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卢俞愤怒的吼声相比，司辰说话的声音要低很多，俯身平视叶晞的眼睛，依然瘦削但却不知不觉间已慢慢显露出几分稳重的脊背，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其余俩人打探的视线，另一只手臂撑在叶晞的大腿外侧，恨不得当场把人藏起来，谁也休想伤害他一根头发。

声音是低到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哄着受了委屈的小孩，可若是单独扒拉出这段话，语气又分明是冷漠的。

卢俞直愣愣站着没敢动，突然感觉有点头晕，两秒后他才重重点头附和：“弟弟说得很对，我们不跟傻子……”

“说谁傻子，你说谁傻子？”反应过来谢燕登时就火了，往前冲了两步，抬手指向司辰，声音尖锐得有些变调，“还有没有教养了？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说话的呢？”

叶晞不悦地皱起眉，反手用力握紧司辰的手，唇瓣一动，司辰嘲讽的笑声倏地擦过他耳畔：“说你啊，傻——子——，连别人骂你都听不出来，不是傻子是什么？”

卢俞没绷住漏出一个笑音，下一秒就被叶晞的眼神吓得憋了回去。

谢燕瞪圆眼睛，应该是气得够呛，张开嘴竟然没能发出声音，手指抽筋似的冲着司辰上下点了点。司辰勾唇轻笑一声，微微侧头凉凉地扫一眼，语气骤然间变得寡淡无味：“关于教养这个问题，我父母都不在意，我想应该也不劳烦您操心。”

“你真是……”

“谢女士，该是我们要承担的责任，市局绝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这个你放心。”叶晞直起上身，将司辰轻轻拽到自己旁边来，目光才刚离开司辰便蓦地冷了几分，分毫不差地锁住谢燕愤怒到有些扭曲的脸，一字一句道，“孙丽萍或许无辜，但孙兴旺从头到尾都不无辜，包括你……你问我要一个公道，那田婉的公道呢？你来给？”

一番话点到即止十分隐晦，也是考虑到司辰在场，而叶晞从不希望他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里，哪怕是被迫也不行。

果然，谢燕似乎有些惧怕地闭上了嘴，那张肌肤松弛涂了粉底也盖不住皱纹的脸，一阵白一阵红，额角青筋跳动，能感觉她在竭力忍耐。

病房里忽然沉默下来。

卢俞少顷一声咳嗽，很快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跟叶晞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彼此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然后他冲着谢燕一指：“我听你说话挺利索的，看来舌头上的伤是完全愈合了，正好，方便跟我去趟市局，有些事儿向你打听一下——请吧。”

谢燕心里一抖，很清楚这不是什么“打听”，就是审讯。

“我知道的都说了，真的。孙兴旺的计划我真的半点都不知情，那笔钱我只用了一点，我还上还不行吗？至于田婉……”被卢俞狠狠瞪了一眼，谢燕一边不情不愿往门口挪，一边小心翼翼为自己辩解，“我承认我打过她，不过就一次，真的就那一次……”

司辰这时突然转身看向门边，接触到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冷漠，谢燕莫名感觉到一股压力，话语一顿，紧接着就听到叶晞忍无可忍地一吼：“小鱼！”

“在呢在呢，”卢俞忙不迭应声，一把扣住女人的手臂直接把人拖了出去，“求求您闭嘴吧，还嫌噪音不够大么？这里是医院，你要是再多嚎一个字，信不信马上就有保安把你丢出去？”

……

终于没了那些讨人厌的声音，司辰扯下口罩，皱眉吐了口气，而后不动声色地压制住心底翻江倒海一般的情愫，七情六欲自动归位，他暗暗咬了咬牙，转身的动作依然能看出几分急切：“叶哥，你没事吧？那疯女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叶晞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俊脸突然凑近：“啧，怎么不继续叫哥哥？”

“……”

虽然知道这人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司辰还是有两秒钟的呆滞，难为情似的眨了眨眼，而叶晞像是很喜欢看他脸红的样子，饶有兴致地咂了下嘴：“辰辰——”

后半句话却戛然而止，因为司辰忽地捧住了他的脸，叶晞脑子一空，就看到司辰冲他笑了笑，手指顺着他的脸滑到下颌，继而轻巧往上一抬，合住了那张嘴。

“那叶晞哥哥现在可以告诉我实话吗？”

叶晞努力忽视从脸颊传来的过电般的酥麻，感觉下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然后他轻声一咳故作冷静：“你哥我就算真的成了残废，区区一个女人我还是对付得了，我没事。她心里不痛快，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你别看她咋呼呼的好像挺彪悍，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不过被她骂了几句，又不会少块肉，安心啦。”

司辰眼睛不眨地看着他，没吭声。叶晞最怕他用这种眼神，心里喊了声“真是上辈子欠了这祖宗”，张嘴却说：“怎么，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

“……”司辰无可奈何，屈起手指冲叶晞额头弹了一下，“没，你一直很强。”

可是你再强大，我也会心疼！

叶晞脑袋往后一缩，笑道：“没大没小。”

司辰也跟着笑，倒了杯温水喂到他嘴边，等他喝了两口才问：“我听阿姨说，你想出院？”

叶晞：“……”

他们家余明月女士能不能靠谱一点？嘴上说会信守承诺，结果一转身就把他给卖了。真是亲妈。

之前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过绝不会擅自出院的，叶大爷赶紧给自己圆谎，担心小朋友炸毛，笑容和眼神别提有多诚恳：“唔，我就跟我妈那么一说，有那想法，毕竟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也知道医院的床位有多紧张，我一直占着也不合适。当然了，出院之前肯定是要跟你商量的，必须要辰辰同学答应了，我才敢执行。”

哼，就会嘴甜。

司辰嘴角控制不住往上跑，他很清楚叶晞做事极有分寸，想出院，必定是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有把握。再者，他心里有牵挂的事儿，孙丽萍的案子还有一些疑点，而且他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孙丽萍的死跟前面吴美臻的案子一定存在某种关联。

手机在柜台上突然震动起来，司辰拿起来给他，来电显示为小鱼。

“喂，叶哥，刚才你弟弟在病房就没敢当面跟你说。”那边静了一瞬，声音随之低了下去，“余白死了！尸体是在h省发现的，海水都泡烂生蛆了……法医已经证实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