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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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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咸京池上,荷叶渐青,可见花骨初露。

江渊立在池边,目光几度变幻,良久,终道:“都已经过去了。”

我嗤笑:“只怕过不去罢,茱萸姑娘都已经找上九皇府了。”

他静默片刻:“她是受人指使才来的九皇府。”

他话中有话,我实在想不透:“你是何意?”

“众人皆知,慕禾早已于一年前死于金州。”他顿了顿,抿唇道,“时隔一年,而今我身边莫名其妙来了个与慕禾长得极其相似的女子,天下绝无这样的巧合,定是有人刻意安排。”

“为何?”

“太子还朝,朝局骤变,要安插一个人到九皇府,你觉得是为何?”

“莫非,想利用你对慕禾的情感,让茱萸得以到你身边来监视你?”

他点头。

我微一蹙眉,但很快念头一闪,瞪着他道:“众所周知你对慕禾余情未了是不是?”

他闻言自嘲一笑:“慕禾?她与你不同,你是我的妻子。”

“你骗我。大婚当日,你分明说过,她才是你的妻子。”

他果真沉思回想,半晌后蹙眉道:“我说过吗?”

我恼从心来:“你分明说过!一定说过!你还说合卺酒只同她喝。”

“我忘了。”他眼睛眨也不眨。

真无耻。

我欲言又止,满腹话被他一句堵在喉间。

他又道:“你不愿我忘记吗?”

“我……”我不知道,我希望他忘记,可是,我又害怕他这样薄情,害怕自己也总有一日,变成下一个慕禾。思及此,斟酌许久还是道:“我自然想让你忘了她。”

“当真。”他凑近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的眼看,笑意更深。

我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话锋一转道:“那你说,会是谁想把茱萸安插在你身边的?你是随十一皇子去喝了酒才认得茱萸,莫非是十一皇子?”

他伸手揽住我腰身,笑道:“过两日是十一弟的生辰,你不如直接问他。”

十一皇子的生辰,就在立夏那日。

午时,阳光温和,蝉鸣阵阵,宴席就设在十一皇府的花庭内,十一皇子不欲大办,仅是宴请了几位皇子公主,这样的宴会自我来了大临也参加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场,以九皇妃身份自居也早已得心应手。

步入宴席,一眼就见座上的太子。

江渊的步伐明显顿了一顿,太子亦是朝我们望来,两人目露锋芒,我心中咯噔一下,好在十一皇子很快热络的迎了上来,将他们视线隔开。

我心不在焉的入了席,四顾之后发现二殿下并未在席间。

心中正疑惑时,宾客已陆陆续续到场,十一皇子眼见宾客将齐,笑着端起酒杯:“今日皇兄皇嫂和皇姐皇妹们能来参加臣弟的生辰宴,臣弟感激不尽,先敬诸位一杯,对了,二皇兄朝中有政务处理,晚些会到,我们只管先玩,大家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十一皇府必定尽力满足大家的需求。”说罢嘿嘿笑了两声,将手中酒一口饮尽。

大家言笑晏晏,一一送上生辰大礼。

东宫送的是早些年云州国进贡的天山雪玉如意,价值连城。

二皇府人虽未到,礼已至,送的是一匹汗血宝马,倒合了十一皇子爱玩爱闹的性子。

十皇府送的是十一皇子垂涎已九的琴谱。

十六皇子未到一岁,如今寄养在许妃膝下,许妃也以十六皇子的名义给十一皇子送了一对东海夜明珠。

九皇府嘛,是江渊日前同我亲自挑选的玉弦银弓。

十一皇子从九皇府这拿了礼物,竟就不再去看公主们送的东西,拿着银弓比划数下,欢喜的朝江渊道谢:“多谢九皇兄,过几日正好要去校场习射,这弓我拿在手里十分合适,定能在当日取得好成绩。”末了不忘寻到昭阳公主的身影,冲她眨眼,“十四妹,我的弓术要突飞猛进了,你慢慢追吧。”

昭阳公主撇嘴嗔骂两句,将自己的礼物扔进十一皇子怀里。

十一皇子笑着接住,对着众人道:“多谢大家的礼物,我都喜欢。”

江渊淡淡一笑,再无其他表情。

然而这笑容丝毫掩饰不住他眸中的阴寒。

我自然知道是因何。他平日原本就常常挂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更何况此时太子在前。

幸好十一皇子满场打趣,倒也缓解了气氛。半个时辰后,二殿下也忙罢现身,众人饮酒谈乐,情绪越渐高涨,不多时,便起了歌舞。

园中一处低于宴席数阶的空地上忽然有舞姬鱼贯而入,其中一抹轻盈如雾的薄纱掠上宴席间,不过腰身一转,回眸一笑,便赢得满堂喝彩,她绝美的面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撩人心神,我看见江渊原就阴寒的双眸,变了几变,之后,竟陷进那身影里。

那是茱萸。

我紧紧扣着手中茶盏,若我以前认真习武,只怕这茶盏已被我捏碎成齑粉。

然而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只得等她舞完一曲,等她盈盈在诸位皇子面前躬身行礼,柔声接了十一皇子的赏赐。而后,我听见十一皇子笑道:“九哥,这支舞如何?”

江渊回神,淡淡道:“甚好。”

十一皇子说到兴起,旁若无人:“九哥可还记得这位姑娘?便是上次在浣思楼,她也跳过同一支舞,九哥当时还夸赞说……”说到此,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这才记起我也在宴席,支吾半天道,“夸赞……夸赞我眼光好,竟能找到这样的舞姬。”

我心中嗤笑。

这后半句话,与他原要说的有何区别?总归是夸赞茱萸。

一时间,数道目光向我投来,自然也少不了太子。我目光触及那张文质彬彬的面孔,旦见他笑容柔和,却直接忽视我道:“九弟一向对歌舞颇有研究,记得数年以前,九皇府里几乎搜罗全了整个临都一等一的舞姬,当时连父皇都说,往后宫中有任何宴会,都可从九皇府里借人。能让九弟夸赞的舞姬,定是上等。”

嚯,我竟不知九殿下还有这样的风流史?

我并未去看江渊,也并未说话,心中一股闷气,将我所有的情绪压在阴沉的脸色下。

只听江渊道:“太子过誉了,太子离都两年,怕已不知,臣弟府中的舞姬早已被遣散了,臣弟如今觉得,琴乐歌舞易扰清净,不适合留在身边。重要的是,长郁也不喜欢这些。”

话末,他便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轻轻一挣,反倒被他握得更紧,也罢,又是人前作戏,我便任由他去。

太子笑了笑:“是啊,本宫已经离都两年,许多记忆也还停留在两年前,话说回来,这浣思楼的舞姬的确绝妙,若是在两年前得入九皇府,只怕如今已经盛名临都了罢,不知此时茱萸姑娘这千里马,是否还能遇伯乐?”

太子意有所指。

众人正沉思,他却又转身向还跪在地上的茱萸道:“若有机会,姑娘可愿意入九皇府?”

茱萸摘下面纱,笑魇如花:“茱萸听闻九殿下精通琴曲,仰慕已久。只是茱萸身份卑微,不敢奢求能入九殿下的眼。”

江渊手上一僵,怔怔看着茱萸,仿佛透过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太子仍是笑着:“依本宫看,茱萸姑娘一舞惊为天人,可见九弟慧眼识人,一个舞姬,也算不上扰人清静,茱萸姑娘仰慕九弟已久,不如就让她入九皇府,九弟以为如何?”

这算是把茱萸硬塞给九皇府?

我不由恼怒,心里憋了几句话忍不住要反驳,却被江渊先一步道:“茱萸姑娘是浣思楼的人,臣弟向来不强人所难,此事茱萸姑娘同意或许还不行,还得浣思楼愿了才可。”

“这有何难。”太子笑道,“只要茱萸姑娘同意,浣思楼那边,无非是赎身的钱财罢了,九弟只要应了,茱萸姑娘赎身的事,东宫自会去办。”

江渊轻笑一声。

而后,他松开我,起身朝太子行礼:“既如此,全凭太子做主。”

手心里他余留的温热很快散尽,我只觉得掌心冰凉,可比起心中的冷,这都不算什么。

他终是还念着慕禾,所以才无法拒绝吗?

太子畅笑着,那笑声仿佛一把利刃从我心中穿过。

“好,本宫做主了,将茱萸姑娘赐给九皇府。”

“臣弟谢过太子。”江渊躬身颔首,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我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我只看见,茱萸莞尔一笑,深深将目光凝在了江渊身上。

他们都当我不存在?

我心中一窒,觉得这场宴席像是冰原,只有漫无边际的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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