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上网，没见到旧曾谙，却有一个叫“满目山河空念远”的网友对他说：“你好，聊吗？”“对不起，我在等人。”“我也许是你等的人啊。：）”他就知道是她了，换个名字来逗他，想不到顾小曼也有可爱调皮的时候。“你呀，换个名字也是诗句，蒙不了我的。”他无不得意。“我喜欢换名字，在网上，我可以给自己取喜欢的名字，好像穿上喜欢的新裙子。”这话一下子触动了他，蓦然眼前就是心心念念的顾小曼。她平日里着装时尚有品位，穿裙子的样子他太熟悉了。“你是位爱美的姑娘吗？”他不禁打下这行字，第一次问她现实中的问题。“女子哪个不喜欢霓裳羽衣，就好像哪个男子不喜欢……算了，不说现实中的事情。”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他能怎么样呢？无奈一笑，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吧。顾小曼，你吃定我了。“好吧，我们还是谈文学这个‘高尚’的话题吧。”“你在讽刺我故作清高，不识人间烟火。或者，你觉得很乏味？”她是那么聪明和敏感。和她说话总有一种兵气。

“我投降，我说错话了，绝对没那个意思。姑娘你饶了我吧。”“：）我们来对诗吧。不究平仄，我不大精通，押韵就行。”她的脑子转得太快。跳跃似的思维，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想做什么。“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行，打油诗都打不出来。”乔子健真的招架不住了。

“与君初逢似旧知”，她的句子发过来了，“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用了成句。“高山流水歌一曲”，“西窗剪烛思几许。”“我待君似待故人”，“我怜卿若怜婵娟。”“夜夜盼君眼欲穿”，“日日思卿衣宽”，“此时白马正秋风”，“此时杏花正江南”.....和顾小曼对诗像跳舞，快步舞，乔子健只有招架之功，她的诗句很有灵性，颇有几分才气，乔子健恍若觉得两个人在杏花春雨中，他搂着她纤细的腰肢飞旋，她的裙子散成一朵花，漫天的花雨缤纷。

“不来了，不来了，我们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网络那边的她笑得不行，告饶。乔子健也觉得新鲜刺激，想不到一个人的潜力是无法预计的，他，他居然可以这样十几个来回。

“我觉得很好很好啊，我会把这些记录下来，很珍贵的。”乔子健说的是真心话。“你傻啊，这些打油句子也值得记录？”顾小曼在网络那头笑得不行。“和你的每一刻都是值得记录的。”他鼓足勇气发出这样的句子。顾小曼的心小小感动温暖了一把，想不到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这么在乎她，哪怕他说的是假话。

每次一聊就是深夜，无论她说什么，最后一句总是他说：“好梦留人睡。”总是那她先离开聊天室，那般地温柔和耐心。顾小曼喜欢这样被呵护的感觉，有了那句“好梦留人睡”，夜夜都睡得很香。

顾小曼继续在网上随意换着网名，有时是“落花人独立”，有时是“青青子衿”，和乔子健捉迷藏，有几次差点被这古怪精灵的姑娘骗了。他俩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彼此亲切彼此相宜。不知不觉中，过了半个月。

梁洁听说她沉迷聊天，说她网恋了，她觉得好笑，她怎么会？不过是个聊得来的网友嘛，恋，她今生不会再有。不过，这网络倒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比如，没有忆江南，她坐在电脑前，会无所事事。

顾小曼准备报考mba，需要集中培训一段时间，这当然要给蓝天会师所告知。她一大早就给李所长写了一个不长的申请，为了提高自身业务素质……特申请批准…..等等的套话。本以为不是个事儿，没想到一向和她很融洽的李所长看了报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总，这个事儿，可能我作不了主，你需要跟乔董汇报。”“公司不是鼓励职工念书吗？我不需要公司出钱，自费。”顾小曼心中老大不舒服。“顾总，你别着急，是这样，你是人才，这念mba，肯定会耽误工作对吗？公司离不开你。”李所长今天说话很不痛快。

“我知道，我可以停薪念书。”顾小曼本来也不是非要念这个mba，这样倒让她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为蓝天谈不上鞠躬尽瘁，也算得上呕心沥血，到头来连念个书都受制于人，不禁心寒。李所长见顾小曼真生气了，搓着两手努力组织语言，“顾总，别急，别急，你对蓝天的贡献有目共睹，但是，有些事情我不好和你说，但是真的不是钱的问题。你理解我，我作不了这个主。”

顾小曼阴沉着脸，拂袖而去，心中一阵烦躁灰心，去你的工作，干得再好，也是给资本家打工，在别人的屋檐下躲雨。她就是这个傲娇的性格，有点恃才放旷。不过到了办公室，下级送来这个月的工作计划和厚厚的资料，她还是习惯性地投入紧张的工作，其实她知道，她需要工作，只有工作，才能把她的时间塞得满满的，充实了，就不会想其他的问题了。

乔董今天不在，老板总是很忙很忙，顾小曼去了两次他办公室，房门紧闭，为了一个念书的事情去求老板，这不是顾小曼的风格。她是想和乔董好好论论这事，她有情绪。吃了闭门羹，心情似乎更烦躁了，她摆弄着手中的笔，心想，谁离不了谁啊，大不了，本小姐考上了，炒公司的鱿鱼，专心读两年书，有了本本，找工作不是小事一桩。

晚上本来该加班，因为没找到乔董，心中不快，安排下面的两个新来的大学生干了。回到家中，打开电脑，一封邮件静静地躺在她的邮箱里，是那个忆江南的地址。急忙打开，“旧曾谙，我今晚有事，若你愿意，十一点半在老地方见。”这个忆江南，做事挺靠谱的，应该是个踏实认真的人。

那一瞬间，顾小曼感觉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如此孤独，在现实生活中她几乎找不到朋友倾诉自己的苦恼，除了梁洁，但是她怀孕后两个人联系不多。年龄相仿的同事不是有男朋友，就是已婚，加之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和同事的关系若即若离，雾里看花，工作上可以合作，真要交心总是隔了一层。潜意识里她心中把这个抽象的忆江南当作可以交心的朋友，她想，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幼稚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

没有忆江南的聊天室就是一片荒原，自从和忆江南聊天之后，她对其他网友有一种排他性，懒得搭理，而且，总觉得若是和其他男士热火朝天地说话，似乎是对忆江南的一种背叛。这种想法很荒唐，但是想法有就是有，也许顾小曼骨子就是个传统守旧的人。

她对着电脑，想起这一段时间和忆江南的点点滴滴，竟然升起一种相思。这不是真正的相思，在网络里，她其实扮演着自己喜欢的角色，一唱一吟，都像理想中的梦，舞台上的戏。

乔子健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心中念着顾小曼，匆匆结束了和几个生意上的朋友的聚会，几个朋友纷纷说他不够意思，乔董是不是金屋藏娇啊。他发动汽车时，耳边飘过朋友的调侃。他无奈地摇摇头，金屋藏娇？有个阿娇，在网上，金屋？是“为你守候”吗？

乔子健车开得很快，准时出现在“为你守候”聊天室，比开会上班还准时。若是顾小曼看得到他，会看到他气喘吁吁，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知她是会笑话他的狼狈还是感动他的真诚。顾小曼，总有一天我会搂着你高傲的腰肢，在你耳边诉说这一切，他几乎有点咬牙切齿。

“你好！”和往常一样，貌似平静地打出开篇之词。“你好！”对方回应。“晚上有几个朋友聚会。你久等了。”“没关系。”“怎么今天没有换名字让我惊艳？”“哦，没有。”“今天想聊些什么？唐诗？现代诗？还是小说？”他习惯了顺着顾小曼。“哦，没想好，要不你说吧。”

今天的顾小曼明显有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心不在焉的样子。“喂，大才女，怎么像丢了魂似的，有心事可否告诉我？也许我能妙语解开你心中之事？”他冲着她喊。

他真的善解人意，心有灵犀，似乎能看穿她的喜怒哀乐。这句话，令她顿生亲切感，“唉，今天为工作上的事情有些郁闷。”顾小曼为工作郁闷？天方夜谭，她似乎离开了工作就活不了，乔子健很惊诧。

“能告诉我吗？”“当然能，我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嘛。我想考mba，没想到领导重重设阻，心里很不爽，为资本家呕心沥血干活，寒心啊。我想辞职了。”“别，千万别，姑奶奶，公司需要你，我……更需要你。”乔子健心中这般想着，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能具体说说嘛？”顾小曼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有些气愤，有些受伤，有些郁闷，她说话的口气不再像那个只知风花雪月，不论柴米油盐的才女，就只是一个嘟着嘴，有点简单，有点自我的的小姑娘。

乔子健明白了，其实李所长没同意顾小曼的要求是有原因的，这事还真是他定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节奏快，特别是业务骨干，要是请假时间太长，影响工作。最重要的是，以前有个注册会计师，在蓝天成长起来的，后来念了研究生，跳槽了。所以乔子健一气之下，明确公司高层深造由他来处理，原则上会设置许多坎，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过，在顾小曼身上，另当别论。

“你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我听了你的事，感觉你在公司干得不错，应该是骨干吧。我想任何一个公司都会惜才，你不是还没找你们董事长吗？别生气，明天就去找他，我相信，如果他看重你的才华和能力，会答应你的要求，因为人才是无价的。”：）只有你把我当人才，我都要飘上天了。”她笑了，笑了，他多么喜欢看她这样的笑，哪怕只是一个符号。

两个人今天很接地气，就是天南海北聊了一会儿，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知不觉中，很晚了。“我有点饿了。”乔子健说的是实话，在这寒冷的冬夜。“去泡碗方便面吧。我经常这样。”“我喜欢我妈妈做的鸡汤面。”“我也喜欢。我会做，要不，我做一碗，你来吃？”“：）”“：）”两个人都笑了。

“我们两个单身男女，在网上吃碗面都需要想象。”乔子健自嘲。“喂，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单身啊。”“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不会天天呆在聊天室和一个远在天边的网友这样聊天，只有在生活中空虚和茫然的人才在网上找慰藉。”乔子健吧这段话发送出去后特别忐忑，以顾小曼的个性，这样把她解剖得体无完肤，她会恼羞成怒，甚至转身就走，但乔子健多么希望她能活在现实中。

“以你的逻辑，我可不可以这样说，你一定在现实中是个一事无成的单身汉，没有事业和爱情，狼狈到在网上混时间。你不觉得你的逻辑太武断了吗？”顾小曼果然伶牙俐齿，争锋相对。“呵呵呵，有意思。我激怒你了，对吗？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推断，我说得没错。但是事情总有例外，比如我，总有一天你会了解。

顾小曼一通发泄和玩笑，心情好了许多，加上忆江南的劝解，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了。她惊觉，今天破天荒和忆江南聊了现实中的琐事，他似乎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生活。她不由得慌乱无比，又暗自安慰，隔着网络，一切都是虚的。