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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骊山的鬼跑了》第7章 阿莲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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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关外战败的消息时,阿莲还在山里找一头巡山虎的踪迹,张麻子从村子里爬上来,把这消息匆匆忙传到她耳朵里。

“老大,关外有消息了!”张麻子气还没喘匀,弓着背话说得吞吞吐吐。

阿莲从树上跳下来,一脸激动地问他:“怎么样了!?李昱有没有消息。”

张麻子目光闪躲,支支吾吾。

“你说话啊!”她喊道。

“战…战败了。”三千援兵在他们后面才赶到,但夷兵仗着地势把他们围剿在马首山里。箭雨簇起从山上扑下来,还没有直面交锋的机会便倒下不少人。肃杀之意顿时蔓延整个战场,敌方士气高涨,口中夹着怒吼从林间阴影里袭来,李昱等人霎时溃不成军。约莫是一炷香的功夫,战争便草草结束。

这些画面,阿莲并不知道,周周是从李昱的回忆里看到的。

阿莲听了那消息之后撇下张麻子一个人跑下山,在梁州城借了匹马便往关外战场赶去。执着如她必须亲眼看到李昱的尸体,好为这段处于萌芽期的爱情画上句号。再不济也要看到他折断的银枪,染血的盔甲烘托下生离死别的意境。不然她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从画卷里出来的人会死在荒冷的关外。

出了城关气温直转而下,从梁山看关外一片大漠孤烟,没想到真进了夷晁交界冷得像是要把人的脑袋冻下来。整整四天三夜,她借来的马累死在半路上,直到第四天的晴阳从东方升起,她才走到马首山的脚下。

彼时抬头看雪落满肩,山林里散发着浓稠的血腥之气。离那片战场只有一条山路的距离,她却觉得比这些天赶得路还要漫长。阿莲一歪一扭地忍着脚底传来的剧痛和不适往前走,这些天她的脚上已经磨起了血泡,多走一步都是煎熬。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与李昱重逢的场景,却绝对没有想过眼前这一幕。

几千具将士的尸体把马首山堆成一个了坟地。战场上布满了插在地上的箭,一眼望去就像田野间茁壮生长出的稻子。她趴进尸堆里一具一具把尸体翻开,企图能在几千个死人里面找到她心尖尖上的那个。兴许老天都觉得大冬天里折磨一个姑娘有些不妥,终于在她把整个马首山快翻完的时候,于一棵铁杉树下找到了李昱。

阿莲颤抖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污和雪水,把他抱在怀里,哭得像个傻子。

能在几千个人里把李昱翻出来这件事,侧面反映了缘分这个东西果真是妙不可言。老天既已给了阿莲和李昱这段缘分,也不会忍心再让李昱暴毙在半路上。是以阿莲背着李昱下山时,碰到了一群行脚的商队。

她看到那群商人时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累得半天没站起来。商队几个人跑过来接过她身上奄奄一息的李昱,带着他们往最近的小镇里赶去。

三日后他们随商队抵达关外一处小镇寻医。阿莲把身上的盘缠掏光,顺便还典当了自己的兽皮拿去给李昱治伤。那狼皮是她和她死掉的爹一起猎的第一只狼王,毛色纯黄,质地上乘,颇具纪念意义。有人曾以百两白银试图买走,被阿莲一口拒绝,可她却没想到要在这种不识货的小镇子里低价卖掉。

但这事儿也不完全是个亏本的买卖,他们在小镇里待了数月有余,日日朝夕相伴,虽躺在病床上那人完全没有意识,可天天看着李昱,阿莲也是高兴的。

李昱在入夏时节的一个晌午,从昏迷中悠悠转醒。风沙像是突然停了下来,空气沉浸在一股令人烦闷的燥热里。

醒来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阿莲。他甚至没来说话,一双好看的眼睛才刚刚睁开,便撞进了阿莲的眼睛里。

“是你救了我?”

阿莲坐在床边激动到说不出话,只是疯狂点头。她现在只想伸手去抱住他,却又怕他反感这样唐突的举动。她喜欢李昱喜欢得要死,但对方显然对她没意思,于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深情里,反反复复,无法自拔。

其实在周周看来,阿莲根本就不了解李昱,纯粹就是喜欢李昱的长相。这样的喜欢未免太过肤浅,但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独断。她又不是阿莲,她又怎么会知道在那样的山林里生活一辈子,没有阿谀逢迎,假笑迎人,人心于她而言是最浅显易懂的东西。能决定喜欢和讨厌的,就靠着这副皮囊。

李昱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上身靠在墙上,朝着阿莲笑着说:“坐过来。”

阿莲扭扭捏捏地坐过去,不敢直视他。身后传来李昱的声音:“你之前说,在思无崖的树下酿了蛇酒,酒酿好了么?”

阿莲低着头说:“酒越酿越醇的,你先别着急,把伤养好了!”

李昱浅笑:“都听你的,来日方长。”

阿莲更害羞了,娇笑地夺门而出。

这话其实算是李昱表了白。其实想想也正常,虽然阿莲实质上是个五大三粗的村姑,但长得也还不错。一个单纯漂亮的女孩子对你如此痴心,已经难得。还舍命把你从战场几千人的尸堆里捞回来,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招架住,何况这事儿就发生在李昱这个正常男人的身上。

可李昱当天晚上又高烧昏迷不醒,半天没有退下去的意思。镇子里的医生换了又换,皆摇头叹息,说是那刀口深入肺腑,活不长了。阿莲不信,毕竟她搭了半条命,跨越几千里才把李昱从尸体堆里捞回来,醒来一共就跟她调了三句情。

感情上讲,她也无法接受。

第二天村里来了个道士,那老道说他有一妙计,从这镇子一直往西走有个忘仙林,林中有巨蟒看着一株守心草,若是能把那草药弄到手,你的夫君就有救了。

阿莲本是不信的,但这老道说李昱是她夫君,她心下大喜,可能觉得道士很有眼光,便信了道士的话,跑到镇子上买了把竹弓往忘仙林里走去。那林子上了年纪,光透不进来,常年无人出入,杂草疯长着没过腰间,隐有蛇虫鼠蚁爬过脚边。但阿莲并不怕这些,只是她没想到守林的不是蛇,是个女人。

确切来说也不是个女人,是只蛇妖。

那妖怪蛇尾人身,攀附在一座废弃的凉亭之上。亭中有一盆栽,盆里有一发光的仙草。阿莲在山中待久了,奇闻异事早就习以为常。那蛇妖见吓不住她,便说想拿这仙草可以,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

阿莲思前想后,她最宝贵的东西除了父亲教给她的这身猎术,便是镇子里昏迷不醒的那个人。她只犹豫了一下,便弃了竹弓说:“我爹说这身猎术若是长在一个男儿身上,必有一番大抱负。可我是个女儿身,生在村子里,学不来女红,也认不懂胭脂。除了打猎,就没了别的本事。我也用不着学那些城里富贵小姐的本事,这身猎术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她看向那蛇妖说:“但那都是以前,我喜欢的那个人他住在富贵的王都里。我爹说如果嫁给一个男人,他去哪就一定要跟着去哪儿。所以我以后,都用不上这些了吧。”

那蛇妖笑道:“小丫头可真是个痴情种,只是这人间情爱命数无常,你真愿意,为了别人,放弃最珍贵的东西?”

“若是真心喜欢,又何需考虑那么多。”阿莲走向前去,抬起头看向凉亭上面的蛇妖:“要拿便拿罢,这仙草我得带走了。”

那蛇妖轻轻挥手,阿莲感觉自己身体像少了一部分东西,突然地无力感一下蔓延全身,但只是一刹那,不痛不痒,悄无声息。那蛇妖就看着她走进凉亭,看着她拿走守心草,再看着她离开。

她妩媚一笑。

“我在这忘仙亭里守了千年,遇过无数痴男怨女,来我这换药草的,无一不是为救所爱之人。舍命的,舍钱的,哭的,笑的。”

“这人世间的情爱,当真是最疯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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