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九天——梦中歌》天帝:雪与剑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帝城。

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龙煌,高大的城墙拔地而起,如同深灰的巨兽矗立在城中。城垛上,帝城的士兵身披蓝斗篷,手中幽冷的刀刃泛着危险的光。炭火盆中,燃烧近一夜的木柴还在苟延残喘地撑着,等待太阳的升起。黎明已经到来,略微困倦的士兵将刀靠在城墙上,悄悄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心中满是牢骚:犯得着这样戒严吗?这里可是帝城,百年来都没有人敢打龙煌的主意,更何况帝城可是天帝所在之处,会有谁想不开来这里找麻烦?再说了,他们后面还有八道城墙……

“你在干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士兵的身后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收回漫游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想要抓起佩刀,但却抓了个空,发现自己的佩刀消失了。最后一抹血色从士兵的面庞上消失了,他颤抖者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我……错了……统领,这是个……”

天樊略显沧桑的面庞上透着寒意,他的手死死抓住士兵的刀柄,粗壮的指节劈叭作响,给临近破晓的帝城添了几分肃杀之气:“是个意外吗?”

士兵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心中祈祷着戒律中的惩罚不会将来在自己身上。他只是放松放松自己的手,更何况……

“但戒律之下从不会有意外。刀不离手,这是铁律。”天樊毫无感情的声音打断了士兵的思绪,就如同挥刀斩断了他的救命稻草,让他如坠深渊。“脱下斗篷吧。”天樊瞥了眼士兵恐惧的神色,话语中透露着赤裸裸的不屑与厌恶。

士兵用哀求的眼光望向天樊,希望从他那张石塑般的面庞上看到一丝怜悯,但却只能在绝望中颤抖着伸出手,抓住脖颈前的系带。他哆嗦着,嘴唇抖动,呼吸粗重,眼睛酸疼,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嘴中充斥着腥咸的味道,不知是眼泪流入了口中还是在颤抖中咬破了嘴唇。他的手指轻轻用力,缓缓拉开系带,试图拖延时间,做着徒劳的挣扎。感受到脖颈间的系带越来越松,他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声音嘶哑地祈求道:“我还是个新兵……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发誓……我发誓……我还有妻子……没了手,我们会饿死的……大人,天樊大人……”

天樊沉默着,没有回复士兵。他不喜欢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多费唇舌。佩刀离手就要失去双手对于一个新兵的确很残忍。但他不是规则的制定者,只是个执行者,没有擅自做主,宽恕士兵的权力。

士兵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脖颈间的系带松开,蓝斗篷从他的肩头滑落在地,他哀求着天樊,嘴中呢喃着含混不清的话语,双眼在泪水朦胧中逐渐闭上,不敢直视将要发生的事情。

天樊面无表情地举起士兵的佩刀,看着泪水顺着士兵坚毅的面庞淌下,浸湿了地面。天樊心头跳了一下。“或许自己可以忽略掉这个微不足道的错误?”他暗想着,却在下一刻压下了这个念头,因为凡是打破规则的人都脱下自己的袍子了。他犯不着为别人的错误承担风险,也不想因为一个平凡的士兵就改变自己多年的原则。

隐约间,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登上这座城墙的情景,热血澎湃,幻想着击退攻破龙煌,君临帝城的旧王军队。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日复一日,平淡无奇的生活。凡是站在这座城墙上的士兵都是钧地的精锐,但为何要让他们驻守根本不可能发生叛乱的帝城?他也曾在失落过后渴望一个新的机会,哪怕被调入镇北军,征西军,甚至是定南军,他都不在乎,只要别让他在这冰冷而枯寂的城墙上老去就好了。

可他还是老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多愁善感。天樊轻轻地叹了口气,却蓦然发现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城门前。

他的心再次剧烈跳动了一下。

“放下城门。”天樊冰冷的话传入士兵耳中,让他愣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是让我逃跑……”他胡思乱想着,情知事情发生了转折,努力朝乐观的方向想象。

“我说让你把城门放下来!”天樊冲着愣在原地的士兵低吼:“动作麻利点!还有记着,下回放下城门时把刀收入刀鞘,别随意放在城垛上!”他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城下走去。每个犯错的人都该有次被原谅的机会,正如同每个冒失的人都该有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天樊自知运气很差,但他在心底还是有一点点的渴望,给别人的生活一次机会,让这个世界看上去没自己的一生这么糟糕。

士兵没有再迟疑,抓住刀柄就要把刀塞进刀鞘中,慌乱中戳歪数次后才把刀刃对准刀鞘,收刀入敲。随后士兵颇为心虚地朝附近瞄了几眼,确信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从地上捡起斗篷,前去喊上几个同伴,转动轴轮,把城门拉起。

天樊走到了城门前,心口剧烈跳动着:他并没有违背戒律,只是碰巧有人前来帝城,那个士兵放下手中的刀去打开城门。倘若没有人出现,他的刀肯定已经落下了。救下士兵的不是他,而是士兵自己的运气。厚重的木门被铁链拉,发出低沉的声响,如同巨兽张开嘴低吼。铁链铰起发出叮铃的声音,让天樊心里一阵不舒服,恍惚间以为自己被铁链拴住了脖子,锁环穿过了喉咙,如同囚犯看着巨大的铡刀升起。

他打了个哆嗦,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随着城门的升起,暗红的裙角外露,天樊感到纳闷,能进入帝城的女人并不多,而在这个时间来到帝城的,也是有那位了。不过,他记得很清楚她离开帝城时可没穿一条红裙。

女人的衣服他真的不懂。

天雅捋了捋额前的发丝,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她穿着一条丝绣红裙,头发用红绳系在脑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手中拿着一把剑鞘暗红的短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是谁?”天樊注意到了天雅身后还有一个人,被斗篷遮住了面容。但显而易见,那个人被天雅捆住了。

“天帝想要见的人。”天雅红唇轻启,声音中透着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天樊皱起了眉头,他讨厌破晓前发生的意外,更重要的是这和天帝有关。天帝明明清楚帝城的戒律,但却还是让天雅从外面带进身份不明的人。

“怎么,你想见见这个人吗?看看天帝想见的人是谁。我猜,这一定很有趣。”天雅看出了天樊的纠结,轻笑着问道,说着她就要摘下斗篷。

天樊叹了口气,疲倦地挥了挥手:“进去吧。我会让其他八位城卫长给你开门。”他看不透天雅,这个女人时而冰冷如北地的霜雪,时而滚烫如南方的炙阳,深受天浪器重,但……善变的女人……向来危险。远离方为上策。说到底,他只是个给天帝看门的,犯不着冒着风险去了解太多的事。他老了,安安心心回去睡觉才是他该选择的生活。

天雅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向前走去。远方,第一抹朝晖洒向龙煌,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池。士兵站在城墙上,拉紧轮轴的小臂紧绷,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双眸中泛着一抹炽红,那是朝阳,更是南方的颜色。他看着下方高冷美艳的女人,身体里涌过一道暖流,冲走了之前的恐惧,精神十分亢奋,忽然,他看见那个女人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双目相对,他看见女人血红的眼睛,妖媚而勾人心魄。他再次握紧了佩刀的刀柄,这一回,他绝对不会再松手了。

“第一道。”黑暗中,边渡听见了城门升起的熟悉声音。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他破碎的心间,他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回到了这座囚笼中,回到了命运的起点。但他明白,自己再也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二道……”边渡的内心颤了一下,他心中多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他感觉心底像有一群蚂蚁在噬咬,这让他浑身发烫,十分难受,无法克制……他在渴望着某些东西。某些待在天牢时就出现在了他心里的东西……

“第三道……”边渡感觉心底有把火在燃烧,浑身无比燥热。他试图保持冷静,给自己的记忆套上枷锁,一层一层,封尘过去……把自己重新关进天牢里。

“第四道……”那股火焰还是在燃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内心深处滚烫的存在,它正突破他设下的枷锁,虽然现在很慢,但它会越来越快,如星火燎原……

“第五道……第六道……”随着一道道城门升起,他的神智渐渐模糊,回到了过去。清脆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小声嘀咕着问他为何帝城是这番模样。一个权倾九天的人,却活在九天之下最严密的囚笼中。

“九天之下唯有这里在天家的城墙之外。”边渡的记忆又变得清楚起来。天家铸造了固若金汤的帝城,就是为了把整个九天稳稳攥在手中。他们围起来的不是帝城,是帝城外的九天。

第九声响起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只有嘎吱一下。帝城的九道城墙由外向内逐渐变矮,到了第九道,只比普通的院墙高了一点。龙煌少有人知晓帝城的中心,竟然只是一座小院子。

边渡双眼感到一阵刺痛的眩光,他下意识地闭紧双眼,两道灰眉拧在一起。一旁,天雅恭敬地走到身穿长袍的男人面前,俯身轻语:“天帝,我把他带来了。不过,其间出了些意外——”

“穿行于黑暗的人更容易忘记规则。”天浪抿了一口杯中的褐色液体,眉头微蹙。他有着一头灰发,面色苍白,银眸中满是血丝,一件宽大的白袍遮住了羸弱的身躯。他低下头注视着天雅,伸出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昨晚的夜色很美,你注意到了吗?”

天雅金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天浪的手指很轻,但她却不敢向下点头,也不敢开口回答。不过天浪总是能看透她的心思。她心中有一股寒意升起。

“看来你没有听我的话,天雅。”天浪的声音有些冷,他银色的眸子中升起一股怒意,但转瞬即逝。他慢慢的放下手,直起身来,走到天雅的身后,把身体压在她的背上,抓住了她的手,附耳低语:“天衍死了吧。你的身体很热,每当你杀人时,你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团火,很热,很热,热到足以驱散北地的寒冬。可是你的手很冷,天雅,你涂了摇光府的药?那么,你的手肯定受伤了。不过,这伤一定不会是那个老家伙造成的,因为他不忍心对你出手。所以,是你帮了他,却不小心受伤了,对吗?伤害你的人,他们都死光了吧。”

天雅感到窒息,但她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她早该猜到一切都瞒不过天浪,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天浪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手中的力气大了几分;“给我一个理由。”

天雅艰难地哽咽道:“我只是觉得对您而言,他比天衍的价值更大些。天衍就是——”

“我知道,天衍就是个好色窝囊的蠢货,不然也不会死在你手里了。”天浪直起身来,松开了手,一口吞下杯中滚烫的汤药,朝屋中走去,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被欺骗。我宁肯要根心窍不开的木头,也不会留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在身边。”

天雅望着天浪离开的背影,又瞥了眼边渡,咬了咬嘴唇,还是朝天浪跟了过去。她知道自己已经惹恼了他。天浪向来变化无常。她清楚这一点,只要自己抓住了他在乎的东西,那么事情就还有转机。“抱歉。”她喃喃着,留下边渡独自待在原地。

天浪随手把杯子扔在了地上,摇光府的医师告诉他,他的身体寒弱,需要常年服药,使用炎琏石做成杯子服用效果会更好。但他讨厌那种红褐色的晶石,就像一团污浊的血凝固在水晶里,拿在手里有着微微的灼痛感。他讨厌寒冷,但手掌中的温度并不能驱散他骨髓里的寒意。身后那个女人也不能让他感到温暖,不过至少能让他暂时忘却寒冷。

走到屋内,他感到有些晕,身体说不出的难受,时而有团火在腹中焚烧,时而浑身如被针戳刺般疼痛,在这之下还潜藏着一股致命的寒冷,让他心口发痛。

“你没事吧?”天雅轻轻走到了他的身后,看着身形瘦削的天浪,眼中闪着复杂的光。她眼睛朝自己腰间瞥了一下,随后又垂下了头。金发如绸缎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庞。

“你清楚我的身体有多糟,又何必再问。”天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你就不担心他管不住自己的腿吗?要知道,好好待在这儿,他兴许能多活几天,但试图逃出去注定会死在剑下。”

天雅看着天浪脸上轻蔑的笑,低声回应道:“被关了这么多年,他需要点时间在这里缅怀过去。”

“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他,天雅,不然你也不会如此了解他。”天浪坐在桌案前,身形猛然一僵,脸上有一阵潮红涌起,他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嘴,但却浑身颤抖着向前倒去。

天雅冲上前去,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发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只手勉强抬起,指着桌上的一把剑鞘。“天帝!”天雅试着喊了他一声,却发现他的面容扭曲,已经说不出话了。天雅心中惶恐而焦虑,天浪不喜欢医师,因此帝城中也没有医师驻留,而现在去找摇光府已经来不及了,她虽然不清楚天浪为何指着它,但还是抓起剑鞘,准备递给天浪。

剑鞘入手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她置身于冰晶的世界,漫天飞舞的雪花遮住了苍穹,巨大的冰宫拔地而起,宛如神迹降临,古老而悠扬的歌声飘入耳中,天雅感受到了一阵冰冷彻骨的哀伤,但在寒冷之下是无尽的温暖,如同暴风雪中被冰封的火苗。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着她,如风般轻柔,如火般炽热,如水般无孔不入,又好似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替她挡住了肆虐的冰雪。天雅忽然发现自己飘了起来,脚下的世界越来越小,冰树正在枯萎,远方的歌声愈发得激昂。战火降临,点燃了整片世界。轰鸣声中,她看见了冰宫崩塌,四散的冰晶朝她飞来,割裂了她的皮肤,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冰晶在她金蓝色的眸子中不断变大,最终刺入其中,她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哦不,天雅意识到整个冰雪的世界都在融化,冰宫的废墟中,某个生灵带着无尽的哀伤挣扎着,空中的雪精灵聚集形成一对巨大的羽翼,试图朝外面的世界飞去,眼见着就要突破天幕,却被狂风倏然击散,它们破碎的躯体化为漫天雪花,在空中试图抓住彼此的身体,却只能无力地飘落,在风中渐渐消失……

天雅看见了一个男人独自从白色的世界中走出,男人冲她笑了笑。

“你看见了吗?”

天雅晃了晃脑袋,迷糊中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双苍白而修长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她脸上出现一抹绯红,心跳有些急促,发现自己正躺在天浪的身上,姿势颇为暧昧。她的脑子很乱,刚才发生了什么?等等……这不是重点。天雅扭头看向天浪,红唇轻启:“你的身体——”天雅的内心一阵抽痛,那是内疚所致。

“还没到特别糟糕的地步。”天浪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道。他眼中的愤怒早已荡然无存,宁静如水,纯净如雪。

“天帝,请您恕罪。”天雅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挣扎着起身说道,却被天浪死死抓住,挣脱不得。

“别再用那个愚蠢的称谓称呼我,我叫天浪,不是什么可笑的天帝。”天浪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着,脸上浮现厌恶之色,随后又陷入了沉默。

“天……”天雅犹豫着,发现天浪的神色并无变化,小心翼翼地喊道:“天浪。”她感觉腰间的那双手又紧了些。可她不会忘记不久前天浪对自己的态度,对一个叛徒的态度。

“刚才,到底是——”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天浪喜怒无常,不该问的最好还是别问。

“那种药,每次喝完都会有些反应,只不过这次比较剧烈。习惯了就好。”他平静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把剑鞘……”天雅觉得自己看到的景象不像是幻觉,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更重要的是,置身其中让天雅想起了莫诚,只有他曾让自己有过相似的感觉。也正是他的死,让她的世界崩塌了。她心中的内疚感愈发强烈,自己竟然因为身下的这个男人而感到……羞涩?难道她……不,不。天雅告诉自己,就算再贱,她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毁了她一切的疯子。更何况,她怎么会有资格去喜欢这个掌控九天的男人?

比混血儿更低贱的,是叛徒。

“怎么?”天浪睁开了眼睛,伸出一只手抓着剑鞘,用手中掠过上面的纹饰,纹饰古朴而华美,刻着古老的字符。

“我似乎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话刚说完,天雅就感到后悔,没人希望自己的秘密会被别人知晓。

天浪的脸色变了,他盯着天雅,缓缓开口:“你看见什么了?”

莫名的哀伤又再次涌上心头,天雅觉得那个冰雪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她不希望那个走向毁灭的世界被众生遗忘。因为它太震撼了,宛如古老歌谣中神灵的宫殿,在湮灭之中绽放出绝美的花,如同自己的命运。天雅不由自主地喃喃着:“雪,宫殿,羽翼,整个世界都融化了……”

“融化吗?”天帝愣了片刻,随即仰面大笑起来,如疯癫了般自言自语:“九天终究不会是……天家的天下。”天帝忽然咳嗽起来,点点血沫溅在了天雅的红裙上。他瞥了天雅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这样说?”天帝的银眸锁住了天雅,遍布眼眸的血丝在优雅之中添了几分妖异。

天雅低下了头,视线落在红裙的丝绣上,恭敬地说道:“有些东西我不该知道。”

“可这关系到了九天,更关系到了你的命运。”天帝的手放在天雅的小腹上,感受着那里传来的温热,继续问道:“难道你就不对自己的命运感兴趣?”

天雅看向天帝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是个天家和钧家的混血,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模样,低贱的混血终究是混血,被这个世界遗弃。被遗弃的人,又怎么会对自己的未来有多期待?”

天帝伸手解下天雅的发带,任由长发撩过自己的面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世界没有资格去遗弃,我的人。”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了一抹挣扎的神色,他的内心似乎非常痛苦,就像在保护一个自己痛恨的人,伤害一个自己在乎的人。

天雅没有说话,以她的身份而言,被天帝看上是她的幸运。在龙煌,她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没有资格去奢求什么爱情,她能为那个叫莫诚的男人做的,就是尽可能地从天帝手中保下暗府。从某些程度上说,成为天帝的人不是不能接受。可天帝是九天之主,成为他的人,只能是成为他的仆人。哦不,天帝让她叫自己天浪。倘若是成为天浪的人,或许就是成为他的……女人?

天雅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但她那对金蓝色的眸子时刻提醒着她,纯正而高贵的血脉是多么重要。在九天,混血不意味着错误,但钧家和天家的混血却是彻彻底底的错误,钧家和天家永不连姻是百年前龙煌城破,双方共同立下的誓约。哪怕现今双方仇恨消弭,钧家在七府有不低的地位,但誓约却不会被遗忘。她身体里有钧家的血,永远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她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一点,也正是这一点让她做出了选择,成为叛徒的选择。她不想在背叛忠诚的同时,又背叛爱情。可为了一段爱情,而利用另一段爱情真的就是背叛吗?她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别的东西。

“蠢货,想什么呢。你只是个低贱的混血,天帝怎么会看上你?而且你比他大了不少啊。”天雅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却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发现天帝把自己抱了起来,朝床走去。

“你难道没有发现,除了侍女,天帝身旁只有你一个女人吗?”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哐当。”天雅循声望去,发现自己的佩剑掉在地上了。

下一刻,她的遭遇和佩剑相似——天帝把她扔在了床上。“记得叫醒我。”天帝轻声喃喃,在天雅的身旁缓缓躺下,阖上了双眼。

天雅愣住了,她拉开袖子,露出满是的伤痕的肩膀,又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感觉有些不真实。自己身上的伤痕都是拜他所赐,在过去的数年里他就是个暴虐的君王,从未把她当作有血有肉的人对待,可他却又会把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去办,不担心她会泄密或者弄砸。

“或许是你自以为很重要的事。”天雅心中暗叹,她静静地看着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透这个还没自己大的男人。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喜怒无常,疯言疯语,但却精通权谋之道,把九天稳稳攥在手中。北地的封王,南方的叛军,还有钧地诸多势力,都没能撼动他分毫。他太聪明了,哪怕是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天雅忽然看向了不远处的佩剑。暗红的剑鞘就躺在那,等着自己的主人。直觉告诉她,天帝睡着了,哪怕现在她溜出去,天帝也不会知晓。

暗红色。天雅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红色,那总会让她想起血和很多糟糕的回忆。疲倦感袭来,天雅的眼皮沉重,她感到很累,缓缓地躺在了天帝身旁。不经意间,她碰到了天帝的手,他的手和冰块一样冷,整个人如同冰塑般僵硬。天雅又想起了那把剑鞘和自己看到的冰雪世界。天帝,天家,冰雪,北地……天征?天雅想起了百年前的故事。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