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帼的脸色极其难看的走了出来，眼睛也失去了才进屋时的淡定，焦急的望着床上的苻峻，脚步凌乱而匆忙的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苻峻的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你这个孩子呀，你让母后怎么办！”话一出口，田帼哭得更厉害了：“真是儿大不由娘呀……你是皇上，我哪能管得了你了呀！”

田帼满是哭腔的说着，容颜因皱眉而显得担忧甚重，略显老态。

“什么东西不够你撒气的，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气……”田帼坐在床边，握着苻峻的手，规律的一摸一摸的：“若你肯来求我，我又如何会不同意，你就非要这样做？！非要这样故意做给我看？！”

田帼说着，真切的触动了伤心处。

“你就是故意要给我看，也不该糟蹋自己的身体！你是皇上，全天下都寄于你一人之身，身份重要尊贵，你这样做，将社稷置于何处？！当初……你父皇觉得你比乾儿更适合，定是以国事这重的君主，才……”

提到先皇，田帼已泣不成声，无法言语了，许久未这样的哭过，连先皇有可能在皇位之争中落败时，田帼也没有如此无助的感觉。

“峻儿，别让你父皇在九泉之下不能安心！”

躺在床上的苻峻眉头紧皱眉，上眼睑快速的颤抖，眼泪一滴一滴从眼尾涌出，大滴大滴的滑落，没入发中，濡湿了枕头。

身体微微颤抖，手紧握着拳头不停的微颤，即使如此也未睁开眼睛。

金淑仪呆呆的望着这一对母子的战斗，身处其外，都感觉到那压抑的气氛，深深的互相伤害着，互相太了解，伤害得如此精准，令观者都感到了心寒。

金淑仪佩服苻峻居然没有睁眼，爱情的力量令人惊叹；金淑仪钦佩之余，反思着自己的心，自己一直觉得自己爱上了燕允，当真正的爱情力量赤忱的在眼前展现时，自己的那些做法，根本佩不上自己以为的爱情。

金淑仪对苻峻的印象彻底改观，却也同时理解了身为君王的残忍与坚持，不光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如此的残忍。

“好了，峻儿，母后话说完了。”

田帼也尽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擦净了眼泪，忧悠的望着床上明明情绪波动巨大的苻峻，长叹了口气，伸出手帕，心疼的而细心的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刚刚擦净，泪水就滴落，烫烫的滴在田帼的手指上；田帼又细心擦去了他嘴角的药痕。

苻峻之坚韧，令田帼也心中触动，并且第一次觉得自己丈夫的眼光是对的，苻峻会是位好皇帝的，他的身上蕴含着自己从来不了解的力量。

田帼伸出温暖的手，似小时候苻峻生病时田帼守着时做的一样，温柔的摸上他的额头，一下一下往后脑勺的方向摸着他的头发，露出额头；田帼相信，这样做对拨亮人天灵盖处的生命主火，令人阳气上升，提升生命的力量，更快的恢复健康。

田帼缓缓的站了起来，强挺着脊背，只是几步路就停了下来，背影已是掩不住的老态。

走到金淑仪身前田帼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的望向金淑仪。

“皇上最近身体有恙，一直在你涵德宫中修养，也辛苦你了，金淑仪。”田帼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而略带亲切：“我看你宫中宫人老成得力的不多，皇上这也需要人照顾，从紫台宫拨两个人来你这吧。”

说完，田帼扶着容齐的手臂，略佝偻着背缓慢的离开了。

苻峻猛的坐了起来。

田帼明明听到了，容齐也回头看到了，看到苻峻眼睛中满是泪水望着田帼离开的身影，手轻轻的扯了扯田帼的衣袖示意着。

田帼如同不知道一般，保持着匀速，慢慢的过了门，一转弯，身影印在木雕花隔断上，渐渐离去。

苻峻手用力按在了眼睛处，眼泪在大滴大滴的顺着手掌往下落。

金淑仪让所有人都出去了，自己也离开了，只有林园陪在寝宫内。

当你足够坚定时，世界也会为你让路的。

金淑仪望着屋外，风吹过树干，树的根紧紧深扎于土里，风让树叶弯腰，却终是绕过整棵树的主要部分，一直向前；天空中的云，无凭无靠无根，被无定性的风吹来吹去，或薄或厚，或散或聚，全不由自己，只凭风的喜好。

自己对于燕允是云还是树呢？

金淑仪走出了涵德宫中，娟艳请来了暖轿，金淑仪挥了挥手，示意不坐。

“我走走。”

娟艳赶紧为金淑仪穿上白狐裘皮大衣，递来银暖炉，多几个人陪着。

“不要那么多人跟着，你陪我走走吧。”

“是，娘娘。”

娟艳不放心，让其它人远远的跟着。

冬夜的天空一片晴朗，天空明镜似的，深蓝色或好看的丝绸绒，风吹来时也带着雪的味道，似乎还能带来春的味道。

冬天的上京最像高丽宫中。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的去看看风景，思念家乡了。

金淑仪笑了笑望向了娟艳，娟艳是她从高丽带来的官女子。

“娟艳，现在这样像是高丽吗？”

“感觉有些像。”

“想回去吗？”

“不想，只想跟着娘娘，我的命就是跟着娘娘。”

金淑仪无语的笑了笑：“我的命呢？是什么？”

“娘娘，想家了吧？”娟艳温和的笑着：“皇上，娉娘娘一定也相念娘娘呢。”

娉娘娘是金淑仪的母妃，一位地位稳定、还算得宠的娘娘，只是对于自己的皇上丈夫有没有爱情，自己也不知道，更觉得不在意，所有的妃子都是这样与过一辈子的。

金淑仪讨厌这样的氛围，她渴慕着爱情，奋不顾身，像话本、戏曲中的爱情。

“我想念一个男子，他不是皇上。”

望向天边的眼睛含着笑意，自己的爱情如果是一出戏，也定是一出悲剧。

娟艳总是恰如其分的沉默。

接下来，自己不出意外的话，会走上一条完全没有希望的路，所以希望将希望带给皇上与崇淑妃，让世间有情人相处相伴吧。

自己就如太后所愿，到紫台宫中挑两个得力的官女子吧，一个是清音，一个是……陈豆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