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亮升上了树梢,梦兰感到有清亮的水滴滋润心田，枯萎的地方在一点点变色。是从他眼神里汩汩而出的甘露吗？汇聚而来的甘霖渐渐化成一种力量，一种活力，她有了萌芽的欲望，张开翅膀飞翔的冲动。她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不能自我了。

梦兰开始在心底轻轻呼唤那个名字，希望那个人能出现在她的梦中。

这种感觉梦兰似曾相识，啊，是他吗？他没走，他回来了！

梦兰注意到，有几次上讲台拿本子，云帆会带上她的本子，是同学间的友爱，还是对她特别关心？她已不再把眼前跳出来的侧影当成心思而加以克制。她正向意念中的感觉一步步靠近。

那天中午，梦兰默默地坐在位上吃干巴巴的盒蒸饭。学校里的伙食已一次次加强管理，目的要让长身体的孩子吃饱吃好。可真正的改善也只是汤桶里多漂了几滴好看的油花而已。好在梦兰也不是那种讲究的女孩，早习惯了粗茶淡饭。梦兰吃着饭，看到汤钵里飘着的小虫，不觉停住筷子，拨弄着汤汁，专注地看小虫随波逐流。她是个有什么想法喜欢默默琢磨的姑娘。

啪，一个方便纸盒落在梦兰面前。

吓她一跳，抬起头来，不由得浑身一颤，脸刷地绯红。

中午饭也这么艰苦？改善一下。盒子里是刚炸的油虾，趁热吃吧。云帆一只手支着桌子，另一只手拍着翘着的腿，正笑嘻嘻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烫着她了，扑闪的眸子慌乱地躲开。

怎么，不合口味？云帆有点失望。他帮她打开纸盒，盒里的香味飘散出来。

虾子有营养，吃几个。云帆说完这话走开了。也许他意识到女孩是不好意思当着他面露出馋相。

梦兰没有立即向纸盒里伸筷子，而是快速包起桌上的餐具，离开座位躲到宿舍里。她感觉云帆好像在背后跟着,她的脸不知是害羞还是紧张，燥热，贼烫！

一个人躲在宿舍的角落里回想刚才的一幕，云帆酷酷的脸型不再是固定的侧影逼近她的脑海，而是带着呼吸温热地扑进心间。他富有内涵的不光是脸庞，也包括眼神，神情里有种渴望激起她好感的燃烧。广陵也有过这种渴望，可那里面包含的太多，不像云帆清澈、明朗。她曾幻想过用眼神交流，原来，通了电的源体电流太强，是会烧个精光，根本无法对视。梦兰圣母般丰盈的身体内酥酥的，似那熟睡的蚕有了意识后开始蛹动。虾的味道并不重要。

从那以后，坐在位上的梦兰总感觉对面有异样的眼神瞟向她，低着头，咬着嘴唇的她几乎听到胸口“嘣嘣”乱跳的声音。

一天中午，云帆从后门进来，路过她位置时，扔过来一张纸条，然后，大步从前门跑出去了。

梦兰心慌意乱地把那张纸条捏在手心里，跑到厕所里悄悄打开：晚自习后操场西南角见。她把刚劲的字迹看了一遍，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才撕了扔进粪坑。

整个下午，她都是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不敢抬头瞅斜对面，更不敢盯着前方的黑板看,生怕老师会看穿她心底的心思。

终于挨到上晚自习了，她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头脑中只是在不停地转着一个问题：去不去？提着的心，既希望着神秘的一刻早点到来，又害怕那一刻真的到来,人坐在位上，神思恍惚地划着“帆”字。直到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她才惊醒，发觉云帆的位置上没人，她心里的小鼓又紧张地敲起来。

我不能去……心底一个声音重复着，脚下却又情不自禁地明明是向操场方向跑。就去一会儿，一会儿后我肯定走。

思想上还在斗争时，人已到了约定的地点。

云帆高高的身影靠在白杨树上，见她来了，突然站直了身子，双手不知所措地抓住衣服的下角,一只脚似要踢路面上的石子。其实，这偏僻的校园一角并没有多余的石子。

她呢，双手交叉着，一只手拼命压住另一只手，眼睛盯住远处黑乎乎的树丛。两个对人生的美好初步懵懂的人儿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开头，竟沉默着经受快乐的心跳的煎熬。那种朦胧的感觉如初吐新叶的嫩芽，在刚开始萌动的体内新奇地探着头。

冷吗？良久，小伙子问出了这么一句不算精彩的开场白。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给自己放松一下的自我调剂解围。

她不知是应答还是应付，轻轻唔了一声。

这时候的嘴唇是笨拙的，想不出生动的语言来问候对方。甜言蜜语对于他们还没有学会，山盟海誓又似乎遥远。

开过腔的男孩没再找合适的话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也不知怎样迈出的第一步，反正他已抓住了她的手，嘴唇也碰到了她的眉心。他的手烫极了，急促的唇点在她的耳边轻轻滑过。

梦兰的心几乎要蹦出来，黑暗中，她的脸肯定是红若胭脂。她无法看清对方的眼神，只能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粗促，她的身子软得快站不住，几乎要滑倒进他的粗促声中。这时，从小懂事的梦兰也许猛然想起了父母的期望，也许是姑娘本能的矜持，羞涩、害怕占了上风。她没敢再越雷池半步，突然推开云帆，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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