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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第11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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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杨认命的又开始踩,槐花下雨一样飘落下去,时而淅淅沥沥,时而密密麻麻,终于眼见着在大面积报纸上变成一层时,一阵风刮过来,刹那间,空中的、地上的、树上够不着的地方的槐花,全都飘向了孙向晚,高杨被那个景象美呆,一时间忘了动作。

手差点从树上移开,身体晃了晃,连忙再次拽住树干,因为力道有些重,手腕碰到粗糙的树皮,火辣辣的痛。高杨小声倒抽一口气,忍住朝伤口吹气的冲动。

“下来吧!”孙向晚去收报纸,折成漏斗,把所有槐花集中到一张报纸上,一回头发现高杨已经从树上滑下来了,把报纸举到她面前,问她:“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高杨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在青涩到尚未发芽的年龄,便已经怦然心动。

她把槐花倒在盖垫上,捧着去厨房,拿水淘了一遍,然后按照记忆力那位阿姨告诉自己的方法做了槐花窝窝头,放上蒸笼后开着火,心不在焉的等着它熟透。

过了一会儿,味道洋溢了整个厨房,高杨约莫着时间到了,关火掀开盖子,闻到一阵清香的甜味,不由得露出笑容。

孙向晚看书看得也心神不定,再如何坐得住终究是个半大的孩子,对于吃的有着抵挡不住的爱,他闻到香味后摸进厨房,看高杨对着锅发呆,出声问:“好了吗?”

“啊?哦,好了。”高杨直接伸手去拿,惨叫声伴随着孙向晚那句“小心烫”一起出现,两句话缠到一起,不分彼此。

“你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高杨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手,手腕上的伤此刻也红了,觉得自己今天受到的伤害简直比这一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你动作太快了。”孙向晚拿两根筷子插在窝窝头上,给了高杨一个自己拿了一个,“走,出去吃吧,这里面好热。”

槐花窝窝头的味道肯定比不上孙向晚从前吃到的糕点,然而他将近一年已经很习惯这里近乎清贫的生活,受过苦的人都会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而槐花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件新奇的物什,至少尝起来很有新鲜感。恋恋不舍的将最后一口吃完后,他近乎回味道:“要是以后能一直吃到就好了。”

高杨手里还有小半块,她看了一下,然后将小半块的大半分给了孙向晚:“喏,给你。”

“你吃饱了?”孙向晚想要接过来,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以前经常吃,没有那么新鲜。”高杨假装大方,心却在滴血,今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了,所以这仅剩的半块都要分给孙向晚,她此刻真是痛并快乐着。

“谢谢你。”孙向晚诚心诚意道,还给了高杨个笑脸。

高杨看到那个笑容,心想,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孙向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完那半块槐花窝窝头后,觉得应该拿什么来回报高杨,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身无分文,无以为报,思忖半天想了个法子,问她:“你有没有听人弹过钢琴?”

高杨摇摇头,她只听人谈论过钢琴,就是生她那个妈的牌友,动辄说钢琴多么多么贵,言谈举止间都充斥着向往,意淫自己有了钢琴如何如何。她们喜欢并且向往的并不是钢琴带来的音乐艺术或者听觉盛宴,而仅仅向往那种有钱挥霍的奢侈放荡,以及“有面子的生活”。

高杨在她妈长期烂泥一样的生活影响下没有沦陷,而是由内而外想出了一套生存法则,简称“两个凡是”:凡是她妈喜欢的,一律抵制;凡是她妈贬低的,一律赞赏。凭借着这种剑走偏锋式的生存法则,高杨终于没有长歪,简直可以称得上歹竹出好笋。

“我示范给你听。”孙向晚回屋把刚才的报纸再次拿出来,用杨老头的记号笔在报纸上画黑白键,高杨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做着这些动作,开始的疑问硬生生压下来,憋死在心中。

两人把报纸摆在堂屋那张空桌子上,叠放了三张小板凳,孙向晚艰难坐上去,身体挺得板正,手放在报纸上,仿佛“琴键”真的存在,他的手指来回动了几下,然后侧头对高杨道:“这是试音。”

然后他依次从一些黑色粗线条上拂过,嘴里不停道:“do、re、mi、fa、so、la、xi。”

“一对一,穿指,跨指,括指,缩指。”他一一示范指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高杨只能听到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当,当当,当当当,咚,当当当当——”她的手分明没有敲击,都觉得有点疼。然而看到孙向晚那么入神的样子,却没有说什么。

孙向晚开始敲的毫无节奏韵律,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生疏已久的事情重新熟悉一遍,从其中听出了几分质感。

“想听什么?”孙向晚给了她一个点曲子的机会,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带着傲气,高杨仿佛看到一只天鹅扬起它的脖子,哪怕此刻只沦为一只野生的鹅,也忽然显得尊贵起来。

天鹅和鹅只差一个“天”字,它们就是云泥之别。

“你捡你熟悉的弹好了,我不知道都有什么曲子。”高杨十分诚恳,她站在孙向晚身后,怕小板凳们忽然不合作起来,让孙向晚摔一跤。

她不愿意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那就……命运交响曲吧。”孙向晚头歪着想了一会儿,手指在他的琴键上滑动,高杨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的手指,好像也听到了动听的曲调。

那音乐热情且富有动力,带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勇往直前,仿佛能给人以无限勇气。经历黑暗,历经暴风骤雨,也从不熄灭对光明的渴望,用排山倒海的气势去迎接苦难的海浪,最后迎接光辉灿烂。

一曲“奏”完,孙向晚有些忘乎所以,不小心往后一仰——悲剧这一刻发生了,高杨眼看他身体歪了,下意识的去接,两人一起倒在地上,板凳稀里哗啦摔了一地,砸到高杨的腿,而孙向晚也倒在了她身上,接二连三悲催,她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孙向晚连滚带爬的从她身上爬下来,把板凳扔到一边,扶起高杨,声音焦急:“你没事吧。”

高杨痛苦的呻-吟,手指着自己的小腿,有些凄凉的问:“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别瞎说!”孙向晚严词厉色,小心翼翼的往上翻高杨的裤腿,发现那脱了一层皮,鲜红的血从嫩肉上渗出来,看着有些恐怖。伤口周围已经淤红,估计过一会儿就发紫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轻轻的敷在受伤的地方,声音里不免带上了愧疚:“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没事没事,这点小伤。”高杨竭力装作满不在乎,“不过地上又凉又脏的,你帮我一把,挪到床上吧。”

孙向晚把她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半搂半抱的把她挪到床上。

这一天心情的跌宕起伏,简直像过山车。

高杨看着孙向晚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假小子那部分的特质全部收起来,只露出有柔情的一面。然而那一部分也是她的一部分,倘若她不是她,又怎么保证喜欢上孙向晚的,是高杨呢?

她碰上了一个奇怪的哲学命题,很快又觉得想这样的问题很奇怪,便抛在了脑后——从前她也会将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抛一边,最后便会发现问题其实并不是问题,而是她钻了牛角尖。

那天高杨爬树的事情不知道二老究竟有没有发现,不过没有提倒是真的。高杨和孙向晚就在无数个这样的日子里,迅速的将小学度过。高杨十二岁而孙向晚十岁那年,他们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前去为初中考试报名。

在这之前,孙向晚苦练了好几天自行车,高杨则是提心吊胆的看着他练习,因为只有一辆自行车,还是那么破,正所谓除了车铃不响,全身都在响。孙向晚开始骑得歪歪扭扭,活似走s形,快摔倒的时候赶紧跳车,结果就是车总是摔的老远。

这时候杨老头会从门里大喊:“你们当心点!那是我和老婆子结婚时候送的礼物!”

而这时候通常会有杨老太气若洪钟的说话声:“他们练车就让他们好好练,那车都破了多长时间了,你不寒碜我都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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