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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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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大婚以前,我便得知将嫁到的大临朝如今是什么样子。

江氏天下,太子被贬为轼王、流放北漠,我未来的夫君——大临朝的九皇子便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

但我不知,这位九皇子在金州曾有一位相好,名叫慕禾,他很爱惜她,为此甚至到金州府住了好几月,可惜美人在我们大婚前一月在金州死于一场意外。

更不知,我和九皇子其实在大半年前早已相识,不,是早已结了梁子。

此事说来话长,现下暂且顾不上。

因为此刻让我膛目结舌的是,跟前的九殿下正将一块牌位摆在我面前。

他的身后,是乌泱泱的礼官、婢女、嬷嬷,还有我的陪嫁侍女锦眉。

红烛高照。

这是我与他大婚之夜。

他掠了我一眼,冷冷笑着:“合卺酒我只同慕禾饮。”说着端起两盏酒,一盏饮下,一盏泼在了牌位上。

他毫不理会我和礼官们逐渐扭曲的五官。

“江渊!”我一跃而起,盯着灵位上题的“爱妻慕禾之位”六字,怒不可遏,“你在羞辱我李长郁!”

我被族人绑到大临和亲,已很憋屈,新婚“夫君”又在大婚当夜宁跟一块牌位喝酒也不跟我喝,这不是羞辱我吗?

他斜我一眼:“是又如何?”

我只觉得一团火窜上心头,四下一顾,在身旁捞了一个最大的花瓶,狠狠朝他头顶砸下。他们都来不及阻拦,只听碎裂声起,血迹蔓地。

“九殿下!”一群人慌忙哄抢上前,搅得房中大乱。我立在人群之外,发觉身上红衣格外刺眼。

我们大婚这天原是那么热闹,一早起来先是到崇桓殿觐见陛下皇后,受百官拜见。午时,离开皇宫,从御直门沿着临都宽阔笔直的官道南行,抵达最南面的祭坛。祭礼后再折回九皇府,队伍浩浩荡荡,一时万人空巷。

我虽是被迫和亲,可这是女子一生中极为重要的一日,我自然还是希望这一日能成为我人生中美好的念想,却没想到,我的大婚会这样乱糟糟的结束。

短短数日内,我与江渊不和的事就变成了贵族们的消遣谈资,连府中侍女都在议论,大意是说,江渊新婚之夜拒与我合卺,而奉青楼女子为亡妻。

连陛下三申五令都未能镇压舆论。

我和江渊入宫时,远远相隔,谁也不肯不肯对方一眼。

即便在陛下皇后跟前,也不愿和解。

皇后恳切教导了我们一番,又罚我们跪于殿前反省,一日不得进食。经此一闹,慕禾的灵位虽已被陛下清出九皇府,但听说我在大临的名声也已非“悍勇泼辣”可形容,九皇府的高墙也挡不住流言蜚语,更有甚者,说我大婚当夜行刺九殿下,还以诗文论之,大意是说我心机歹毒、毫无教养、粗俗无礼,不配做大临皇妃,传得街巷尽是。

人言可畏。

可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下半辈子该如何在九皇府混。

其一,江渊大婚上闹出这么一事,显然是不待见我。

其二,我和江渊的梁子并非大婚这天才结下的。

说起这事有些久远,大概是大半年前,凛冬时节。

在和亲旨意没下来之前,兄长原是打算将我许配给脑满肥肠的胶东小王爷,我一怒之下便要离家出走,坐上瑶川驶往大临的商船,就这么来到了大临朝金州。

而在从瑶川前往大临的商船上,我曾遇见一个游士,游士手中有一只养在皮袋子里的小银蛇,他说,小银蛇虽携剧毒,但养足一月,可在大临换一千金,他见我有缘,趁着小银蛇未长大便宜卖我十金,我当时掰着手指头很认真的数了数,一千金?这要在瑶川诸岛,已足能买一艘可承载上百吨货物的大船。

我欢欢喜喜同游士做了这笔交易,并把自己最喜爱的玉佩挂在皮袋子上,以彰显它的尊贵。

可是,到了金州后这皮袋子很快就遭了贼,幸好我发现得快,拔足就追了过去。

然而疾奔之中,那小银蛇忽然咬破皮袋子冲出,一口咬在小贼颈上。咬完了小贼,小银蛇还不罢休,扭身冲向人群尽头的一队车辇。

身形敏捷的小银蛇,迅速穿过护卫脚下攀上车辇。

我眉梢一跳。

奇怪的是,当小银蛇钻入刹那,车辇内静默无声。片刻后,小银蛇就被人从车辇里扔了出来!啪啦一声坠在地上,拉着一条细长的血痕。

我定睛看去,发现小银蛇已然被人在一刹那生生捏碎。

骇然之际,一只沾着血迹修长的手掀开了车辇围帘,它袍服雪青、眉目如画的主人不急不缓从龙辇上下来,声音沉沉如石:“何人惊驾?”

黑沉沉的天际落着鹅毛大雪。

我怔怔的望着他。

彼时我还不知,此人就是大临朝的九殿下。

我当时在感叹着,他出场方式大为惊艳,一时失了神。

很快,那道如刀锋般的目光循着贼人的视线落到了我身上,我清楚的听到自己因为恐惧咽了咽口水的声音。

他眼尾闪过森森寒意,并不打算追究到底是谁惊驾的问题,一声令下把我和那贼人扔到城郊已结了碎冰的河里。

我拼命挣脱,反被护卫重重抡了一拳。我最后看见的,是他唇边清冷的笑意。

之后,一个身穿缁蓝胡服、气势刚毅的青年胡商从河里把我救起,听说我的事迹后他告诉我,我得罪的是临都的权贵。

胡商不仅救了我,还把我带回了金州。

到了金州我才得知,这个唤作肖寻的青年并不是什么胡商,而是劫富济贫的大侠。他给了我一些钱,刚好够我搭乘回瑶川的商船,他让我赶紧离开金州,别再被得罪的权贵遇上。

我不以为然,表面答应,其实心里早有了打算。我在金州不认识什么人,身上的财物也早就在在河里掉光了,一时间又不想回瑶川,只得暗地里跟着他。

不料,我跟踪他的第一天,便遇上了他出门盗窃。

夜幕下的金州城被桑河划作两半,一明一暗。

就在这明暗的正中最北处,屹立着一座府邸,横跨桑河,一看就知道是富得流油的主。

我跟随一身夜行衣的肖寻来到此处,因是没见过这么阔气的府邸,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正打量时,视线里的黑影已从房檐跃了下去,我急忙追上,这才发觉肖寻竟可以轻车熟路避开那些值守的金氏家仆,愣是没被人发现,一直闯到了后院。我仗着跟师父习得的半吊子轻功,跟了他许久也没被察觉。

肖寻掠到一幢楼阁前,在窗外停住,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这才从窗子里跃了进去。

我没他那么大胆子,只敢趴在房顶掀了瓦偷看。

岂料那瓦片才掀开,剑锋便如同雨夜雷电闪花了我的眼,房中竟还有其他人?再凝神看去,肖寻已和房中的人打得不开交。那人一袭雪青睡衫,手中无剑,却很快打败了肖寻,将他毫不费力地朝窗外扔了出去。

窗棂在被他撞击之后咔擦碎裂。

这时,换岗的护卫也已赶到,眼见大侠盗窃失败,我正准备救人。

也不知这富商家中的房顶到底是如何偷工减料的,我才挪了一下,脚下便豁然破开一个洞口,我措不及防一头载进寝内,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床榻上,抬目一看,床榻上竟还有个吓得魂飞魄散的美人,我尴尬笑了笑,正要道歉。

却见榻前立着的那人脸色铁青。

待看清他的模样,我骤然一惊。这不正是命人将我扔下河的公子、肖寻口中的临都权贵?不等我反应,他已上前将我双手反剪,随后只觉得颈上一凉,一把匕首已无声无息落到颈上。

“又是你!”

他的震惊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轻扬唇角,“怎么,你们是一伙的?”

我哪敢承认,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

“那你为何在此?”他将刀口往我肩上压了一压。

我嬉皮笑脸扯谎:“想讨杯茶喝。”

他不知想起什么,眉梢猛地一跳,一手将我扣住,一手竟肆无忌惮的在我身上搜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我骇然。

好在他动作十分迅速,倒也没趁机占什么便宜,收回手道:“讨茶讨到渐青阁来,你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这叫渐青阁。

不过我此时对这个文邹邹的名字没有兴趣,只想脱身,岂知他不由我分辨,坚决认为我是肖寻同伙,便将我和肖寻捆起来,要押我们入狱。

我吓得不轻,在前往牢狱的路上几度装死,又耍了点小伎俩才从狱卒手里逃出。

可是,我没能救出肖寻,也没来得及救他。

因在第二天,兄长的人就从瑶川追到了金州,将我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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