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灰暗。阴沉着脸，偶尔刮过一阵风。

正是农忙时节。悦儿家的稻谷，看上去，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收割了。

悦儿的爸爸一声令下:“你们两个，去割稻谷，这几天，全部割完。”

看了一眼悦儿妈妈:“你没事，也去。”

妈妈问:“小满怎么办？”

悦儿爸爸想了想，“让他也去吧。不在池塘边，马路上，不是太危险。”

于是，全家，除了悦儿爸爸，都准备去割稻谷。那边，爷爷破口大骂:“不要割，会下雨！”

悦儿妈妈问道:“那么今天，不去？”

悦儿爸爸一脸严肃:“去，必须去！”

悦儿妈妈找出几把镰刀，带着几个孩子，去稻田里，割稻谷了。

悦儿和姐姐，害怕爸爸大发雷霆，一刻也不敢歇息，快速地割着稻谷。小满也破天荒地，到了稻田里。

看着一片片稻谷，一点点倒下，洁玉说了句:“看样子，不要几天。今天就能割完！”

妈妈叮嘱道:“不要那么快打包票，最快应该得明天。如果没完成，小心挨揍。说话不经大脑！”

洁玉吐了口痰，不好再接话，继续挥舞着镰刀。

一个上午，母子四个的“成绩”，还不错，所有稻谷，只剩大概三分之一没有割完。

小满笑着说:“太棒了，下午继续。”

悦儿和妈妈，姐姐，看着这个小不点，说什么都不对。

估算一下时间，大概是中午时候。突然一道闪电，悦儿和小满，吓得赶紧往屋里跑。

回到家里，悦儿小心翼翼的问妈妈:“妈妈，有闪电，待会如果打雷，会不会下雨？稻谷要不要担回来？会不会被雨淋湿？”

妈妈说:“乱讲话！怎么可以下雨？稻谷如果不能收割完，看看你们爸爸，怎么惩罚你们！”

话音刚落，一声雷鸣。悦儿捂住耳朵，有些战栗。

几朵乌云从头顶飘过，没有下雨。

母子几个做完饭，吃完饭，将厨房收拾干净之后，又到了稻田。

刚刚不过几分钟的样子，悦儿感觉脸有些疼，然后是，头发湿了，衣服湿了。下暴雨了！

顶着倾盆大雨，几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雨势小了些。妈妈认为，都是悦儿胡说八道导致。一会，她爸爸回来，怎么办？

悦儿也感觉，似乎是自己犯了错误。换了身干净衣服，对妈妈说:“不如我们收些稻谷回来，减少损失。”

妈妈认为可以，于是，母女三个，各自找到适合自己的农具，到地里，将稻谷挑回来。

不能打雨伞，就只能带顶帽子。

挑了数担后，闪电更频繁些，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紧接着，就如同天空破了一个窟窿，雨水止不住地往下倾倒。

如何做也收不了其他的稻谷了。

母女三个将稻谷摆在一个房间的地面上，摊开，农具收好，祈祷这场雨，可以快一点结束。

屋外是暴雨雷鸣，闪电狂风，屋里是瑟瑟发抖，表情凝重。

傍晚，悦儿的爸爸回来了。似乎是，打牌输了点。他耷拉着脑袋问悦儿妈妈:“家里怎么有稻谷？”悦儿妈妈，简单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你爸妈叫你去他们家一趟。”悦儿妈妈看上去，有些忧伤。

悦儿爸爸，将目光停留在稻谷上，说:“想个办法，尽量减少这里面的损失。”然后，走了。

悦儿妈妈，目送悦儿的爸爸离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带领姐妹俩，用手将稻谷剥下，拿桶，装好。

好些时候过去了，悦儿的爸爸依然没有回来。妈妈认为，洁玉或者悦儿，可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她们爸爸脾气不好，得，劝一劝。

悦儿看向洁玉，洁玉说:“我不去！”边说，边在椅子上坐好。

悦儿拉上小满，匆忙往爷爷家里去。

此刻，只见爷爷暴怒异常，指着爸爸，大声责骂。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出门观天气。看到要下雨，还叫他们去割稻谷！丢到田里全部去发芽？还，去打牌？输了多少？你怎么。。。。。。我说什么，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爷爷气得，不停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那边房间，奶奶也在骂着。平时和蔼可亲的她，此刻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具有很强的攻击与侵略性。

悦儿爸爸，不发一言。爷爷走过来扬起手要打他，悦儿说:“爷爷，家里有一些干的谷子。”

小满见爷爷动怒，扯着悦儿的衣服边角，直往她身后躲。

悦儿的爷爷赶紧将手放下，问道:“满，吓到你了？”小满一脸恐惧，没有回答。

随即，爷爷问悦儿:“怎么可能？下午在下暴雨，我在床上都听见了。”

悦儿答:“不信，你可以问妈妈。”

悦儿的妈妈站在房间门口，快速离开了。

悦儿焦急唤道:“妈妈，你去哪里？”

“她应该是去拿，你们剥好的稻谷。”悦儿的爸爸说。

“爸爸，你怎么知道？”悦儿有些不明白。

“你妈妈刚刚对我说了。”爸爸语调平和地说道。

果然，悦儿妈妈领着洁玉，提着一桶稻谷，赶来了。

爷爷抓起一把稻谷，仔细看了看，摸了摸，老泪纵横，再逐个打量着几个孩子。

最后，将眼神停留在悦儿爸爸那儿，拾起拐杖，走到床边，坐下，自顾自地说:“都长大了，稻谷迟些收，更好。”

“老太婆，来伺候我躺下。”爷爷朝外喊道。

奶奶也不再责骂爸爸，手持蜡烛，火柴，进了房间。

一阵风，一场雨，一声雷，停电了。

悦儿爸爸提着桶，带领全家，默然离去。

那一晚，都怀揣心事，不能入眠。

第二天，凌晨，奶奶说，爷爷病危。

雨，还在下。暴雨。悦儿看着稻田里的稻谷，一阵揪心。

爷爷的兄弟姐妹们，来了，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爷爷不住的点头，告诉他们，我听懂了。

爸爸的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也来了，说了一些，问候的话。

悦儿的爸爸走到爷爷跟前，见他指着自己的喉咙，急忙说:“妈，我爸要喝水，快点倒水来！”

悦儿奶奶应了一声，从厨房端了一杯白开水进来。母子俩给爷爷喝过水后，他依然指着自己的喉咙。

“这是什么意思？”悦儿爸爸有些急躁。

“应该是，不能说话。我听到爷爷啊了几声。”

悦儿说。

爷爷用有些可怜的目光看向悦儿，点了点头，意思是，猜对了！

拿笔写，拿笔写！悦儿的爸爸从另一个房间找来纸和笔，给爷爷写字。

但是，爷爷动弹不得。应该是写不了了。

悦儿的奶奶若有所思，从房间找出一瓶药，和写着字的纸。

屋里的人纷纷过来辨认，是一瓶安眠药，和，一份遗嘱。

大家叫悦儿念，悦儿没有同意。拿起椅子上的扇子，帮爷爷扇着。

长辈们四下散开，分拨看那几张纸。

洁玉见悦儿在忙着，也凑过来，问:“我要做点什么？”

悦儿说:“不如你将这些倒出去。”

洁玉一看，是痰盂，拎起，倒掉了。

奶奶站在旁边，只是哭，越哭，声音越大。

见没有人和她说话，抹了下眼睛，去几个子女那儿了。

从凌晨，到中午，到傍晚，到晚上，悦儿在床前，仔细端详爷爷的变化。

脸色灰白，如同失血过多。双眼紧闭，嘴巴一张一合。嘴里渐渐地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是呼气，吸气。到吃饭时间，悦儿的奶奶和爸爸，喂些粘稠食物，或者液态食物，给他服下。

第一天，能吞咽些下去。能够听清楚旁人说什么，能够应。

第二天，能吞咽一部分，能听懂一部分。

第三天，悦儿的叔叔叫了声悦儿，奶奶示意她别应。悦儿犹豫着，爷爷在床上哎了一声。

悦儿有些害怕，不明原因的恐惧！

悦儿和洁玉，继续轮流给爷爷，用扇子扇着。炎热的夏天，没有电，也没有电器。

爷爷开始吞咽困难，呼吸困难！有谁说了句，用呼吸机！

然后，找出一个“呼吸机”。

家里一个长辈，凑近爷爷耳边，问，还治吗？

爷爷先是重重地点头，紧接着轻轻摇头。

那天傍晚，奶奶盥洗完毕，在屋外，对几个儿子说，我去看看，你们的爸爸是不是去了，没有一点声音。

刚迈进房间，见悦儿恶狠狠地盯着她，面露窘色。

在爷爷鼻子旁，用食指探了探，还有鼻息。

“继续扇！”奶奶对洁玉说。接着，急促离开。

第四天晚上，悦儿用扇子扇着，问洁玉:“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过来？”

洁玉思考了一会，“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语气里，有些愤怒。

“姐姐，你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我不去。”

“去呀，他们懂得的，肯定比我们多。”悦儿催促道。

洁玉拗不过，跑出去。悦儿听到叔叔的声音:“你出来做什么？”

悦儿问:“说了?”

“没有。他们看到我，就叫我折回来。”悦儿诚实回答。

“你再去！”

“不去！”

“去！”

“怎么去？怎么说？”

“说这里需要人照看！”

“不去！你去！你不敢去！你不敢像奶奶那么说。”洁玉吼道。

爸爸走进来，问，“你俩在做什么？”然后，和奶奶一样，看了看，爷爷还有没有呼吸，说了句，做你们自己的事，走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悦儿有些生气，有些难过。

“我要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去到另外一个房间，悦儿呆住了！爸爸和几个叔叔，在打牌！

“你来做什么？你姐姐刚刚来过了。”其中一个叔叔，平静的问道。

“我。。。。。。你们去看看爷爷需不需要喝水，洗脸之类的，可不可以？”悦儿涨红了脸。

悦儿的爸爸放下牌，似乎是去给爷爷倒茶，洗脸。刚起身，听到从厨房过来的奶奶问:“我可以分多少？”

悦儿愤怒转身，离开！她听到爸爸和几个叔叔，一起斥责奶奶，奶奶没再说话。

大概又过了几十分钟，悦儿看着面黄肌瘦，不说话，闭着眼睛，感觉不到他的呼吸的爷爷，悲从中来！

“我去叫爸爸他们过来！”悦儿掩面哭泣着。

“你去？你怎么说？”洁玉焦急问道。

悦儿扔下一脸惊讶的洁玉，第二次出现在长辈们面前。

“你哭什么？”奶奶问。

悦儿不理会奶奶，对爸爸说:“爷爷不说话，不吃饭，不睁开眼睛，你去看一下。”

“他是，不能说话了。”叔叔说。

刚说完，洁玉出现在大家面前。

“你怎么也出来了？房间里不需要有人看着？”奶奶边说，边往爷爷房间走去。

“妹妹让我叫你们去看，爷爷是不是死了！”十多个字，清清楚楚！

悦儿愣在那里！

悦儿的奶奶折回来，给了洁玉一巴掌！

爸爸和叔叔们愤怒极了，但是，没有离开座位。

悦儿抽泣着，去了爷爷房间，继续拿起扇子。

洁玉几分钟后，也过去了。

接近零点时，爸爸和几个叔叔，走进房间，叫姐妹俩出去，他们帮爷爷擦身。

洁玉赶忙跑去另一个房间，悦儿在门口偷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一个叔叔说，“没了”。

悦儿明白了，爷爷真的去了！

当即跑到房间，看到，爷爷的眼睛睁开了一点点，眼角垂泪。手臂上，有血！

悦儿的爸爸，缓缓靠近，将爷爷的眼睛合上，找来一副眼镜，给他戴上。

那几天，雨停了。气温非常高。

悦儿站在那，非常悲伤，嚎啕大哭！几个婶婶，还有奶奶，见状，也大哭！

入殓，追悼会！

屋子里除了哀乐，就是哭声。

悦儿，记着爷爷最后的样子，眉清目秀，鼻梁高挺，瘦削方脸，嘴唇薄且窄。善良的，文弱书生的面孔。

记着，爷爷说过的一些话。

勤奋，好学，努力，上进。未来需要自己，去打拼。生活，好好生，好好活。为人民服务，为社会服务，为家庭服务。

同一片蓝天，同一个梦想，同一个希望！播撒，耕耘，收获！勤劳，朴实，端庄！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

。。。。。。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悦儿，回忆着，哀悼着，思考着，悲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