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捻香楼，走出不远，忽有一只银衣队伍策马从城中驰来。我神思游离一时避不及，回过神时马蹄已经到了眼前。

锦眉惊魂未定的站到我身后，抬头看了一眼马上的人，颤颤巍巍道：“九，九殿下。”

我魂都被吓没了，得知是江渊，没好气的说了句：“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挥袖将一支断箭丢在我脚下：“你还敢问，这是什么？”

我捡起细看，看清是何物后吓得不轻，他该不会知道我来见肖寻了罢，我转手就把断箭扔了，半晌不见他的人去搜捻香楼，心绪渐定，故作惊讶道：“你大晚上的，对我动刀动箭干嘛？”

“李长郁。”他嗤笑一声，“我才刚一回府，书宁训就拿着这支箭跑来找我，说你被人劫持到了捻香楼，如今看来，只怕是你自己制造被人劫持的假象罢，还是说，你到这儿来见什么人？”

书宁训？

我暗暗嗔骂一声，这傻姑娘，该不会锦眉和她打听了捻香楼她又以为我要和锦眉出府玩乐？又要来劝什么女眷不得出府云云？

可她就算到了玦央殿寻不见人，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罢。也罢，但她哪儿来的断箭？

我回头瞄了锦眉一眼。

锦眉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临出门前她忘记把断箭藏好。

那便怪不得书宁训了，她到了我房中不见人又看到一支断箭，想必是着急了。

我朝锦眉咬牙切齿，江渊要追问起来，该怎么圆谎？

“你们主仆两人挤眉弄眼干什么？有话不如说给本殿下也听一听。”江渊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女扮男装夜访捻香楼，李长郁你的口味倒是独特。”

心知他误会，我索性承认：“是又如何？”

江渊不急不恼：“九皇妃擅自离府，罚抄心经一百遍。”

“江渊，你……”

“两百遍。”

“我不写。”

“三百遍。”

“我不写你能如何？”

“那我便将你锁在玦央殿，让你不得踏出玦央殿一步。”他斜我一眼，将手上缰绳一拽，骏马晃悠悠的到了跟前，犹如恩赐般伸出手，“本殿下乏了，九皇妃且先随本殿下回府吧。”

我避开：“我自己回去。”

话音方落，整个人已被江渊提上了马，他从身后环来，也不顾我反抗，策马折回九皇府。

回到了王府，他又毫不怜香惜玉的拎着我下了马，我想退开三丈，后衣领却被人提住。

那只手的主人漫不经心道：“南下在即，父皇指了名要你随行，这几日你别再出什么乱子。”

“我能出什么乱子？不就是去捻香楼玩玩。”我反手拉住他衣袖，欲想挣脱，“反正此去商州，我总不能缺席。”

江渊松了手：“如此甚好。”

我这才得以回身瞪了他一眼，可触及他的目光，脑子里不由得闪过某一个画面。有些人喝多了占我便宜。

不由得看出神。

“我有这么好看？”他唇角微微扬起。

我撇了撇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那说明我也好看。”

只听他嘁了一声。

我也哼了回去。

两人无言，各自散去。

回到房中，我托腮坐在妆台前兀自发呆。

月光攀着窗沿爬进屋里，一道暇白横在手腕上，恍如一只银镯。

锦眉从跟前走过我也不知，脑子里不知为何，总冒出江渊的身影。

忽而，一双手自身后环来，紧抱住我。

我吓一跳，回头看是锦眉，嗔骂道：“你要吓死我。”

锦眉也不松手，附在我耳边意味深长笑道：“郡主在想什么？莫非是在想殿下？”

“胡说八道。”我反驳，从她怀里挣出。

锦眉兴致冲冲：“方才陆将军和我说，殿下以为郡主真的被劫持，吓得脸色都白了，当即率人追了出来，诶，我现在瞧着，你们之前吵吵闹闹，倒有些欢喜冤家的意思。”

“这便算了。冤家是真，欢喜可无，他不过是怕我在南下前出事，回头瑶川找大临算账，陛下第一个便找他问罪。”我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将玉冠取下，一头长发铺落肩头，“我没在想他，我是在想如何得以瞻仰雪昙，肖珏说的神乎其神，我平生还未见过仙物，很是好奇。”

锦眉阖起门窗，打了个哈欠：“明日去书宁训那儿问问不就知道了。”

也对，书宁训通晓万事，兴许一问便知。

如此想着，很快宽衣而眠。

这一日或许是累极了，我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天明。

院子里的树一夜之间泛了黄，风呼啸而过，刮得地上落叶飞扬。

我是被冻醒的。

我开了窗看着外头阴沉的天。才发觉要入秋了。

这天气说变就变。

锦眉早就备好早膳，我穿好衣袍，打了个喷嚏，一面用早膳一面任锦眉挽着发髻，等锦眉手里最后一支发簪插上，我起身就往书宁训那儿跑。

书宁训一向起得很早，这会儿正拿着剪子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我步伐飞快，通传的人还未开口，人就已经站到了书宁训身后：“天转凉了你还在外头吹风呢。”

书宁训所居的斜玉轩鲜少有人踏足，我一来，仅有的两个侍女手忙脚乱的要备茶，却发现屋里连热水都没烧。书宁训欠了欠身：“不知九皇妃过来，我这儿却连热茶都未准备。”

我摆了摆手：“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来跟你打听些事。”

书宁训早已习惯我把她当成了万事通。便笑道：“九皇妃想问什么？屋里来说。”

我当此处是玦央殿般自在，进了屋便在案前坐下：“你可知雪昙？”

书宁训眼神一亮：“自然知道，雪昙乃云州国神物，亦是大临的宝物，这雪昙百年生九朵，三十年前灵后自云州国嫁到大临时，带了一朵过来，因为贵重所以被供奉在神殿。只可惜我这辈子是无幸得见了。”

“听说雪昙可治百种伤病，是真是假？”

“确实如此，当年雪昙还曾救过叶妃的命。”书宁训说到这儿忽然顿住，发觉自己说多了，可抬目对上我求知若渴的目光，也就没了提防，“叶妃当年病重命悬一线，陛下便命人去神殿取了这雪昙花瓣做药引，果然就将叶妃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我咋舌：“雪昙花瓣便能令人起死回生？”

书宁训颔首。

我幻想着雪昙的样子，神思渐渐游离。如此保命神物，若我能得一二，在九皇府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九皇妃？”书宁训轻唤一声。

我回过神：“有何办法可见雪昙真容？”

“正是了，九皇妃过些日子要随圣驾南下商州，依照旧例，陛下离都前会携随行皇亲和百官前去神殿祭香，九皇妃到时也要去，自然也可见到雪昙。”书宁训目含期盼，似乎将是自己亲眼所见般，“听说雪昙花瓣通体雪白，煞是好看。”

一个念头闪过，我笑着和书宁训告辞，便回玦央殿开始策划如何在进入神殿后找好机会折几片雪昙花瓣。

离都的日子越发近，说明前去神殿祭香的日子也要来了。

就在祭香前一日，江渊上朝回来后朝服也没更换，忽然就折到了玦央殿。我一向喜睡懒觉，所以他闯入内殿时，我尚还在睡梦里。

我隐隐听到有人厉喝一声，以为是梦，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长郁！快给我起来！”

声音十分吓人，我拉过被衾蒙住头。

随后，被衾猛地被人拽开。

一阵凉意袭来，我这才惊醒。

可第一眼却看到脸色阴沉的江渊，吓得魂飞魄散，再看见自己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衫，被他直勾勾的看着，随即放声大叫：“锦眉！”

锦眉闻声闯进，江渊不动声色的斜了她一眼：“本殿下让你进来了？”

锦眉悻悻道：“是郡主……”

“我们夫妻在同一间房里，有何不妥吗？”这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我拉过外袍穿上：“当然不妥。谁跟你是夫妻，我是被迫嫁给你的，你也是被迫娶我的，少来那一套。”

他扬在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我被他看得遍体生寒，话锋一转道：“你一大早来有何贵干？”

“心经抄写得如何？”

极其平静的一句话，却像惊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

心经的事我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他还当真了？我漫不经心：“我压根没打算写。”

这大抵也在他预料之中，他皮笑肉不笑：“无妨，待南巡回都，四百遍，你继续抄。”

我目瞪口呆：“打死我都不写，你等着看，我李长郁要肯写一个字，我名字倒着写。”

他淡淡道：“我等着。”末了走出去几步又回头说，“身为九皇妃，你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当一回事了？日晒三杆还在懒觉！南巡回来后陈玥会命张慎仪她们辰时来给你请安，这以后还请九皇妃早起些。”

待他身影出了门，我才反应过来，陈玥是九皇府管事的嬷嬷，张慎仪她们不怕我，却对陈玥很客气。江渊此意，是要我在王府立威？他就不怕我回头吓坏他的姬妾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