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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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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透过烟青的帷幔可见一道影影绰绰的背影,那人笔直坐在案前,一条墨蓝发带松垮的束着发,袍服也是随意宽松,自有一股俊逸风姿。

听见身后动静,他开口问:“醒了?可是饿了?”

“出去!”我冷哼道,“我饿死岂不更好。省的招你烦心。”

“虽然烦心,但你饿死了,我如何向瑶川交代。”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掀了帷幔进来。

我半坐起身:“我不想见你。”

话音才落,他忽然一掌袭来,肃杀之气瞬间凝聚,我迅速反应摘下束发的木簪子刺去,未料他躲也不躲,任由木簪刺穿掌心,鲜血很快顺着木簪蔓延到我手上,我吓得不轻,猛地松开了手。

江渊却淡然的拔了木簪子,不知疼痛般浅浅一笑:“当你感受到危险你亦会反抗,对你的夫君尚且下此狠手,何况肖寻与我无亲无故,他要杀我,我还能放过他不成?”

我骇然一惊:“肖寻要杀你?”

他受伤的手明明疼得在颤抖,可他只是装作很随意从梳妆案上取了张帕子简单包住伤口:“别说你不知道,肖寻是轼王养的杀手。”

我回想起那个面容清朗的男子,他这样一个人,怎会是杀手?他明明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他怎会是……是毒杀江渊母妃那人养的杀手?

见我狐疑,他冷冷一笑:“你莫非真的不知?”

我当然不知,抬目看他,他目光森寒,眸中分明没有半分信我的意思。

他该不会以为我与肖寻合谋害他?所以才查我!以我为饵引出肖寻,进而杀死他。

我早知江渊城府深沉,却不想这般令人胆寒。

我嫁入九皇府,不盼这位九殿下能待我多好,可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卷入他和轼王的争斗,更未想过他从一开始便将我当作敌人!

“肖寻只有两条路可走,杀不了我,便被我杀,没有第三条路。他是轼王养的一把剑,但若这把剑百般伤不了我,于轼王而言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依旧是死。”他见我不言,大抵以为我大闹一场是为肖寻失了分寸,眼眸中有一闪即逝的锋芒。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扔到我怀里。我看着十分眼熟,这是肖寻送我的血玉,但再细看,并不是送我的那一半,沉默须臾,他又扔了什么过来,我细看,对了,这才是我拿在手里那一半。

我将一对血玉佩拎起,凑成完整的一块。

只听江渊沉声道:“这算什么?定情之物?”

“你从哪里得来的。”我扬眉问道。

他道:“自然是你的意中人身上。”

肖寻何时变成我的意中人了?

我把血玉佩放到一旁:“我与肖寻并非你所想那般。”

“那是哪般?”

“殿下不是要查此事?又何必需要我解释。”我斜他一眼,躺下拉过被衾,继续睡。

江渊也再没说话,最终拂袖而去。

自雨中大闹一场后,我病了一场,玦央殿安静的不像话,我乐的清闲,倒是书宁训时常来探望,她极有耐性,每天准时来请安。

我见她性子温和,也聊得来,有些话不敢问别人,便问她。

“书宁训,大临的人若死了,头七是怎么过的?”我痴痴的看着院子里养荷花的瓷缸,眉头拧在了一块儿,“在瑶川,头七便去海边给逝者放灯,愿海神佑他来生安康。”

我这条命也算是肖寻捡来的,不管他究竟是谁,他走了,我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我伸手在水中轻轻一拨,那影子里,映着自己一脸愁苦。

书宁训一张脸骤然绷紧,但也没多问,只道:“臣妾不知外头是怎样的,但在临都,都是烧些冥纸和纸元宝。”

我抬起头来:“哪里可以买到这些?”

“九皇妃要在府中烧这些?”书宁训急忙道,“万万不可,府中和宫中是禁烧冥纸的。”

皇族的规矩真多,我气恼:“我在自己房中烧,谁管得着。”说着唤过锦眉,“出府去买冥纸,多买些回来,我偏要在玦央殿烧。”

锦眉应声退去。

书宁训知道我的性子,劝说必然是行不通的,只好提醒道:“九皇妃若执意如此,千万不可让殿下和张慎仪撞见。”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纵然我是不怕的,可书宁训毕竟是在关心我。

“我知道,你回去罢,这几日你还是不要来我这儿了,若与我走得太近,会连累你不受某些人待见。”

书宁训苦笑一声:“臣妾在府中一向受人冷眼,如今蒙九皇妃不嫌弃陪着说话解闷,臣妾便很开心了。”

我义正言辞道:“倘若以后她们在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出头。”

书宁训一喜:“多谢九皇妃。”顿了顿又问,“不知您要给谁过头七?不如臣妾陪您一块,臣妾没有亲人,便把您的亲人当亲人了。”

原来性子怯弱的书宁训也有胆大的一天。

我没多想,点头应了。

锦眉出府不久,果然很快就将一些冥纸香烛带进了王府,她见我顶风作案,表示担心,奈何拗不过我,只能小心翼翼的给我放风。

等到晚幕降临,书宁训出去片刻,回来时备了一壶清酒。

“依照大临风俗,要给那边的人祭酒。”她有模有样的摆弄着几盏瓷杯,让锦眉把烧纸的火盆端到酒盏前头,再找个小炉子点了香,递给我,“九皇妃,来,先点柱香祭拜再烧冥纸。”

我诧异道:“这些你都会啊?”

书宁训垂眸道:“会一些。”

我接过她手里的香:“你平日也是这么祭拜亲人的?”

“臣妾哪敢在府中烧这些,已经很久没有祭拜过了,不瞒您说,此次臣妾存了私心,想借此也祭拜祭拜他,还请九皇妃不要责怪。”书宁训说罢,头埋得更低,她将香举过头顶,对着天阙拜了三拜,而后把香扔到火盆里。我照她的样子学,等拜下去的那一瞬想起肖寻对我笑的模样,他若真的是轼王的杀手,这一辈子也过的太苦。念及此,眼眶已红。

我偏头看了看书宁训,没想到早已哭成泪人,比我还夸张,我好奇问道:“你祭拜的是谁?”

“是臣妾的朋友。”书宁训大概是触到痛楚,声音哽咽,“他四年前被人活活打死了。”

我听到这骇人听闻的事迹,不由一震:“发生了何事?”

书宁训抽出绢子拭了拭泪,压低声音:“九皇妃有所不知,臣妾当年是被人送给九殿下的,那位大人为了巴结殿下,将不过被殿下瞧了几眼的臣妾从唱戏的地方赎了出来,臣妾的朋友知道后去找那位大人,便被他府兵活活打死了。”

她说起那位朋友时,眼中分明含着爱意,我已然听明白,她口中的朋友十之八九是她的相好。自己跟书宁训待了这么久,从未想去了解她的过去,没料到书宁训竟有这样的过往。我一时郁结,冥纸的火已跃到指尖也忘了松手。直到手心传来灼热,我才回过神来,可这越想越替她气不过:“江渊怎能横刀夺爱,还有那位大人,天子脚下怎敢随意伤人性命。”

书宁训被我数声斥责吓得回过神来,伸手就朝我脸上捂:“九皇妃请勿喧哗,此事殿下不知道,臣妾到九皇府后没跟人提过。”

“为何不提?”

“那位大人拿了一起唱戏的姐妹作威胁,臣妾不答应进九皇府便要她们不好过,卖艺为生的怎能跟官家作对,且臣妾在九皇府人微言轻,提了也是白提,如今和九皇妃提起,是觉得您心地纯良,便倾诉一番。”书宁训说了一堆,最后总结为自己命苦。她其实进九皇府的第一日,就被江渊当做了不存在的人。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那位大人是谁?”

书宁训却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说。

我气她懦弱:“你这没骨气的,好歹也是九皇府的宁训,怎什么都怕,如今有我在你还有何所惧,那个大人还敢动我不成,他不把我放在眼里陛下还得把瑶川放在眼里。你且告诉我,我替你状告这位大人。”

书宁训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但又很快黯淡下去,她蹲回去继续烧冥纸:“罢了,都已经过去了。”

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我恨恨跺了跺脚:“他为你被人打死,你就躲在九皇府里过安生日子?”我不知自己这话像刀子一样剐得人心生疼,书宁训哽咽道:“九皇妃,您有您的家人做靠山,臣妾孤身一人如何斗得过朝中为官的。”

我切齿道:“这是状告他的恶行,又不是要你去跟人家拼家底。”

肖寻之事我只能为他烧写冥纸祭几盏美酒,这是涉及到刺杀皇子的大事,涉及到党争,我连拿江渊撒气都不能。但书宁训这事不一样,她那位朋友是大临的百姓,半辈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被人强权欺压而死,天子脚下草菅人命,实在不能忍!

书宁训似乎被我说动了心,唇瓣轻启正要开口。

院门却忽然被人撞开。

“你要去跟谁拼家底?”江渊目光有些变化不定,他眯了眯眼,“还有我九皇府拼不过的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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