由之城。”

闻此,多格停下脚步,警觉地向后观察,发现并没有人影或脚步声,于是推断这与之前的播报员之声出自一辙。他索性靠着侧墙坐下,准备好好听一听这声音,希望从中了解一些关于自己现在处境的信息。但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他放置夜镜的位置。

“在兰都,我们只信仰两样东西,自由和知识。前者,至高无上的全知之主已经赐予我等;后者,至高无上的全知之主正在带领我们夺得……”

听了一会儿兰都的历史,多格已经对兰都有所了解了。

“不对,”他察觉出异样,“她怎会知道我不是兰都人,居然将兰都历史讲得如此巨细靡遗?再者,先前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学院的?难不成真有所谓的全知之主在主持这场活动?”

此时,那个声音正在像宣读《圣经》一样机械地传声:“全知之主在危难之际降临,用圣器驱逐大敌。凭借圣器,全知之主推算出大敌的弱点和藏身地,将其一举歼灭,并创立了兰都。自此,为了表示对全知之主的尊敬,兰都的子民皆以全知之主所赐之字为名。据《兰都史》记载,全知之主将兰都的子民从奴隶主手中解救,并在兰都留下大量的古书典籍,随后便回到天上的神之住所,只在每次的王庭之争后下凡接见新一任国王和他的随身侍从。”

至此,多格对于自己的处境已经相当明白。他站起身,拍去裤子上的灰尘,继续向前走,同时留意着不知疲倦的播报员之声,以防错过重要信息。

据她所言,那位耶稣一般的全知之主有一件可以知晓世间一切的圣器,“除了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未来,全知之主无所不知”。

这令多格想到了圣徒布里德。布里德的法器血瞳之书可以解答主人的一切问题,但是代价就是要往书封上的那只血眼浇灌足量的新鲜血液,问题越复杂所需要的鲜血就越多,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良。也正是因此,赫赫有名的圣徒布里德最后死在一次神秘的推算中,而血瞳之书也自此流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推算出什么问题,竟导致掌握了造血秘术布里德失血过多而死。有人说,他是想知道让自己至爱之人复活的方法,触怒了天意,招致死祸;也有人说,他是被血瞳蛊惑,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恶魔。无论如何,血瞳之书最后都被人们普遍认为是不详之物,甚至没有被记载在部分极端分子所著的野史中。

“难道血瞳之书被这全知之主得到了?”

但是多格很快否定了这种情况。如果历史书上的记载无误,那么血瞳之书的发动条件极为苛刻。一者,它只认书主之血,其他的血液一概无效,并且必须是现场放出的新鲜血液;二者,它对鲜血的需求量极大,布里德之所以能够任意运用血瞳之书,完全是因为他掌握的造血秘术,可以瞬间在体内制造大量血液。

“或许,全知之主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巫师吧。”多格暗自推测。

此时,他已经可以看到国王之路的尽头了。深吸一口气,他快速奔向对面的小门,将流光四溢的水晶和烛台一个个甩在身后。就在他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跑得实在太快,或许是因为惧怕——他没有注意到在最近一代国王的画框中,佩皮斯?皮格头顶王冠,手持黄金宝剑,正在无声地大笑。同样的,他也没有注意到,那位播报员的语气陡然冰冷,送上最后一句话:“玩得开心,外乡人!全知之主在看你。”

多格冲出小门,突然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石地板上,脑袋碰撞出“咚”的一声。有人尖锐地叫了一声“五个了!”,随后是周围一圈的哈哈笑声。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手背刮了刮脸,活像刚刚下班的铲煤工人。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绊了他一脚。

发现这个小可怜鬼在看自己,那个乞丐收敛了笑容。但是他微微仰起脑袋,棕色的眼睛里散发出戏谑的光芒,仿佛多格是自己的奴隶似的。乞丐收回目光,缓缓站起,信步漫游一般地走过惊愕的多格,放任身上破烂不堪的淡蓝色长袍胡乱飘摇,一双赤脚在地上沉默地挪移。

看到乞丐走过来,人们赶紧让出一条两米宽的道路,但肯定不是出于尊敬。他们像对待摔倒的多格一样冷漠地嘲笑他,用各自语言中污秽至极的土话讥讽他;更有甚者,向他甩去一枚五分硬币,喊道:“叼起来,乖狗狗!”,引得一阵哄笑;只有多格,带着崇敬的眼神目送他走到大厅另一边的阴影中。

乞丐对人们的种种行为置之不理。直到有一枚硬币撞到了他佩戴的胸针,他才停下脚步,微笑着看了一眼那个仍硬币的人,旋即又继续前进。

他一直走到大厅另一头的一小片阴影中,斜靠在墙上,盘腿坐着,闭上双眼,大概是在休息。

旁观的人们都把他当作一个乞丐,一个弱不禁风的竞争者,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许已经有人在想象如何在竞技场上完胜他了。但是多格早已看出了那人的跟脚。他暗自思忖:

“看他身上的蓝袍和五边形徽章,应该就是北方流亡的索德尔人了。索德尔一族精通剑术和法术,并且嗜好战斗,曾经建立起跨越三大洲的索德尔帝国,繁荣一时。可惜他们不自量力地攻打坠神谷,不仅死伤过半,而且招致血脉诅咒,从此世世代代失去对魔力的感应,并且需要定期完成坠神谷发布的任务以赎罪,几乎等同于成为了奴隶。这个叫兰都的地方从未有历史记载过,大概是个避世隐居的城市,怎么会被坠神谷盯上?”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容纳了近百人的大厅,皆是全副武装,甚至有人用铠甲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包裹得滴水不漏,仿佛要上前线似的。这些人大概都是兰都本地人,因为除了那个索德尔人,他对其他人的服饰和装扮感到异常陌生,至少不是历史记载中的任何民族。

正当多格对自己的处境一头雾水的时候,“国王之路”播报员那柔和悦耳、宛若竖琴的声音开始在大厅中回响,就像圣史密斯大教堂里每天清晨的祷钟。

“各位都是通过智力考验的不凡人物,或是心怀梦想,或是肩负使命,或是天意使然。但是,仅仅拥有知识是不够的,更重要是的灵活运用所学的知识。你们既然来到轮回大厅,便平等地享有竞争王位的权利。众所周知,你们之中仅有一人可以得到全知之主的垂青,在自由与知识的歌声中荣登兰都国王的宝座,而其他人,也将在国王座前鞠躬尽瘁、至死效忠。现在,接受全知之主的眷顾,以轮回大厅为起点,去追寻自己的终点吧!切记,不可恃强凌弱,更不可故意害人性命。”

当播报员说话时,喧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随着播报员的最后一丝声音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轮回大厅上方的穹顶射出许多光球。这些光球各自飞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人们手中形成各种武器和魔法道具。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那个全身铠甲的人。光球撞在他的铠甲上,形成一层魔力附着。光球根据每个人的特性,形成各种形式的加成,类似游侠会获得弓箭,并得到一定的目力强化。这大概就是播报员所说的“全知之主的馈赠”。

一个相对小巧的光球撞到多格的脑袋,随即消失了,像是钻进了他的头。但是,多格既没有获得任何武器或魔法道具,也没有任何能力提升的感觉。三息之后,他突然头脑胀痛。他快速扫视周遭,发现所有人都专注于自己的馈赠,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他赶紧找了一个角落蹲下,双手抱头,妄图以此缓解头痛。过了一会,多格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开始在自己身上搜寻眷顾的痕迹。然而,这都是徒劳,他既没有变得健步如飞,也没有变得力大无穷,更没有获得魔法道具和神兵利器,他依旧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可怜的家伙。“或学士配送系统出了问题吧,”他悲观地想着,“总不至于是我太弱的缘故吧。”这时,他想起了那个身着蓝袍的索德尔人。如果说多格弱得无可加强的话,那么索德尔人应该强得无需眷顾才对。

多格望了一眼那个双腿向前伸展着坐在白石墙壁边上的索德尔人。只见他双手枕在脑后,双目微闭,任由身上无异于老宅窗帘的蓝布袍披散着,一副休养生息、与世无争的样子。由此,多格推测他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被无效的光球选定了。这样一来,全知之主的眷顾机制就很清楚了,即仿照天道运行,损有余而补不足,尽量使每个人的实力达到同一水平。索德尔人的战斗力闻名于世界,于是没有获得任何眷顾,而其他人则通过眷顾达到了这个索德尔人的水准;至于多格,他估计是因为他就像无底洞,任何强化都无济于事,于是就被全知之主直接放弃了。

“唉,看来我的兰都之旅不会顺利了。也罢,反正我无所谓什么王位,我在兰都不过是一个外地人,就像我们在萨克常说的,‘看那个川左人!’等夜镜一恢复,我就赶紧跑路。好在有不能杀人的规定,不然我这个小人物在一堆怪物中间绝对是凶多吉少。”

正这样想着,他发现其他人已经走过大厅南面的大门,准备出发了。于是,多格作为唯一一个以旅游观光为目的的参赛者,小步快跑着追了上去。

就在他跨过门槛,跑过雕有血脉之神的门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轮回大厅的北端,北门石柱上的血缘之神正冷漠地看着他。他疑惑地再一次走过南大门,却又回到了大厅北端。一阵爽朗的笑声在空寂无人的大厅中突然想起,惊得多格四下张望,恐是自己已中陷阱,折在了王庭之争的第一关。

“放轻松,小狗狗。我不过施展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魔法。”一个蓝色的身影从大厅东北角的阴影中走出。

“索德尔人!”多格瞪大了眼睛,被吓得叫出声来。但是,他随即又镇定下来,因为这个强者不至于在他这种小人物身上有所图谋,更何况还有不许杀人的规则。

“多亏了那个老不死的,他的眷顾果然能通过修改局部空间法则来阻断我身上的魔法禁制。也多亏了您,把自己的眷顾赏赐给了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鬼。您别害怕,虽然我对付你就像点餐一样容易,但是我不会伤害您的,您对我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国王陛下。”

他的话让多格毛骨悚然,尤其是最后极具嘲讽意味的称呼。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需要我当上国王?”

“没错。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我接到的任务的一部分。你当上兰都国王,我成为你的随身侍从。然后我完成我的任务,你过你的安逸日子。就是这样。”

“但是我毫无用处啊!我比不上刚才出发的任何一个人,我甚至没有得到眷顾。而且,坠神谷又怎么会盯上我呢?”

多格对索德尔人的恐惧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愤慨和不解。多年的学校课程让他觉得,跟坠神谷这种邪恶的地方扯上关系绝对不会有好事。他不希望自己在旅途第一站就背上不好的名声,否则将来他在那些虔诚地信仰斯凯尔的国家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毕竟,他不可能在兰都待一辈子。

多格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的。根据圣书中的记载,在第三次人神大战中,人类几乎取得压倒性的优势,甚至成功斩杀了数位神明,直逼神之居所——诺尔缔克。大敌当前,极少数神明临阵脱逃,躲进大平原中的一座山谷,凭借神的技艺与知识发展壮大,建立了坠神谷,成为一方超级势力。不料,斯凯尔与人类达成克拉尔协议,以向人类赐予等同于诺尔缔克诸神的生命为条件,换取了战争的结束,并约定此后人神不得相互侵犯,使神界得以休养生息,人类也顺势发展。战后,斯凯尔为了惩戒逃跑的诸神,剥夺了他们的神位,并且在坠神谷设下结界,使谷中人无法逃出,只剩下防御能力。直到索德尔人战败,那些叛逃的神明才加强了对外界的沟通与影响。而他们对索德尔人发布的任务神秘至极,几乎都不为人所知,于是人们普遍认为坠神谷有邪恶的企图,或许是想要重返神界。“坠神谷”甚至被当作“邪恶”的修饰词,任何与坠神谷有关联的人都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就是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啊。你弱小,而且不是兰都人,最适合辅助我的任务。事实上,坠神谷当然不会盯上你,你这个马前卒就别痴心妄想了。你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我利用,完成我的任务,然后去你该去的地方。”

“那……”

“我们不喜欢多话的国王,对吗?况且,你无路可走。”

说到“无路可走”时,索德尔人手中浮现出一把雪白的长剑,由虚入实。未等多格有所反应,索德尔人的剑已刺中他的上衣。剑尖与镜面碰撞的脆响惊动了大厅中原本平和寂静的空气,仿佛深夜中唤人惊醒的一声犬吠。

多格顿时脸色惨白,好像惊弓之鸟,连忙后撤数步,嘴唇不住地颤抖着,欲言又止,就像提笔忘字的老人。同样在颤抖的还有他紧按夜镜的双手。恐惧使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上竟没有丝毫破损。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了用夜镜逃跑的荒诞念头,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索德尔人接下来的话打消了。

索德尔人大笑三声,松开握剑的手。但是那柄剑既没有落地,也未如来时那般离去,只是直立着浮在空中,像是待命君王侧的卫兵。

“如果这就是你的后手,还是省省吧。白费力气!虽然我对付不了这镜子,但是在三息之前取你性命简直是轻而易举。好了,好了,收起你的小心思吧。与其思考怎么摆脱我,倒不如想想怎么和我一起获胜。那群废物的力量不比我差多少。虽然缺乏实战,但都是兰都的大人物。总之,你也要出一份力,就算是为了保命。”

“但是,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啊。”

此时,多格的脸已有些血色,却仍旧害怕索德尔人的手段。

“到时候见分晓!有些难关,光有能力可不够,更重要的是心。相信自己,一颗纯净的心可以抵御世上的任何攻击。这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现在,我们最好快点出发。路还长着呢。”

很久以前,在一个黑暗的夜里,有一个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心灵是最强的防御。现在,多格的怯懦又使他忆起往事。他不禁心想:“要是我没有刺出那一剑,或者,她没有承受那一剑,结果会不一样吗?”

索德尔人拿起浮剑,径直向南大门走去,身上的长袍不再随处飘摆,而是紧贴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健壮勇武的轮廓。

无论是浮剑还是稳定衣物,都只是索德尔人掌握的众多魔法的冰山一角。他们的魔法不需法杖,也不需吟唱,只需要一个念头,甚至不必学习,就像呼吸一样顺畅。然而,在实战中,索德尔人却极少使用法术,大多是纯粹以剑相搏。有人说,这是索德尔人的信仰与荣耀;也有人说,这是索德尔人天生的诅咒,因为他们过于强大,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无论如何,索德尔人仅凭剑术就近乎无敌于天下,法术只能作为一种无足轻重的修饰。

“快点儿,懒家伙!”索德尔人催促着。

多格在自己这个充满历史教材的脑袋里拼了命地搜索,最终也找不到任何有关索德尔人弱点的记载;或许,这个种族天生就没有任何弱点。无奈之下,他只好快步跟上那个高大人类的步伐,奔赴兰都王庭之争的第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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