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都没想就离开了浮空平台。

他隐约记得些细节，在那位人人避之不得的“叛徒”穿过一众黑市商人走到自己面前后，被称为黑暗的傀儡的那家伙，说了什么。

“我快要死了。”是这么说的。

他们并不认识，或许连许伊雷自己都不知道面前的商人究竟是谁，但他还是说了——因为维乐思是出现在奥义【命已成天定】发动后拍摄的照片里面，未来会决定外来者生死的关键存在。

在某种意义上，也许他这位曾经的杀手，在许伊雷心目中的地位会超过“时代的钥匙”、比肩许伊雷心中认可了的同伴们。

他本来不可能同意的，维乐思心想。两个命不久矣也互不相识的可怜人，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位跑到另一人跟前直接上来一句“你可以救我。”，条件却是这“另一人”也就是维乐思的生命，想想也不可能会同意。

“我还有禾禾要照顾。”虽然是非亲非故的同居人，但这种时候她居然成为了一个非常妙的理由也是借口，维乐思在那一刹那想都没想便把这个借口搬了出来扔在许伊雷脸上，“怎么会为陌生人献出生命。”

维乐思活不长了，到时候黑暗灵记会占据他的全部灵魂，甚至身体。他会像死在迷之紫雾中的父亲一样悄然无声地离开这个世界，也许除了禾禾外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逝去。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未来在自己死后——不论其他的事情，光是想着禾禾，这个无家可归的女孩该怎么办呢？况且她的心智依然没有成熟的机会，奇迹就像是永远不会眷顾她一样，连操控大气灵力的资格都没有给她。

维乐思跨过地上魔法师的遗体，也与过去兴许崇拜过的大陆最强战神擦肩而过。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雷卡，发现对方也默默地在看着他的行动。

就像他希望的那样，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自己就来到了灵力凝聚物前，这是唤醒战神的媒介，尽管它沾上了不少人的血液，但事实上这整场受人期待及瞩目的魔法比赛也跟这漆黑的团子没什么区别，维乐思心想，他伸手探向灵力凝聚物。

没有灵力支持的黑暗一瞬间四散开来，主持人手臂上用魔法巩固维持的绷带也开始崩裂，黑暗气息从手臂上不断冒出，一侧的耳朵也开始随风沙化。

艾米扶着突然失去意识的伊雷团长，与和他们同样被困在凝聚物中的人形怪物对峙着。她承认自己不认识面前的怪人，但对方投向她的视线中充斥着莫名的意味，她能从中感受到非常复杂的情绪，这使她感到恐惧和慌乱。

她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了解。

突然间包裹在周围的迷之领域消散开来，他们重新位于光明之中，先前头顶的云层也消失不见，宛如是救世主的背影矗立在艾米的视野里，但随之她的目光被另一个颇有些可怕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你……啊！你是那个来推销……不不不，来邀请观众的！曾经在伊雷团长身边见过也在不久前伊雷团长告别后大家一起翘课时遇到的魔法师！”艾米歪着脑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她想或许本来就不知道，但也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说不准对方一开始就自报家门过。但是她没有考虑的时间，她只想着要确认维乐思的安全，以至于她又把自己的安危和肩上人遇到的问题抛到了脑后:“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妙……”

“把伊雷团长交给我吧……我答应过他的。”黑市商人伸出手，扶住昏迷中的许伊雷，“他醒来之后记得帮我转告他——”

隐隐约约想起来了，约定，当初的约定。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这个以命换命的交易，许伊雷利用了他关心禾禾的心吗？他自己都没有这种事的印象，感觉上像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伊雷团长摸着额头上的刻印只透露出“焦虑”这一种心情来，伊雷团长尽管了解过维乐思和禾禾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考虑到要用禾禾来要挟自己。

他们都已经活不长了，但是……

“只有我能救你……”黑市商人掂量了这句话的意义何在，然后接受了这场并不公平的交易。维乐思没有考虑过自己如果能活着的那条未知线路，因为他没有像许伊雷找到维乐思一样找到那个可以救自己一命的人，也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思考过同居的女孩会有怎样的未来。

“如果一开始伊雷团长就知道要用上我的灵魂才能换回您原来……作为‘混血’的短暂寿命的话，还会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

曾经受人尊敬也会遭人嫉恨的外来者，在陌生人跟前面露难色。

“魔法师相信奇迹，您现在的奇迹就是我。”

“作为附加的条件，禾禾也交给您来照顾了，伊雷团长。”

原以为舍弃灵魂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但是他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代表黑暗的灵记在耳畔咆哮着，被迫吸收所有缠绕在许伊雷体内乃至灵魂上的多余力量。

然后他就像当初约定好的一样，和黑暗的灵记一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场商业街中央召开的魔法比赛，作为举办者和主持人的神秘魔法师，从这个大陆上彻底消失了。

而这场魔法比赛本身，也被飘浮在擂台上方的幸存恶魔，当成了实现愿望的一条平坦的道路。重获自由的怪物心知正是由于那作死的杀手不计后果地使用雷影的力量，这才使他们预料之中的“以命换命”提前——好比是给飘浮在空中的恶魔雷影充了电，绝妙的黑暗力量四散在空气中，又全部被雷影给好心地收集起来，得以没有“伤害”到任何围观群众——要说伤害，实际上在雷影眼中怕只是必要的牺牲吧。

躲在人群中记录着眼前发生一切的大天使一号，如此想着。浮空平台上的摄影师也不知何时降落在他身后，叹息着“失去一个保护钥匙的可贵之人”，跟着他一起混在人群中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