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就像落在展示柜台中精美糕点上的苍蝇般惹人厌恶。

在她的头顶是淡蓝色的护罩，隔绝恶劣天气虽然只是顺带的功能，但的确给予了女孩些许挣扎的空间。

不过她依旧感到难受，不仅是心理，还有生理的不适——因为正处在高空四千米处。

像这样繁华的浮空城，理应不存在乞丐才对。

因为出众的外表而被掠走，来到这个看似美丽的城市，但是没有等到交易的到来，恶徒们的巢穴便被轻而易举的找到并击溃了，可军队并不是以救人为目的、只是维持所谓上层眼中的秩序，因为她始终无法忘记龙骑兵们冷漠的眼神。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呢？

就像是无关紧要却又散发着令人避之不及恶臭味的——垃圾。

以相匹配的方式被丢弃掉，给这些女孩的定义并非「人类」。

现在，一切能够吸引人的光点都被污秽所掩盖。

即使有人对她吐口水也不会擦掉，这正是女孩丝毫不足以称道的、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

遍体鳞伤——多是软组织的擦碰及由饥饿引起的各种症状。

她会从喷泉处饮用肮脏的循环水，但找不到任何食物。

改用手臂抱紧了双腿坐在地上的姿势，尽力的挤压腹部来缓解饥饿感，如果能这样平静的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在将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女孩灰蒙的目光闪动着。

不远处正向自己走来的同龄——或是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孩，在许多随从的簇拥下来到自己身边。

记得听邻居们谈起过，这些戴着红牌全副武装的人，是最强大的冒险者，只为高贵的上等人服务。

但是为什么呢？

不管恶浊污秽的地面还是濒死躯体间散发出的腐臭。

视若无睹、或者根本就没有在意。

男孩弯下腰，对肮脏的女孩伸出了干净白皙的手。

感受到温柔的目光...

是将她作为人看待的眼神。

·

天空睁开眼，呆滞了片刻后翻身下床。

他的动作虽然轻，但还是让浅睡眠中的希尔苏醒了过来。

“五点一刻。”

注意到对方的声音很干净，没有被起床气所困扰、看样子相当的精神。

天空不知道，本人也没有说过，从小到大的「希尔维特」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眠过。

“我出去做的事情和你无关，继续睡吧。”

明明昨天都被带去商盟了，才过去一天就说出这种见外的话。

希尔当然是不愿的，眯着眼睛用玩味的语气问：“做什么坏事要背着你的同伴，而且提防我的话，不怕我趁你不在跑了嘛。”

“闲逛，找点赚钱的方法。”

“……”

好像没有听到后面那句，天空予以回答后，前者表情瞬间就变成了鄙视；天空暗暗比较，如果是自己做不做得到这样无隙的转换。

排除伪装的手段，答案是不能。

“十万金币听起来很多，其实只是件普通神具的价格，我还需要庞大的资金——们。”

被希尔幽幽的盯着，天空不得已补上那个代表同伴关系的字。

“那你打算抢商行还是劫工会？我觉得去当佣兵给大佬护院就很不错，对吧天空大哥哥。”

“说正经的。”

“诶……要我正经的嘛？”

笑起来又歪着头的希尔看上去非常可爱。

之前问过她的年龄是十岁，对比天空就像是妹妹一样。

忽然意识到——

自己是否过度的容忍了？

还是说，将希尔当做了替代品。

希尔虽然不是『她』，却有着相似的影子。

或许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天空对她很是自然的放任。

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女，天空忍不住的伸出手放到对方的头顶，在没有反抗的前提下温柔的抚着。

摸头当然是没有快感的，正常女孩通常还会生出反感。

但出奇的，本以为会被训斥、可希尔并没有厌恶的表现，相反，她好像在忍耐什么一样，闭上右眼发出声音：

“呜...会长不高的...”

“你也会在意这个吗？”

“当然啦，不行...你也要给我摸回来！”

表面上很是亲近，但天空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关系仍然有着隔阂。

两人才相识一天，如果说她依旧保持警觉的话……

天空的眼中闪过隐晦的失落，但是不留痕迹的收敛了。

“收拾一下，先去吃点东西。”

收回抚摸希尔紫色秀发的手，天空拉开窗帘，望着外面的景观。

希尔注意到，天空的视线是向上的——他在看蔚蓝无际的天空。

并没有什么吸引目光的存在。

思考人生和哲学？...

总不会是要透过蓝天观望域外星空吧，即使有千里眼也休想观察到几光年外、连保护层都穿不过去。

那么，在想天界吗？既年轻又强大，完全不像变容的老怪物，如果是从天界走出来的「神才」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天空的老相好在天界，天空对自己没有兴趣的原因或许就是在挂念那个她....还是个被退婚的少爷也说不定。

如果天空知道希尔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惊叹女孩子的心（che）思（ta）细（ma）腻（dan），猜的结果还算准确，只不过天空的经历是她绝对想不到的，从起点开始就弯成歪脖子树了。

是了，天空在想从前的事，虽然没意义，但有保留的价值。

“我收拾完了。”

整理完毕穿着的希尔双手背后，乖巧的站到天空的身侧。

说起来，她的装扮似乎和上次又有些差别，什么时候换的也完全不知道，时隔十天，天空也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两人离开旅馆的时候，天空将一枚金币交予前台算是结清了欠款。

宽敞的大街上行人很少，除了以魔力驱使的机动车辆外，偶尔也会见到马车——能够被这些贵族青睐的自然不是寻常马匹，拥有至少在淬体一重的体格，若以金币相论是绝不会低于百枚的奢侈用度。

这里是一国之都，莫非是赶去“上朝”的？天空如此猜想。

朱雀大陆原本以黄种人居多，并没有封闭隔世，还是有许多来自青龙、白虎、玄武三界的外来者，彼此交汇的话，连文化都会相融。

但说到底肤色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凡奉圣剑为信仰之人，绝不会受外界因素而因此改变，比起相信紫外线能穿透魔力，天空反而觉得与那些人们生活地区的传统有关，相貌则极大可能源自基因延续。

先前的伊恩，那名魔法师看上去像是纯粹的欧洲白人，而身边的希尔维特，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自己并不能以地球的人种相貌辨识她，既不是白种也不是黄种又给人十分舒适感觉的美貌，准确来讲应当是结合了前者的白皙与后者的骨廓。

“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一直盯着我看。”

“想吃什么？”

“蒙混过关嘛，也好，就那家吧。”

循着希尔的手指方向，一座古典风格的高大建筑相当醒目。

是名为风贤居的酒楼，算是华城数一数二的高档场所，幕后老板有着神元境八重的境界——当然天空不是去打架的，与希尔进门后即被侍者引领到一处桌位，点菜过后的天空也学着贵族给予其金币当做小费，理所当然被敬谢了。

“有钱真好，刚进来的时候，那小子看我们的眼神多欠揍，现在却乖的像奴才。”

希尔似乎忘了称呼别人为小子的自己也才十岁。

“八道菜，我们两个吃得完么。”

刚刚的菜单天空看也没看、全部都由希尔挑选。除了虎腱蛟筋在内的珍肴，七十年份的加烈红酒就点了两瓶。

这一顿早餐相当于二阶魔法水晶的价值——「不值得」是天空的评价，故意做得华丽的食物也不一定会好吃。

“大富豪心疼了吗？小女日后会努力工作还你的。”

“算了，随你开心，不够的话装盒十份带走。”

希尔比刚才那个侍者还欠揍，如今并不会将几百金放在心上的神月天空也懒得和她斗嘴。

天空在想要怎样将手中的十万金币变得更多。

“嗯，这才是......”

希尔说着，忽然有着向一旁倾倒的态势，天空立刻伸手将她揽住。

没等发问，希尔就把手推开了，轻咬牙齿、精神明显有些萎靡——但装作随意的样子。

“没关系，每隔几天就有一会儿，让你担心了。”

“突然性质的精神症状，回去以后让我检查一下吧。”

“不、不必了，很快就没事了。”希尔摇了摇头，重新安稳的坐回位置上，抓紧把手。

她予以拒绝的这个举动让天空生出些许疑惑，不过既然是同伴，她如果想要拥有一些秘密的话，自己也没必要干涉。

见识过自己的实力，相信她不会是笨蛋——否则就是自作自受了。

“楼下什么事这么吵。”天空与希尔的桌位比较靠近梯口，能听到来自一层的声音。

似乎是很多人在争论着什么，不过一方在提出某个名称后，场面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从楼梯口上来三名穿着黑色短袖的男子，扫视了一圈二层，最后将目光落在天空身上。

“风贤居今天由我黑龙会包场，你们两个立刻离开。”

如果换个时间，男人绝不敢当着一大群非富即贵的用餐者这样嚣张，但对于天空和希尔两个孩子，自然不用放在心上，就像刚刚在一层驱逐那四个低级冒险者一样。

“等我们吃完不行么？”

出声的男人有些不悦的皱眉，风贤居侍者赶忙跑到天空身旁耳语了几句，对这个看上去脑子不太灵光的客人简要说明了黑龙会的强大。

华城的地下势力，与许多贵族都纠缠不清，即便这风贤居的老板也招惹不起，其首领更是位临尊者——足以正面对话银露皇帝的强者。

“宴请皇族么，难怪这么早就来肃清。”天空点了点头，“把账结了吧，希尔，咱们换一家。”

所指的方向，另外的侍者已经开始上菜了。

“算你识相，饭前我们替你出了，滚吧。”

黑龙会的男人撇了撇嘴，心想这两个小屁孩能点什么昂贵的佳肴，可待接过侍者的记本，不屑瞬间消失、当即失色的惊叫起来：

“——三十五金？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